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珍华夫人的心腹,名唤如娘,一直深知珍华夫人心事,自己内心亦待阿瑜如亲女,一路上问着入宫途中顺利与否,这些日子可吃好睡好,连日常的细枝末节也满是关心。
阿瑜含笑一一回答谢过,她是奇怪如娘热情的态度,但是按她默默的观相察面,觉得如娘确实出自真心,对她就仿佛是对很久不见的孩子一般关怀。
说来祁国所遇之人,虽然都是初见,却大多待她很好。
如娘又说珍华夫人挂心着她,一早便让宫人准备熏香宫室,开库整理,准备膳食。
简姑姑便接过话开口:“劳夫人牵挂,阿瑜也是感念夫人厚爱,所以今儿入宫前还和我说着紧张呢。”
如娘笑着说:“姑娘只管放心,夫人对你疼爱还来不及呢。”
阿瑜只作低头浅笑的样子,她倒是并不紧张。
相反,对于这位名满六国的珍华夫人,她心中还是颇为好奇,如今有机会得见,自然也算高兴,只是她觉得简姑姑是有些紧张,从昨晚挑选衣裳首饰,到今天叮嘱礼仪规矩,显得无比郑重。
可是,简姑姑一直都说这位姨母关心挂怀她,既然是血脉亲人,真心牵挂,倒也不必如此处处小心,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明白简姑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走过长长的甬道,路过王宫花园庭院,来到一座高大华美的宫殿之前。
琉璃瓦顶,朱柱丹壁,走上石阶,才见得高高悬挂的——
“宜室台”。
侍立在外的宫婢见了,恭敬地行了礼,如娘拉着阿瑜说:“不必拘礼,只管将这儿当作家里就行,夫人一直等着呢。”又转过头说,“简心也一道进来,其余人在外等候即可。”
春三月,万物萌发,枝头灿然的粉白花朵也不及树下的女子风姿万一。
听到动静,她轻轻转身,头戴一只珍珠流苏冠,身着一身简素月色长裙,却仍似珠涤月华,柳含烟媚,顾盼神飞,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如此美貌,如此佳人,难怪祁王珍爱非常,名动九州六国。
阿瑜发着愣,眼前的人仿佛从那绢画之上走了下来,她竟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她的母亲,也是如此风华吗?
珍华夫人伫立原地,身子却轻轻颤动着,她激动着上下看着阿瑜,却又不忍不敢上前。
还是如娘拉着阿瑜走了过去,笑盈盈说:“夫人,姑娘来了。”
阿瑜回了神,看着眼前未语先流泪的女子,油然感到亲切和熟悉,她立马行礼问安:“阿瑜见过……”
珍华夫人立刻打断她的行礼,她扶起阿瑜的双手,双眼含泪,阿瑜能感觉到她的手是紧紧抓住自己的,甚至还发着抖:“阿瑜……你好不好?”
连语音也透着颤抖。
“我很好。”阿瑜扬起笑脸,点头回应。
而珍华夫人却抱住阿瑜,泪如雨下:“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阿瑜!”
阿瑜愣住了,珍华夫人的拥抱透着温暖和珍惜,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受重视,心里却莫名因为珍华夫人而抽悸,对她的拥抱而感到委屈和难过,也不由得抽泣。
如果她母亲还在,是不是也会如此待她,抱着她问过得好不好?
两个人都难过悲戚,为故人,也为过往,不由得相拥而泣。
简姑姑和如娘看着此情此景也是百感交集,这是隔了十六年的初见,血脉相连是斩不断的,所以一见面彼此就会心有所感,只是时间太长,其中也隔了太多太多其他的东西。
最终还是简姑姑出言打破这相见而伤的场景:“以后有夫人在,阿瑜的日子便只向着好了。如今该是庆幸高兴才好。”
一语惊醒沉浸在悲伤怀念的两人。
珍华夫人放开阿瑜,看着眼角带红的阿瑜,可怜可爱,也稳住心神:“是我太激动了,来,尝尝新做的蜜饯饵饼。”
一行人移至庭中小亭台。
宫婢置下了一碟碟精致可口的点心,又在桌上放了风炉和茶釜,陶罐加了清泉水慢慢煮着。
“不知道你的口味,我让她们做了各色的糕饼,配着清茶,可以尝一尝。”珍华夫人温柔地说。
阿瑜点点头道谢,为表亲近,就近取了一块糕点来吃。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位珍华夫人感到很是亲切,看她如此诚挚对待自己,不愿拂了她的心意,也愿意表示自己的亲近。
却也不得不说,这糕很合她口味。
她爱甜,但是却又讨厌甜腻,而这糕却刚刚好,甘而不腻,清爽润口,是契合她的喜好,于是慢慢一口一口给吃完了。
简姑姑在一旁随着如娘一问一答,淡淡讲着这些年的事儿。
而珍华夫人只是笑着,手上动作轻柔,执起微沸的茶壶手柄,冲洗瓷杯,再添一瓢,再等二沸。
一举一动,优雅动人。
阿瑜静静看着,直到珍华夫人递了烹好的茶到眼前才回神。
“多谢夫人。”阿瑜接过来浅浅啜了一口。
珍华夫人看着她:“不必如此多礼,我是你姨母…咱们应该是世上最亲的人,万万不要这么生分。”
“是呢,夫人是最疼爱姑娘的。”如娘在一旁笑着说,“之前给姑娘送的钗环首饰,还有那些衣裙,都是夫人亲自一一挑选的。”
“之前问过简心几句,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合不合你心意?”珍华夫人笑着问,很是关心。
阿瑜点点头:“我很喜欢,谢谢…姨母。”
听了这话,珍华夫人绽开更盛的笑容,简直夺人心魄:“那就好。”
说完幽幽叹口气:“本来我早想去看你,可惜一直有事儿耽误着,回宫后又不甚方便,只能先召你入宫。”
“见你如今这模样,简心是费了心思的。”说着说着,这珍华夫人竟然忍不住有些哽咽。
而简姑姑立马起身行礼:“夫人大恩,我无以为报,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阿瑜是个好孩子。”
珍华夫人摇摇头,拉着简姑姑让坐下,她继续说:“是我,也是沈家亏欠了阿瑜,这些年让她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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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听着,心绪有些复杂,但笑着说:“阿瑜自知身份两难,你们已经为我做了能做的一切,这些年是幸亏有你们,有简姑姑,不然,阿瑜如何还能有今日呢?”
珍华夫人怔了怔,不知为何热泪滚滚而下,吓了众人一跳。
“这是怎么了?”一道威严带着慌乱的声音传来。
只见来人威仪赫赫,带着久居高下的气势,一进来之后,所有人立刻行礼:”见过大王,见过太子殿下。“
阿瑜亦随着众人一起,只是她悄悄微微抬起头打量。一起来的黎九阑站立在她旁边,精准迎住了她的目光,阿瑜便立刻低下头来。
祁王此刻收敛了所有气势,低声安慰怀里的人,轻柔为她擦去眼泪后,冷冷看向如娘:”你来说!”
如娘恭敬道:“禀大王,夫人刚刚只是在同二姑娘叙话。”
阿瑜立刻感到一股视线扫向自己。
而珍华夫人回了神,离开祁王怀里,一边扶起阿瑜,一边说:“大王不要吓坏了孩子,妾身只是心疼阿瑜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一时有感罢了。”
祁王挥挥衣袖,大家便都有眼色的退下了。只剩下了阿瑜和黎九阑陪着。
“好罢。”祁王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倒不必伤怀,既然到了祁国,回了沈家,有寡人在,想要什么不能,什么都补上了,那些过去之事很快便忘记了。沈二姑娘,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珍华夫人陪坐在祁王身侧,她招招手让阿瑜和黎九阑坐下。
听得这话,阿瑜只能再起身行礼道:“谢大王,臣女能够机缘巧合下回到沈家,已经是最好的幸事了,并不再敢妄求。”
祁王这才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和珍华夫人相似的眉眼,可却又同那可恨可厌的人整体有几分挂相,便淡淡说:“起来吧。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只是你姨母一直念着你,你这几日便在宫里住着吧。”
阿瑜感觉到祁王有些淡淡的排斥感,但又仿佛因为珍华夫人而遮掩住,心里对以前听到的珍华夫人宠冠祁国的传言落了实。
听了祁王这话有些惊讶,但仍然选择顺从谢恩。
黎九阑在旁边一笑:“父王,沈二姑娘才回到沈家不久,想必还没熟悉沈家上下,现在你让人入宫陪母妃,恐怕沈相舍不得女儿可不依这主意。 ”
珍华夫人想了想,也开口说:“大王疼惜妾身,自然也要疼惜阿瑜,先让小姑娘多陪陪她…父亲,往后自然还有相见的时候。”
“罢罢罢,都听你的,你想她了召见即可,若喜欢留在宫里多住段时间就行。”祁王只是想让珍华夫人高兴而已,所以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阿瑜轻轻松了一口气,再次谢恩:“多谢大王、夫人眷顾,阿瑜铭记在心。”
珍华夫人自然想和阿瑜多亲近一些,只是见祁王来了之后阿瑜规矩少话的样子,不由得叹口气:“你第一次进宫,想来还不熟悉,可日后是要常来常往的,这样吧,九阑,你带二姑娘四处走走,也散散心,别拘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