6.
简黎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将左嘉的大半火气灭于喉中，迟钝得做不出动作，只是呆呆得看着少年微微扬起的唇角，以及露出的半边锁骨上一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痣。
朋友见左嘉不动，轻踢了一下他的裤脚才将左嘉从魂游天际中拉出来。
纠结几瞬，左嘉避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简黎，小晴跟你表白你可以不答应，可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的面那样拒绝她？”
左嘉口中的小晴就是隔壁班长相甜美，跟简黎表白的那个女生。
简黎在脑中思索一番，眼中的无辜又加深了。
他小声解释:“我不太会婉拒女孩子，抱歉.......”
这句礼貌而不失歉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反倒让左嘉觉得有些........可爱。
左嘉沉默了一会，语气不自觉地放缓:“拒绝也好，让她死了这份心......”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简黎可爱，左嘉掐了掐掌心，将翻涌的想法竭力压下。
“你们在做什么？”
左嘉背后传来一道如同置身空谷的清冷声音，将他没说完的话打断。
众人让开一条道。
从中走进来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学生。
长相与背靠大树的简黎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如果说简黎是太阳，那简禾就是月亮，
深蓝色校服沾上了颜料，深浅不一的痕迹在他身上不显突兀，反倒衬得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看似温和的面庞中蕴藏着一丝冰冷。
少年冷清的黑眸注视着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简黎，看不出任何情绪，四目相对，微妙的气氛在众人间蔓延开来。
简黎率先回神，拉起身后的卫衣帽子戴回头上，看向简禾的目光中丝丝绕绕地缠上了几分委屈。
简黎趁他们不注意从他们身边逃离出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雏鸟奔向他哥。
简禾淡漠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人挡在身后，没同他说话。
“哥，他们欺负我......”简黎微微扬起下颚，说完便抿紧了嘴唇。
左嘉仔细得看了看，才发觉这人是他一迟到就能抓到他扣出勤分的学生会干事简禾。
冤家路窄。
左嘉只觉得有一道寒光**裸地照在他身上，冷的刺骨。
那目光的主人不是挡在前面的简禾，而是躲在背后的简黎。
像是得到了胜利的夺冠者，居高临下，三分不屑七分阴郁。
亏他刚才还觉得这人可爱！
“请问，你们要打他吗？”简禾很认真地问。
左嘉蹙起眉，简禾他可不敢惹，去年因为逃学被他抓到记了一次过，要是再因为校园暴力把他从学校开除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想就后怕，随即改口。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跟简黎同学交流交流感情而已。”左嘉努力得找补。
简禾少见地笑了，淡漠又疏离，“我以为是简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还想给你赔罪。”
左嘉心中咯噔一下，心脏跳得愈加快。
简黎揪住了简禾的衣角轻轻拽了一下。
简禾目光下移，因为身高关系，他微微侧下身才刚好凑到简黎的唇边，长睫扫下来，眼下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简黎轻声说:“哥，你帮我把他们打发走吧，是他们先找上我的，我很无辜的。”
简禾听完站回原来的姿势，冷冽的目光扫过左嘉的脸。
左嘉面色一僵:“简哥，你别给我记过，我这就走！”
左嘉在简禾的凝视下带着人脚下抹油般逃走了。
7.
空气在人群散去后凝滞下来。
简黎跟在简禾身后上了私家车。
简禾比简黎高出半个头，他感到不理解，吃的东西补得营养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就是比他哥矮了那么多？
这样像是在提醒他，简禾都排在简黎前面，无声地在他脑海里重复着“哥哥”两个字。
烦死了。
车内开了空调，将刚才的乌龙事件引发的尴尬一吹而散，司机老陈是个话少的人，除了上车后简短的两句关心就专心开车了。
简禾看上去很疲惫，一上车就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简黎偏头看他，他哥这张脸生得十分俊美。
乌黑的头发天生带些自来卷，肤色冷白，高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是红色的，像是造物主笔下精致完美的艺术品，每一笔都经过了斟酌，毫无半分多余之处。
他好想摸摸他哥的脸，想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凉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勾起心头的悸动。
简黎微微笑了，思绪飘荡回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8.
残阳如血，火红的晚霞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倾洒了半瓶醇香浓郁的红酒，云彩似是被烧化了一般变得稀疏单薄。
鸟儿低飞，知了不停地叫着，来往的行人脸上布满了汗水，渴求能在酷暑中拥有一丝清凉。
一声尖叫将沉寂在暑热中的路人吓了一跳，纷纷靠近事情发生的现场。
同时也将正在给简黎买甜筒的简禾吸引了过去。
“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站在桥边的年轻姑娘大声呼喊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声线都在发颤。
人们大多都不会水，看着水里扑腾的少年只能跟着揪心和报警，急切却又爱莫能助。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做没把握的举动。
简禾在听到杂乱的声音后心就悬到了喉头，手中的甜筒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
就在刚才，简黎在湖边停下来说热得不行，他才短暂地离开了一会……
他迎着热风跑得飞快，挤进比他高出好多的人群。
简禾双手紧紧握住栏杆，看到不远处的湖面上泛着圈圈涟漪，不断有气泡涌上来，一团刺眼的红浮在水面上，水下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苦苦挣扎的人影。
红色的是校服，水中的不是简黎又能是谁？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在众人毫无准备中纵身跳入水中。
呼吸一窒，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加快速度朝简黎游过去。
他没学过游泳，甚至可以说对水有一定的惧怕。
……
“救上来了，快让开！”
年轻姑娘见人被拉住了，差点喜极而泣，忙挤出一块空地让他们上来。
简黎在朦胧的意识里好像听到了他哥在叫他，一声大过一声。
有人在用力地按压他的胸膛，没过一会口中又渡进来一息令人渴望的氧气。
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感到那抹紧贴着他嘴唇的温热消失，下意识地呛出一口水来。
他的视线渐渐清明，便看见他哥浑身湿透，校服接近透明得黏在身上，将他清瘦的腰身勾勒出来，头发上还不断滴落着水珠，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一滴水珠从他鼻尖滑落，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眼泪。
半条腿迈进鬼门关的简黎被他哥拉了回来。
简黎第一次在他哥那双墨玉一样深邃的眼眸中窥见了慌乱和恐惧。
因为受了惊吓，看着简禾泛红的眼眶一瞬间就被委屈填满了心房。
“哥......哥！”他呜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哭，我在。”
眼泪夺眶而出，继而扑进简禾的怀抱。
他身上冒着寒气，身体里那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却是滚烫的，紧紧贴着简黎的胸口。
那一刻，他几乎都快忘了他们是两个人。
“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简禾拍着简黎的背，责怪的话语在看到简黎的眼泪时如鲠在喉。
过了一会，他拉开与简黎的距离，伸手，用指腹抹去了他脸上的泪。
简黎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哥了，眼泪流的更凶，用手臂紧紧环住简禾的腰，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太阳落山前，它尽力将最后一抹夕红投射在二人紧紧相拥的身躯，地上淌着的水渍形成一面水镜，映出那好看的霞光。
直到哭累了简黎才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睛肿的像核桃。
“回家。”简禾低垂着眼帘。
“哥，我腿麻了，你等等我。”简黎仰起头露出一个笑脸。
将所有的狼狈和后怕隐匿于笑容之下。
在那以后，简禾知道简黎低血糖，口袋里就会放上几块糖以备不时之需。
9.
“看够了吗？”
那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不带一丝起伏，纯粹不含半分杂质。
在简黎的后知后觉中，简禾已经睁开了眼睛，朝他看过来。
“哥，我也想学画画，你可以教我吗？”
简黎靠过去一些，离简禾只有半臂的距离。
“等你考到第一再说。”简禾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简黎认命地坐了回去，考第一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又不像他哥那样聪明。
不过，他要努力，离简禾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