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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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岁晦时

作者:二朱旧局本书字数:171K更新时间:2025-06-17
    金昭玉粹的屋里阒然无声,只闻外头廊上猎风呼啸,好似野兽嘶鸣,有些骇人。


    而地龙暖意蒸腾,恍似暮春。风声显得好似虚幻。


    曼姝静默地凝着男子,他身上再无佛香味,想来是在府中并未予他香料用度。屏风内先前熏着香,这会已经燃尽,只余浅薄的气息。


    这是类似佛香的味道。


    去岁秋日那一幕又恍然浮现于脑海。


    寺庙里,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曜目碎金,青衫僧人犹似神祇降世,不染人间繁杂诸事。


    而现下眼前男子乌发及肩,着月白缎面衫袍,面如冠玉,神凝秋水,只是此刻他眉间微蹙,挺直的脊背似僵住一般。


    曼姝如赏月赏花般地凝着他,适才不过是兴致使然随口威吓他罢了。她满意于他禅絮沾泥之态。


    男子轮廓近乎完美的唇翕动,“公主殿下。”他眉目低垂,“银狐实为与那孩子一同喂养,还望公主恕罪。”


    “你就是这样恳求本宫的?”少女轻笑着问道。


    那晚在裴栀的温泉山庄,此人竟不愿侍奉她。实在可恶至极。


    可偏偏自己实在喜爱他这幅皮相,竟也将他带回府里。想来那日启程回府,是裴栀倚势挟权迫他屈从,否则他如何会主动请求同自己归府为奴。


    她知道,若现在命他侍奉,他绝不敢不从。


    可是,她并不想。


    她只是想,戏弄他一番罢了。


    隔着云母屏风,那息微弱烛火更为幽暗,男子极白的面容更有沧凉之色。他蓦地侧眸朝曼姝望来,少女姣容白腻如玉,赭色双瞳于昏暗火光里难辨情绪。


    她樱色的唇带着几分戏谑,似乎在等待着。


    等待着他的屈服。


    慕浮生移开视线,平视前方,“公主希望……”


    “公主殿下,都宴公子求见。”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曼姝面露不耐,大声道:“要他回去,谁也别来妨碍。”


    外头一阵猎猎风声后,却又听到男子的声音,“公主,奴有要事禀告。”


    ……


    都宴满身风雪地踏入屋内,玉冠束发,身披银灰色鹤氅,内着烟蓝色织金福禄纹锦袍,腰间玉带坠翠色玉璧。


    他生得俊眉修目,身形伟岸。若不知晓,谁都会以为这是簪缨世家的贵公子。


    他从容地朝曼姝行跪礼,“奴参见公主殿下。”


    碧色珠帘内,曼姝立于云母屏风旁,斜睨着外头人影,“何事,快说。”


    最近这些时日,她对都宴感觉有些倦了,故夜里招他侍奉也少了。


    “殿下,今日郡主落水,奴实在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所以就想着去客堂陪伴郡主,可路上竟瞧见长公主身边的姜朗从廊上匆匆而过……”


    姜朗?曼姝神色微变,那是皇姐身边的侍卫,算得上是其心腹。


    是皇姐命他来的?


    这府中有不少奴仆是皇姐所用旧人,也是认那姜朗的。所以他在自己的府邸可以畅通无阻。


    他必然是来探查菩月儿落水之事。


    “公主殿下,今日郡主落水实乃意外。”都宴望着碧玉珠帘,里有少女窈窕纤纤,其身边还跪了一白衣男子。


    “可郡主千金之躯,她落水,自然是奴仆之过。此事长公主定不会就此揭过啊。旁的事倒是无妨,关键就是……这位慕公子啊。”


    说到这,都宴顿住,隔着珠帘细细观察着少女。


    陛下与长公主都不准许仪华公主私自纳入男宠,这慕浮生乃裴栀所赠,即便入府以来一直做着杂役的活,可若被长公主或是陛下知晓,定然是留不下来的。


    都宴之所以深夜求见,只是听闻慕浮生被公主深夜召入房里。自他入府,几乎唯他一人侍奉公主于床笫。


    这一年里,炊金馔玉、奴仆成群。他已然习惯这等奢靡的生活,他心中清楚,若想长久地过上这样的日子,只有维系住公主的喜爱。


    他不愿意仪华公主与这位慕浮生发生什么。所以才以瞧见姜朗为由,披星戴月前来求见。


    其实他也并未亲眼见到姜朗,而是听洒扫的仆妇说的。


    都宴半眯着眼睛,企图透过白玉珠帘看清公主神色。可内里光火幽暗,仅能影影绰绰望见少女纤妙身姿。


    “慕浮生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如其形貌,就是年华正好的女子楚楚之音。可却透着股与生俱来般的威慑力。


    都宴下意识地收回视线,只敢盯着地面。他近身陪伴仪华公主一年有余,自然察觉到她的不悦。


    “殿下,这位慕浮生……是裴二小姐所赠,而且还曾是……”都宴赶紧顿首,却不忘解释,“这来历若是陛下和长公主知道了,可,可如何是好。”仪华公主并不聪慧,许是并未想到这一层。


    “如何是好?”少女嘲讽般地笑出声来,“你是说本宫给自己的府邸添一个杂役都是不被准许的?”


    都宴怔住,良久才道:“不,殿下,奴不是那……”


    “姜朗来便来了,你即刻就给本宫去找他,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连带着慕浮生的来历也都统统说清楚!”


    ……


    曼姝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下的,她做了整宿的梦。


    梦里母帝震怒,责难她未看好菩月儿,又斥责她将慕浮生带回府里。最后竟将她贬为庶人。


    醒时绢丝里衣都被汗濡湿了。


    皇姐竟派人来府里探查,就这般不信任自己?


    查就查吧,查到慕浮生的来历又如何。她还不能做主给自己府里添个杂役?


    再者,昨日慕浮生虽有过失,可也是他救下菩月儿。


    总该功过相抵。


    “公主,您醒了。”金乔绕过云母屏风走进来,忽地又惊道,“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于是赶忙唤来宫婢,为仪华公主更衣擦身。


    曼姝任宫婢用濡了温水的布巾擦拭着背脊,忽地问道:“小郡主可醒了?”


    金乔道:“郡主昨夜丑时就醒了,起来食了些杏仁粥,又睡去了。”


    ……


    菩月儿安然醒来,热症早早退了,却还是是染了风寒。曼姝本想送她回宫,可菩月儿却道自己得了病,入宫也无法伴驾与祖母身侧,不如回长公主府。


    可曼姝知道,皇姐这些日子忙于政务,甚少归府。回去了菩月儿也只有仆妇伺候陪伴。


    又因落水之事她心中多少有愧,故将菩月儿留在身边里养病。


    一连几日,她都陪着菩月儿,一同用膳、安寝。连府门都未曾出。


    期间母帝只是派了苏公公前来探视,询问菩月儿可住得习惯、身子休养得如何。


    并未提及其他。


    曼姝起初心中纳罕,可又过几日,依然风平浪静,她渐渐也安心下来。


    直到除夕这日,曼姝才带着已然康复的菩月儿入宫。


    每年除夕熹明女帝都会在长乐宫设家宴,与三名子女共度。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永安王燕迦境尚未归都。


    入宫时天色将暗,曼姝本想携菩月儿先行去陪母帝批阅奏折。可苏公公却道:“陛下与长公主尚在商议要事。陛下吩咐了,仪华公主和纯熙郡主先去长乐宫玩烟火吧。”


    曼姝自小就玩过各式烟火,如今年岁大了,已然无甚兴致。可菩月儿想玩,她自然陪着。


    长乐宫的后院宽广,满园绿萼梅树,。曼姝点了只火马,兽型雕盒的嘴里喷出火花,璀璨肆意。


    菩月儿在旁欢喜得直拍手:“姨母,这火马最有趣。待会让菩月儿也点一个吧。”


    经历了菩月儿落水,曼姝哪里还敢让她做这等危险之事。


    “不可以,待会你娘亲过来,去请示她。”曼姝低头对菩月儿很认真地说,“你可不能在我身边再有闪失了。”


    菩月儿闻言,有些落寞的望着那渐渐颓败的烟火,“月儿知道了,姨母。”话音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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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马燃尽,徒余一缕蓝烟。


    “对不起,月儿让姨母为难……”


    她话未说完,后头就出传来内侍的声音,“永安王妃到。”


    ……


    曼姝转身望去,坠满四角宫灯的长廊上徐徐走来一贵妇。


    贵妇二十余岁,眼横秋水,面如桃李之艳。身披佛头青刻丝貂皮斗篷,内着杏黄色满绣柿蒂纹宫装,莲步轻移间婷婷袅袅,惊鸿艳影。


    她是永安王妃,也就是曼姝兄长的正妻,霍婉。


    霍婉亦是霍太后家族中人,不过出身于旁系。因有“黎州第一美人”之称,才从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永安王妃。


    她朝曼姝遥遥行礼,仪态万千,“仪华公主万安、纯熙郡主万安。”


    霍婉是曼姝的兄嫂,照理曼姝该回礼,可她无动于衷。她极不喜爱这位兄嫂。


    当年她被母帝逼迫与霍修竹成婚,霍婉是笑得最开心的,嘴都快咧到了经外奇穴,还曾劝说曼姝应下那门婚事。


    曼姝能不厌恶就怪了。


    “菩月儿见过婶母。”菩月儿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曼姝只是淡淡唤了声“皇嫂”,旋即从内侍手里接过一只流金棒,用火折子点燃。


    霍婉见其漠然,也不恼。显然已经习惯,她先单独问了菩月儿风寒可愈。又笑盈盈望向曼姝:“仪华公主,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看纯熙郡主,陛下和长公主才能心无旁骛处理国事。当真是辛苦了。”


    此话奉承之意实在明显,曼姝自然听得出来,她望着手中流金花火闪烁,“皇嫂先去殿内歇着吧。”


    可见她不想与其多言。


    霍婉眼中笑意散去,却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她望着曼姝,忽而凑近压低声音道:“仪华公主,你可知,今晚我族中人亦受到陛下召见。”


    流金花火渐熄,一缕黑絮扭曲着升腾。


    呛人的味道钻入鼻腔,曼姝烦躁地甩开黝黑的竹棒,抬眸看向身侧美妇,“母帝为何召见霍家人?”


    她竟丝毫不知情,前些日子菩月儿还提过,母帝要为自己择一驸马,后来她也曾派人打探过消息,却并无所获,她还以为是菩月儿听错。


    霍婉精致的眉有些刻意地敛起,凑得曼姝更近,悄声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番来的是我族族长的几个孙辈,其中一个您该记得,就是霍修竹。”


    霍葫芦?曼姝对此人简直想杀之而后快,原以为一生一世都不会再见,他竟被母帝召来?


    好端端地召他来作甚?


    “仪华公主,你也莫急,你与霍修竹的婚事也是……”


    “你霍家儿郎形貌奇诡,也胆敢来面圣?”曼姝直接打断霍婉的话,厉声质问道。


    本在一旁看内侍玩火马的菩月儿有些诧异地望来。


    “……”霍婉愣怔一下,随即甚为无辜道,“仪华公主,是陛下下旨命他们来的,您怎么来问我?”她早前就听到风声,陛下也不知道原因又想给仪华公主择婿。


    故听闻族人得陛下召见,会来宫中共同赴宴的消息。就猜到陛下幸许又想促成仪华公主与霍修竹的姻缘。


    她知仪华公主厌恶霍修竹,这才特意提起,就是想惹恼她。只是没有想到,仪华公主竟然丝毫不知情。


    如此更好,也许公主待会在宴席上大闹一番呢。


    这仪华公主刁钻古怪,几乎没有正眼瞧过她这位兄嫂。自三年前与霍修竹那桩姻亲未成后,更是迁怒于她,好几回在宫宴上光明正大嘲讽她。


    霍婉瞧着跟前少女姣容生变,心里万分舒畅。


    寒风拂过,少女云鬓珠翠星射光摇,赭色眸子灼灼盯着霍婉,冷声道:“为什么不问你?你怀着什么心思告诉本宫此事,自己心里头清楚。”


    霍婉美艳的脸僵住。


    “你期待本宫发怒、哭泣?”少女黛眉微扬,扯出一抹笑意,“连你这种鼠肚鸡肠之辈都能送来都中做王妃,霍家真是家业凋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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