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季轲指间夹着烟,正在吞云吐雾。
一身笔挺军装,勾勒出宽肩窄腰,靠在书桌上,不自觉叹息了一声。
手机被他随意克制在桌子上,便只能看见军靴,看不见他那张没有太多神色,但忧郁的脸。
叶语跟他夜夜数载同床共枕,因而能从他微皱的眉头一叶知秋,他此刻几乎快碎了,或者已经碎了。
“你还好吗?”
“我走那天,大哥用枪托将你砸伤了,有没有旧疾复发?”
“现在头还疼不疼?恢复得怎么样?”
“你都不要我了,还假惺惺关心我做甚?”彭季轲终于迟迟开口,从前的意气风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语气中的颓唐。
“没有我管你,终于又可以穿背心热裤,吊带碎花长裙,不用把头发包裹住,你应该很开心吧。”
“我管不了你了,就算想管也是鞭长莫及。”
“没有你说的勾引男人,这样穿凉快一些,冬天我就穿上大衣了。”叶语看不见他,有点抓耳挠腮,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
干脆调转了摄像头,不给他看自己。
画面中,只有她卧室墙上贴着的动漫女孩,和带了装饰的台灯。
“求你了我的女孩,离开我终于得以解脱,为什么连让我看看、以解相思都不能?”彭季轲双手合十,却不知向真主祈祷了千万次,依旧落空,现在又该向谁祈求些什么。
“谢谢你关心我,但似乎更应该我来关心你,问问你在塔国的日子,有没有水土不服,回去后还好吗?”
“是我想看你。”叶语又乖乖将摄像头调转了过来。
接收到她的温柔眷恋,就像在他胸口处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慢慢清醒,重新复活。
“我知道你没有勾引别的男人,只是你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并非我迷恋你,就以为其他人也觊觎你。而是你不由自主地散发魅力,让那些男人垂涎欲滴。”
“我恨他们看你的眼神,也憎恶他们看见你大片白皙裸露的肌肤,心里渗透出腌臜的想法。半夜躺在床上拿你做参照物,再弄得满手都是。”
彭季轲坐在木质椅子上,终于肯将摄像头对准自己,这种能看见却触摸不到的感觉,让他百爪挠心,一半是爱欲一半是荆棘。
眼见手中的烟燃尽,他没去找烟灰缸,而是握在掌心。肌肤被烫伤一片,这点痛楚,能缓解一丝心痛。
“你做什么?你疯了!”叶语才为看见他身影而窃喜,猝不及防见他伤害自己,慌乱起身,隔着屏幕,却发现有心无力。
“没事,日常训练都得蜕一层皮,对疼痛早习惯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就是骗你心疼。”彭季轲将灼伤的掌心藏在背后,又露出她习惯的那副坏坏的痞笑:
“担忧就回来,不然隔得那么远,想打都打不到,想拦也拦不住。”
“看我着急,你就很开心,你给有人性吗?你这人的恶趣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懂吗?现在折磨不了我,就开始伤害自己,真有你的。”叶语生气,却是毫无办法。
“恐怖分子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围剿?你要小心,不要受伤。”
“你弟弟现在被关押在监狱里,我会想办法捞他出来,你放心。”
“这边的监狱不像欧美那边那么乱,里面没有打架斗殴、强奸的,都想早点出去,不愿意加刑。”
“就算有亡命之徒兴风作浪,狱警也会阻止。”
“你回来吗?你回来我就小心执行任务,不回来我就死在战场上。”彭季轲的威胁赤裸裸,可叶语知道,他真干得出来。
“你先去将伤口包扎一下,乖。我不想去,但我愿意让你来中国,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女人。”叶语不能去想他是怎么忍受的,尤其烫伤一向是最疼的,她怕自己会心软。
“又说好听的话来骗我,不肯跟我,又让我忘不掉你。”至于他弟弟,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那混不吝不殴打别人,不强奸狱友,就算他积德行善了。
“不逗你了,过两天我准备去中国一趟,你见我吗?”
“当然,你来做什么?”叶语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把你抓回来,不然还能干嘛?你跑了,我陪你在那定居啊?”彭季轲低低地笑,从前没发现这小雀儿这么拧巴。
“想看我不直说,把自己藏起来。喜欢我也不直说,怕成了外室,没法面对自己。”
“去中国不干嘛,打算在那儿购置一批战斗机,我牵头负责,顺便去看看你。”
“到时候去你家找你,还是去学校见你?”
叶语突然犹豫了,她敢打包票,自己再回塔国,还是同样的结果,插翅难逃。
但不确信他来中国,会不会也有能力将自己带走。
“不想见我就算了,不为难你。”彭季轲说。
“不要。”叶语知道他孤土难离,肩上担子重,这次错过与他见面,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你来学校找我。”
彭季轲嗤笑一声,屈指在桌上一下又一下,有意无意地敲打着,随口说起:
“上次你离港,彭云樵跟你说,我出征前的遗言是若我死了,让你陪葬,是她骗你的。”
“我从不舍得伤害你,只是在床上忍不住。”
“我告诉过你,若我遭遇不测,就让大哥送你回国,从未变过。所以你突然离开,我才那么生气。”
叶语抿了抿唇,有几分自责: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听信外人,而不相信你。”
“得了吧,也是我做得不好,所以不得你信任,是我活该。”彭季轲以为她会恨自己,再也不理自己。
还能听她说话,看她笑靥,已是心满意足。
“难不成像那些风流浪子一样,一边沾花惹草,一边pua在意自己的女人,怪她不信任?”
“彭彭,我想你了。”叶语突如其来的一句,只将他心都叫化了。
“好听,多叫几声。”他终于笑得松弛,从前的不羁桀骜都回来了。
“叫什么彭彭,叫老公。”
“我很怕跟你……就这样走散了。”从前在他身边时,一心想着逃离,离开后才发现自己这般离不开他,不能失去他。
“我又何尝不是。”彭季轲下意识想去摸烟,还是忍住了。
“你们信徒不是不能抽烟和喝酒吗?你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坏毛病?”叶语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塔国的方向。
那里到处充斥着坦克轰鸣和机枪爆破,动不动就将人肠子扯出来,眼睛炸飞。
但有他的地方,即便是荒漠也能开出繁花。
随后将手覆盖在玻璃上,像极了那一日斋月,他隔窗与她对视。
仿佛他们跨越千山万水,时空重叠,十指交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