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吟抿了抿嘴,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眼底划过几分担忧。
沈扬尘闻言眸光微沉,缓缓说道:“记住三件事。”
“其一,不主动,不争宠。你死过一回,如今只是回到人世的幽灵。”
“其二,不逞强,不逞口舌。再冤的事,活下来的人才能翻旧账。”
“其三,不起誓,不许诺。这宫里最没用的东西,就是忠心。”
随着沈扬尘一番话的落下,谢秋吟听得一字不落,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三条,倒真像是你自己。”
“你活得久,是因为你懂得什么时候低头,什么时候……递刀。”
沈扬尘望着她,忽然笑了:“你要早这样想,当初也不至于撞柱子。”
谢秋吟却抿了抿嘴,只是望着窗外昏黄的天色,缓缓说道:“但若我不撞那一回,就没人会相信我有多冤。”
“如今好了,皇后禁足,宫中风声尽在娘娘手里。”
“而我……是娘娘的刀。”
沈扬尘凝视她片刻,忽然觉得这女子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
他缓缓起身,背对着她说道:“你先沉着,等风头过了,娘娘自会给你新的差事。”
“而在此之前,记住你如今的名字。”
“云灼。”
谢秋吟轻声重复了一遍,唇角一勾,眼神却冷如霜雪。
“云灼不懂宫中规矩,需多多请教公公。”
“你若真这么想,娘娘便可安心多睡两年。”
沈扬尘闻言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
…………
…………
自打谢皇后被禁足后,坤宁宫的氛围便是格外的微妙。
远处雷声隐隐作响,殿内却灯火通明,宫人整夜不停焚香,似欲借烟雾驱散那无形的“阴冤”。
谢皇后几乎彻夜未眠,皱着眉头立于寝宫中,手指紧握着檀木佛珠,珠子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报——宫中夜半再闻哭声,昨有小宫女声称,看见一女子立于殿外。”
只见一名宫女快步走来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慌张。
谢皇后闻言猛地转身,面色冷然,眼底却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惊恐:“究竟是谁?”
“回娘娘,昨夜执香走至坤宁宫外门前……”
“见一女子白衣如雪,面色惨白,衣袖处……似有血迹滴落。”
“……宛如谢姑娘撞柱时之模样。”
那宫女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般,神色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恐。
周围的内侍宫女们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尽是惶惶不安。
谢皇后却紧攥住佛珠,颤声喝道:“既然如此,本宫倒要亲自去查看!”
“究竟是本宫的好妹妹回来瞧瞧,还是有人暗中作祟。”
她紧紧地咬着牙冠,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绿筠连忙阻拦。
“娘娘不可!”
“您尚且还在禁足期间,若是让陛下知道……”
听到绿筠这话,谢皇后的面色顿时一僵,起身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一阵风气,所有人下意识的朝着窗户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抹身影自窗口飞快飘过,犹如飘摇的鬼火,又犹如冤魂不散。
“娘娘——是……是她回来了!”
为首的惊恐小宫女颤声跪伏,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的宫外,听到殿内的阵阵惊呼声,沈扬尘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好笑。
只见沈扬尘独身一人,身披黑袍,踏入宫墙边一片花圃中。
他蹲下身,将已调制好的磷粉用细丝绑成一簇,然后掏出另一个小袋,拈起几株花杆,弹上另一端丝线。
“这几丛鬼火,若被风吹起,会似飘如魂影。”
“夜半若有人来此,便见‘阴魂’现身,惊得魂不附体。”
沈扬尘轻轻吹火,磷粉中的液体接触空气便发微光,并伴着一丝冷烟。
如此一来,就等乾宁宫的人做贼心虚了。
…………
…………
尚宫局内,谢秋吟垂首而立,手中正小心翼翼的拨着算盘,记录着这两日的账册。
她穿着寻常宫女所着的浅紫色素袍,头发一丝不乱地挽成小髻,眉目淡漠,行事极为利落。
今日尚宫局例行点库,十几位女官宫女都低头忙碌着,谁也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哪怕是一旁的新人也只当她是从他处调来的旧人,全然不知她便是那几日前“撞柱殉节”的谢秋吟。
谢秋吟悠闲的记着账册,直到一道惊呼声自门口响起。
“你……你是谁!?”
一道声音陡然在内殿响起,其中的惊恐丝毫掩饰不住,众人皆是一惊。
谢秋吟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来者不是哦盎然,正是乾宁宫掌事宫女——绿筠。
绿筠手中托着宫中点名卷册,原是受谢皇后之命前来查探尚宫局近月调人名单。
她原本心神未定,却在抬眼那一瞬,几乎吓得炉火纯青。
那双眉眼,那轮廓,那神情,那身影……
分明就是谢秋吟!
那个几日前撞柱自尽、血溅寝殿的谢秋吟!
她眼睁睁看着谢秋吟尸身被抬走,亲自为皇后更衣收发哀帖,怎可能眼下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绿筠脸色惨白,脚步微退,险些跌坐在地。
可那名女官……那个叫“云灼”的人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惊呼。
谢秋吟的眼神一闪,只是转过头去轻声问道:“这位姐姐可是有什么要事?”
那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像是全然不认识她一般。
一时间,绿筠难以置信的怔在原地,神色中流露出几分迟疑。
她盯着谢秋吟足足看了好几息,只见对方眼中毫无波澜,神色与记忆中的谢秋吟虽有七八分相似,却又似少了几分傲气与锋锐,竟多了几分木讷与沉静。
难不成……她当真不是谢秋吟?
“我……”
绿筠只觉得喉头一阵发涩,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开口说道:“没什么事,应当只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