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走入屋中,身子还未落座,便忍不住低低咳出几声,鲜血隐在唇齿间。
“别动。”
沈扬尘见此眼神微沉,起身将她扶着坐在床榻边,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揭开她背后的衣裳。
血肉模糊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纵然他见惯伤势,此刻也微微蹙眉。
“啧,下手可真狠。”
沈扬尘的语气虽轻,其中的冷意却是不言而喻。
谢秋吟低着头,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她说我手软了,要我赎罪。”
沈扬尘没有答话,只是一手执帕轻轻拭去她背上的淤血,一边以银匙挑出一团翠色药膏,指腹按在伤口周围。
动作轻柔细致,仿若对待一件极珍贵的瓷器。
“疼吗?”
谢秋吟咬唇摇了摇头,可那触感灼热,仿佛直穿皮肉,一直蔓延到心口。
方才心中的委屈此刻尽数喷涌而出,挨打时都没落泪,此刻眼眶却红了起来。
沈扬尘忽而止了动作,眼神定定望着她。
就在刚才,他听到她的心声一闪而过。
【若能毁了谢家,我甘愿做刀。】
他眼底暗芒一闪,嘴角却依旧挂着清淡的笑意:“你恨她?”
谢秋吟不由得怔住,背脊微僵,随即反应过来,不敢再多言。
可沈扬尘只是缓缓坐回桌边,收拢药瓶,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闲聊:“你若真甘愿做刀,往后机会多的是。”
他抬眼瞥她一眼,眼神中尽是波澜不惊。
“不过刀太快,会钝。”
“你若急着复仇,反倒保不住性命。”
随着沈扬尘话音的落下,谢秋吟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反驳。
她只是轻声问道:“你……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沈扬尘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回答她,只是开口说道:“你先养伤。”
“至于谢皇后……与其刀口舔血,不如引她下场。”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却在转身那一瞬,听到了谢秋吟低低的声音:“沈公子……你不怕我骗你?”
沈扬尘闻言停住脚步,顿了片刻才开口。
“你若真想活下去,就不会骗我。”
“更何况——”
他侧过脸去,唇角轻挑:“你骗得了我口中的话,却骗不了我心中的声音。”
谢秋吟低垂着眼帘,等到沈扬尘转身走到门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了他。
“沈公子。”
沈扬尘脚步微顿,回眸望她。
那一瞬,烛火在他侧颜勾出一道清冷阴影,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玉面鬼神。
谢秋吟咬咬牙,强撑着坐起身来,语气低却郑重:“我……不是口头上的‘谢秋吟愿为公子所用’。”
“你若真想用我,我便是死,也不会背你。”
随着谢秋吟话音的落下,沈扬尘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她。
只见谢秋吟挣扎着从袖中摸出一只用红绳缠起的小香囊,抿了抿嘴开口说道:“这是我姑姑近日亲自交给我的,让我随身佩着。”
“里面……是打胎的药粉。”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神色苍白如纸,却仍强自镇定:“她说,再过几日她要落一胎,借此大做文章。”
“说是要装作有孕之后小产,趁着这阵风头,将错全推在熹贵妃头上。”
沈扬尘闻言眸光一凝,伸手接过香囊,微微一嗅。
其中果然是活血化瘀之药,且药性极烈,若真孕中服下,立时血崩。
“她打算如何设局?”
沈扬尘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思索。
“她说近日陛下要翻幸贵妃宫中,而她准备过几日买通太医,表示她已经有孕月余。”
“正好借这个由头‘小产’一回,到时请太医院验香,说贵妃宫中所燃檀香含麝。”
“陛下素来忌讳阴毒之事,若真信了她之言,贵妃纵无罪也难脱干系。”
谢秋吟低头低声说着,将谢皇后的计划全都尽数道来。
听到这话,沈扬尘冷笑一声,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好一个落胎引局,一箭双雕。”
“如此以来……贵妃失宠,赵将军无靠,谢家便再无掣肘。”
谢秋吟闻言低垂眼睫,忽又轻声道:“沈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以为你添一把火。”
“你要怎么添?”
沈扬尘挑了挑眉,语气中多了几分惊讶。
谢秋吟抬眸望去,目光清亮却带着一丝狠意:“我去告诉她,说胎儿不稳,是因为贵妃宫中檀香含麝。”
“此香虽淡,却久烧伤胎,早年宫中也曾有例可查。”
“她一向疑心重,又自视聪明,若我语气再稍加犹疑,她反而更信。”
听到谢秋吟这话,沈扬尘眼神一动,忽然轻笑道:“你倒是学得快。”
谢秋吟声音极轻,语气中却尽是坚定:“我若学不快,便死得快。”
“我谢家如今已不是我家,是牢笼。”
“我若不借你破局,迟早粉身碎骨。”
沈扬尘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开口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去吧。”
“就按你说的,熹贵妃宫中檀香含麝,久熏伤胎。”
“记得不要太快答应,要表现得欲言又止。”
“皇后聪明,她不信你明说的,却信你说一半藏一半。”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只留下屋内昏黄烛火下,谢秋吟呆呆的坐着,脸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她忽地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沾着的一点点指痕,方才敷药时,两人指尖一触。
电光火石之间,心跳仿佛被什么敲击一般,“咚”地一声,撞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耳中仿佛还回荡着沈扬尘那句轻语。
你若真想活下去,就不会骗我。
谢秋吟轻轻抚上心口,唇角颤动,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沈公子……】
【你是不是……真的能救我?】
【若你愿意,我……】
【我便不再是谢家的棋子……】
…………
…………
几日后的谢皇后宫中,谢皇后端坐在榻上,身着绣凤流云宫服,神色中似乎流露出几分不满。
“她人呢,怎的几日都未曾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