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闻言神色一顿,轻轻一笑开口说道:“你这小嘴倒是利索,什么都敢猜。”
“奴婢胡言,娘娘息怒。”
绿筠立马垂首,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
“怒?”
谢皇后嘴角一勾,手指有节奏的敲着面前的桌案,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说起来,本宫近日确实胃口大开。”
“尤其贪酸,酸枣、醋藕这些个味道。”
“连御膳房都说,这多半是酸儿辣女之兆。”
“再加上心头总热,夜里出虚汗,白日却精神奕奕,这样的身子……你说像不像喜上眉梢?”
听到谢皇后这番话,绿筠不敢作答,只低眉垂目听着,背脊却已经绷紧。
谢皇后悠悠一笑,抬手拨弄着桌边的佛珠,眸色深不见底。
她心中清楚,自己不需要亲口说出“怀孕”二字。
只需点到为止,便足够让整个乾宁宫,甚至太医院、后宫、朝中上下都浮想联翩。
在这后宫之中,传言无疑是一柄好用的刀。
若是用得好,能杀人于无形,更能为自己增添不少助力。
果不其然,正如同谢皇后所想的那般,仅仅是一夜过去,太医院便起了风声。
“皇后娘娘贪酸嗜睡,晨起畏寒,脉象沉滑——似是喜脉。”
“听说是吴太医亲自把过脉,他素来谨慎,若无七八分把握,断不会言之凿凿。”
“连皇后寝殿的香味都换了,用的是最温和的安胎香。”
“据说太医院还送了固胎丸进去,这不是有了喜脉还能是什么?”
“可若当真是有了喜……为何不说出来呢?”
“你懂什么?皇嗣之事事关重大,八成是月份还小胎像不稳,际时稳定了定然会第一时间说的。”
“…………”
谢皇后有孕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几乎四处都在谈论此事。
各宫女官暗中交头接耳,几个年长的嬷嬷更是面色肃然。
“皇后若真怀了龙种,那这后宫……又该变天了。”
不过两日,传言便传到了御书房中。
那早朝之后,御医吴明山捧着药册主动请命来到御书房,恭恭敬敬禀道:“启禀陛下。”
“昨夜臣为皇后娘娘诊脉,察觉其脉象绵长有力,寸口滑数,极似初孕之象。”
“皇后自述近日嗜酸易倦,腹间偶有动感,臣以为当是喜兆。”
“然月数尚浅,胎气未固,望娘娘安养为宜,不宜频繁操劳。”
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笃定,虽然他把脉的时候并不完全确信,但毕竟这几日宫中都在传此事,连皇后娘娘自己都说嗜酸如命,想必不会是假的。
若这胎能够平平稳稳的生下来,那便是皇帝的第一个子嗣。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想必都会受尽宠爱。
而这般天大的好消息,自己头一个前来禀报,想必能得不少赏赐。
“喜脉?”
随着吴明山话音的落下,明元帝不由得愣了愣神,下意识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眼眸一亮:“皇后有孕?”
“未敢断言十成,然以臣三十年诊龄,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吴明山朝着明元帝拱了拱手,言之凿凿的开口说道。
明元帝闻言顿时面露喜色,立刻招了招手,吩咐一旁的总管太监:“传旨下去,命内务府送去绣胎肚带三条,再调三名精细的嬷嬷前往乾宁宫伺候,照顾娘娘起居。”
“赏珍珠露十瓶、绢锦彩缎五箱、燕窝银耳若干。”
“告诉太医院,从今日起,每三日由吴明山轮值亲诊,朕要皇后这一胎平平稳稳的生下来!”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意。
身为皇帝虽然不常过问后宫之事,但他也是从皇子阶段长大的,自然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想把一个孩子生下来养大有多难。
自己登基数年未有一子,耳朵都被那些大臣们磨出茧子了。
若是皇后此次当真能够……也算是大功一件。
那边尚书房正在传旨赏赐,乾宁宫却早已一片欣喜,热闹的如同过年了一半。
随着圣旨落地,谢皇后垂目接旨,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与羞怯,语气温柔:“多谢陛下隆恩。”
“臣妾自当谨守宫训,安心养胎,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当众人退去,暖阁内只剩她与绿筠时,她却缓缓抬手,将帷幔掩住,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药,可备好了?”
绿筠点了点头,将一只瓷瓶悄然捧上,垂首干干净净的开口说道:“三日前便已调好。”
“内含苦杏仁、赤石脂、附子少许,皆为堕胎良药。”
谢皇后闻言微微颔首,轻轻接过,盯着那瓶白瓷,许久不语。
“陛下何日翻牌?”
“回娘娘……陛下前夜宿御书房,明夜应召流云殿。”
“很好。”
谢皇后唇角缓缓勾起,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冷意:“既然如此的话,本宫便在那一夜……亲手落了这胎。”
“再借秋吟之口,将那熹贵妃所焚沉水香变作诱发血崩之物。”
“若连这一局都摆不平……本宫便不配坐这凤位了。”
…………
…………
流云殿内,沈扬尘依旧照例换着香炉中的香料。
往日他都会调配些安神的香,但今儿个倒是换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檀香。
“贵妃近来气血微滞,太医院吩咐不可再用沉香、麝香一类香品。”
“记好了,咱流云殿可从来没用过这种熏香。”
沈扬尘特地嘱咐了一番当差的小太监,语气中尽是郑重。
见沈扬尘这副模样,太监们自不敢多问,只将他嘱咐的香料封存入柜中。
与此同时,殿中熹贵妃正倚榻读书,见他进来抬眸一笑:“你今日这香味,又改了?”
“娘娘近来气郁,奴才略调药香安神。”
沈扬尘温声回应,手法娴熟地将香盘置于一旁。
熹贵妃略一嗅,似有所觉的眸光一闪,低声开口问道:“你是在提防什么?”
她并非是不韵世事的大家小姐,今儿个这香她一闻便闻出来,是再普通不过的香料。
并非是香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有些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