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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酸涩争取

作者:斩八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离孟几或开学还有一周时,他刚结束跟诊,就一刻不歇地对陈慢说要给她准备惊喜。


    彼时陈慢正在她新租房子的阳光房里码字,正巧写到转换视角的地方,费脑子,干脆先抽离出来,于是她拉过孟几或的手,好让他不着急说话,自己在听。


    原本孟几或不坐在这。


    最初他刚被批准常来这儿的时候,陈慢不让他进阳光房打扰自己更文。


    后来某一天陈慢更完一个大章,活动着脖子伸开臂膀向后望,冷不丁一眼看见了贴满半面玻璃拉门的便利贴——始作俑者正在一张写了一半的便利贴后悬着笔,被抓包了还笑嘻嘻地冲陈慢做“理理我”的口型,然后在陈慢不打算开口的目光中把便利贴翻转过来。


    上头写着“想一起去看新上的电影”。“影”还没写完,半成品呈现的效果是孟几或邀请她看电日。


    陈慢:......算了。


    真能折腾。


    她把孟几或拉进阳光房,准确来说是她一拉开门、自眼神里流露出一丁点允许的意味,孟几或就飞快地窜了进来,他身上有春天的味道,像雨后泥土与草木的腥湿气,与陈慢幼时着迷于的地下车库灰尘味一脉相承。


    孟几或说:“我能看看你在写什么吗?”


    陈慢说:“不可以......现在不行。”


    孟几或从她眼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线索:“是和我有关的吗?你在、姐姐在写我吗?”


    陈慢的目光慢慢从他的额、眼、鼻唇、下巴脖颈细致地滑过,像是太阳的落山:“嗯。”


    孟几或得意地笑了:“那姐姐之前怎么不对着我的人写?”


    陈慢沉默了一会,孟几或已经习惯她不接这样**的话,然而他没想到,这次陈慢答得很认真,她的语气深刻到后来孟几或每一次想起,都疑心这样的声音又一次破开他耳边的空气、真实地响起——“不用,我记得。”


    她记得孟几或的长相、神态、习惯,就连他们最初的相处——那段因当时的不在意而显出松动危象的记忆,也被她后来反复浇筑加固。


    甚至当他在她附近而不在她面前,她也能想象出孟几或在做什么,每一次她经历漫长的心流状态,脱离出来猝然走出阳光房时,家里总有繁多的变化——或许是改变的陈设,或许是和人一起等待已久的礼物,或者是一副自创流派的她的画像,又或者是根据她的黑暗料理改良的新良味......


    孟几或,简直就是个爱给家翻新的小仓鼠。


    陈慢能惊觉自己对他的宽容。这样的惊讶是隔一段就来、隔一段又来的,每当她以为意识并接受了内心的改变,总会在不久后又因孟几或的影响发生变动。


    但她并不排斥,或者说无所谓。


    因为在她心里没有“喜欢”“爱”“谈恋爱”“结婚”等竖碑围拢的警戒线,对孟几或的情感,在对世界认识的改变里不具有特殊性。她只是偶尔惊奇于自己的多变。


    并且她常常为自己情感上的变化高兴,她不大拔头发了,孟几或替代了她希望通过毛囊的脱离弥补的东西。她也有一种预感,要是再继续发展下去,她也许能找到答案,即便她不知道命题是什么,但她过去心灵的彷徨都是因为这个疑问。


    孟几或还叽叽喳喳讲着便贴条上想做的事,和给她筹备的惊喜,发现陈慢又开始出神了也不恼,故意握紧了陈慢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趁着这当口,孟几或的目光悄悄溜到陈慢脸上,发现她左眼的伤已经好了,那对浅棕色的瞳仁微微震颤着,像是它们自己会呼吸。孟几或记得,阳光房里在日落的某几刻不得不拉上白纱窗帘,免得阳光直射眼睛看不清屏幕,但在拉上以前,陈慢的瞳仁会被光照得更透,从而显出一种神圣的金色。


    孟几或觉得,纯黑的眼瞳最配陈慢,但这样仿佛时刻有光、有波动的模样也很好看。


    他这么想着,当那双眼瞳精准对上他时,呼吸一滞。


    “怎么了?”陈慢问。


    孟几或被一股强大的冲动塞得胸中胀满,他猝不及防开口:“学姐,我好喜欢你。”


    表白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叫“姐姐”了。喜欢的话大胆说了,这个被轻飘飘带过的称谓却罩住了他胡乱摆放的羞涩。


    陈慢并不惊讶,甚至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她很认真地替他分析:“这应该和沉没成本有关。”


    这完全和孟几或想得不一样,他有一瞬间觉得陈慢是个核桃——壳太硬,里头太复杂,所以表现在对人上,很少有人突破她心防;至于她被孟几或碰巧撞见的泪失禁和焦虑强迫行为,大约也只是她体质如此和内里紊乱的事,不是软弱,同外面的世界也毫无关系。


    孟几或有点沮丧,他把脸贴在陈慢柔软的袖口上,试图从陈慢温和的表象中寻求安慰。这样的行为持续到陈慢再次重申自己要写文了才终止。


    但这样的对话每天要发生好几次,孟几或熟练地哄好了自己——“陈慢不喜欢他不要紧,反正只有他看到了真正的陈慢。而且自己还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这里的人!”


    孟几或决心全方位提高自己,让陈慢对自己刮目相看、渐生爱意。他真的好好奇陈慢喜欢甚至爱上别人的表现,不知道会不会缠着自己,甚至插手控制自己的生活和选择......


    总之是反“淡人”的一切表现。


    站在时光的角度来看,18岁的孟几或果然还是霸总小说看多了......


    在孟几或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陈慢带着滑雪鞋出门了,她有每个月去几趟滑雪场玩的习惯。


    她并不擅长这项运动,但在四季温暖、目之所及终年一成不变的江南,她很愿意到一个新的场景、新的世界里去换换体验。


    而且,她今天不得不去滑雪场。因为孟几或多次旁敲侧击地劝她去滑雪,联系到他身上的淤青和给他们共有滑雪教练点的赞,陈慢很难不把这一些归于孟几或口中的“神秘惊喜”。


    大约是提前学滑雪,陪她一起玩之类的吧。


    陈慢看得到孟几或有多兴奋,也没理由扫他的兴。


    但她没想到,到滑雪场见到的第一个熟人不是孟几或,而是她相亲认识的前男友。


    前男友叫罗霜轻,是她同行,体制内文员,和她同岁。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陈慢和他婚恋观不同才分的手。


    罗霜轻朝她礼貌地笑笑,眼角和嘴角弯得很克制,不像孟几或那样,笑起来恨不得把五官改个形状才好。


    陈慢一边换鞋一边和他闲话,说的无非是工作上的事,不涉及感情的话最好接,况且又是同行,聊起来自然轻易体验到感同身受。


    但在陈慢预备进场的时候,罗霜轻不识趣地问她:“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陈慢点头,头向下时眼睫也同步闭上,飞快地眨了个眼,再睁眼时,上抬的睫毛仿佛承起来自场内的雪晶,叫她的整张脸的温度都降了,显出冷意。


    罗霜轻怕她要走,轻轻拉住她外套:“陈慢,你当时说,要是我想开了,就回来找你,算不算话?”两个“算”字,因为青年恳求的意味带上轻微的拐音,叫陈慢想起孟几或平时说话的音调。


    她突然发现,人们表达爱意时有很多相像之处。


    但还是孟几或更全面一些,也许是因为他年轻,对情感的思考太少、对冲动的纵容太多,所以爱意也更浓烈。


    罗霜轻还看着她,平心而论,陈慢挺喜欢他身上的一些特质的,比如黑白分明的眼睛、轮廓清晰的长相,构成他整个人清澈端方的模样。还有些她已经不记得的,但曾经为之动容的东西。


    但她离开他太久,罗霜轻不再是个鲜活变化的人,而是一张褪色的照片。陈慢现在看他,最多是理解曾经自己的选择,至多是生出对他某些特质的认可,没有别的了。


    “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的朋友。”陈慢诚实道。


    罗霜轻垂下了眼睫,面上有些羞赧。


    罗霜轻比孟几或年纪大,没有死缠烂打的勇气,求一个话不说透、相处体面,所以陈慢以为话说到这他就歇菜了,但没想到他推了推半框眼镜,那双被下滑的镜框遮挡又转瞬露出的眼睛,显出几分少见的坚定。


    他打了陈慢一个措手不及,将毫无防备的陈慢拉向自己,拉着陈慢的手就要往自己腰上放!


    这样的动作在过去谈恋爱时,他做过几次,意味类似于“牺牲一些色相以发出和好信号”。


    在这处暂时没人来的储物柜边,罗霜轻用和过去一样的求和语调,开口时一字一顿地对陈慢说:“不要好朋友,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以前?”


    就在此时,一道愤怒的声音穿过高低各异侧开着的柜门,撞破他们两人的拉锯——“住手!”


    陈慢瞥了眼突然出现的惊怒的孟几或,反握住罗霜轻的手腕,一扭一掰就挣脱开来。


    她由于耐心告罄,眼帘微垂,对罗霜轻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这里是公共场所。你觉得合适吗?”


    罗霜轻从外人的出现怒斥开始,就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下稀里糊涂地做了什么,现在更是涨红了脸:“对不起,陈慢,我只是害怕我们没机会了。”


    孟几或就站在五步开外,隔着几个柜门看他们说话,听到这个看起来和陈慢有旧交情的陌生男人说这样的话,实在憋不下去了,他插话问陈慢:“姐姐,他在纠缠你吗?”


    陈慢很烦这样的修罗场,她真想给在场的人一人一巴掌,然后干脆走人。


    但她看到孟几或被滑雪帽压得耷拉下来、有些可怜的头发时,记起他还有惊喜要给自己。于是耐着性子,在罗霜轻快碎掉地目光下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


    因为她预感到,要是不点头,回头同孟几或解释起来会更麻烦。


    罗霜轻的领子在刚才的动作中歪了,他也顾不上理,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陈慢,最后他眼神的力道泄下来,朝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都随着落下的肩委顿下来。


    他说:“好。陈慢,对不起,我走了。”


    路过孟几或时,他那几步慢了下来,还被孟几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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