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的手机振动,是男朋友发来的甜蜜消息。
她看了眼,满脸笑意,环顾四周,见屋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便道:“闻雪,我对象刚出车回来,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闻雪点点头,想起她帮自己忙活这么久,口头上的感谢似乎有些轻飘飘,视线掠过被她放在床头柜的像一盏熏香小夜灯的橙子,定格在堆在行李箱上的书包,赶忙从里找出几颗被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双手捧着递给娜娜,含笑道:“这个巧克力挺好吃的,尝尝?”
娜娜惊喜极了。
倒也不是为巧克力,现在她一个人拿两张工资卡,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再也不是过去没见过世面的她了,她惊喜的是闻雪的态度,兴许是她没念过什么书,她打从心里佩服会念书的人。
佩服是佩服,可她不觉得闻雪会愿意跟她当朋友。
所以,在知道闻雪还在念大学时,她便歇了跟对方当好朋友的心思。
“看起来就很好吃呢。”娜娜不假思索地说,“闻雪,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夜市逛逛?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
闻雪轻声,“你对象还在等你吧?早点去跟他汇合,好好玩。”
“那要我给你带吃的吗?”
“不用。”闻雪指指放在一边的打包袋,“我有晚饭。”
“好吧,那拜拜咯。”
娜娜欢快地往外走,又顿住脚步,歪了歪身子,悄悄照照挂在墙上的镜子,确定自己美得发光,嘴里哼着流行歌曲,心情飞扬地下楼找男朋友。
闻雪出神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其实是有些眼熟的,就好像见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每次贺恒来接她,她总要拿梳子把发尾梳顺,偷偷在手腕擦上跟室友一块儿买的香水膏体,嘴唇也抿上点口红,下楼朝他飞奔。
她并没有很痛苦,她只是在思念他而已。
她清楚地知道,有一天这样浓烈的思念会褪色,会变成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她知道人无法跟漫长的岁月抗争,所以她不再勉强自己去遗忘。
这一天,它迟早会来。
但她不该盼着它来。
天色渐暗,闻雪倚着门思绪漫无目的地乱晃,还是不知道从哪个屋子传出来的颠锅炒菜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飘散在空中的辣椒味,将她的感观再次拉拽回现实。
她转身进了房间,头顶的灯光跟宿舍的白光不同,它颜色很暖,照着墙面仿佛也在升温。
羽绒服口袋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闺蜜杨思逸的来电。
杨思逸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要确定她好好的才会放心,她接通,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那头就问:“票买了没?要不,我去西城接你一起回?”
“没买。”闻雪一向慢吞吞的,这次却很快,抢在她嘀咕之前开口,“别担心,我找了份兼职,包吃包住。”
杨思逸大惊:“兼职,什么兼职?会不会被骗?做什么的?”
“你还记得贺岩吗?”闻雪声音很轻,“他跟人开了个公司,有个岗位暂时缺人,我过来试试。”
“贺岩,那他不是……”
杨思逸收声,不想提起贺恒的名字。
“对。”闻雪说,“就是他。”
“他怎么会找你呢?”杨思逸不解,“你等一下,我问问我姐,如果我没记错,我姐好像跟他是小学同学。”
闻雪失笑:“你别问,他人很好。”
杨思逸已经钻进了姐姐房间,她没捂着手机,姐妹俩的对话全都清晰被闻雪听见——
“姐,你认识贺岩吗?就,那个贺岩。”
“谈不上认识吧,干嘛?”
“他要闻雪去他那里兼职,该不会是骗子吧?”
“那不会,来,手机给我……”
下一秒,杨思逸姐姐接过手机,声音比刚才温柔了不止一个度,“闻雪,贺岩人挺好的,我们那一届去年有个校友生病了,好像做手术要花不少钱,听说他给凑了些,他们读书时也没什么交情,就当过一个学期的同桌。”
闻雪认真地听着。
这通电话讲了快二十分钟才挂断,外面也彻底被夜色笼罩,她像是无头苍蝇,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瞥见早已经冷透了的鸡汤,还剩半锅也很多,她没感觉很饿,只能坐在床边,抱着没插电的热水袋发呆。
以往她发呆都很专心。
耳朵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但今天有一缕心神是抽离状态,时不时就飘到那个塑料打包桶上,这鸡汤今天要是不解决,明天就该倒掉,可这是贺岩特地交代梅姐打包的。
不知坐了多久,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拿着手机钥匙,关灯出门。
汪远站在通廊,顶着冷风抽烟,听到那边的动静,闻声望过去,手忙脚乱将烟灭掉,伸手挥了挥,拘谨地喊了声,“闻小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他都差点被自己这文绉绉的腔调呛死。
“不用的,我出去买点面条。”
汪远为难地看向夜空,西城治安好,这一片也很安宁,可靠近年边,街上暂时没明目张胆的流氓,但有想好好回家过个饱年的扒手小偷,他一咬牙,跟在闻雪身后下楼。
闻雪听见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回头看了眼。
汪远急急刹住,胡乱解释:“我也去买点东西。”
闻雪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对他笑笑,“嗯。”
汪远不知所措地摸摸脑袋,察觉到她默许了,咧嘴笑了下,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
洗车店外。
老板嗬了声,揶揄道:“贺总怎么舍得来洗车了?”
贺岩常年跟人打交道,这会儿只是笑,给老板还有在一边吃盒饭的学徒发烟,“让你徒弟给我车里洗干净点,车垫多冲几遍。”
“确定要洗?”老板又打趣,“天气预报说过几天下雨。”
“该洗了。”
回到八年前,贺岩也能适应得很好,归根到底,很多东西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上辈子他穷过,也富过,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跟老板闲聊着,突然蹙了下眉,大步上前,弯腰钻进车里,翻找到吸水毛巾,像是不放心学徒,对方冲过的地方,他还要再擦一遍,洗车店老板都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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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
吉普车是灰扑扑开进来。
再开出去时,车身恢复成原本的黑色。
挡风玻璃也干净透亮,贺岩注意着前方路况,忽地一顿,花坛内侧的人行路有两道熟悉的身影,男人提着超市塑料袋走左边,女生走右边,路灯的光倾洒,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贺岩按了下喇叭,同时降下车窗。
汪远被突兀的喇叭声惊得看过来,隔着段距离,认出是他岩哥的车,肩膀一松,扬声道:“岩哥!”
贺岩没看他,望向他身侧的闻雪。
四目交汇。
她也有些惊讶。
“上车。”贺岩将车开得很慢。
汪远:“岩哥,就几百米远了。”
“没让你上。”
贺岩看她的头发,还有帽子上的绒毛被风吹起,太阳落山后,气温陡降,这一片没有高楼林立,寒风呼啸,她现在这身板不一定扛得住。
汪远:“?”
闻雪习惯性地把贺岩当家长,在汪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他手里接过塑料袋,轻声说了谢谢,接着擦过他,快步走向那辆车,拉开副驾门上车。
砰——
停留在原地的汪远懵了,然后看着那辆车往前开,还真没让他上车的意思啊……
闻雪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意外发现车内干净了许多,空气中还残留着洗涤用品的清冽气息,她清亮的眼睛缓慢地扫过前座玻璃,车挂,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还有着水痕的车垫上。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在开车的人。
贺岩察觉到她在注视,有些话没必要说,但他的确想考虑她的感受,也会顾虑她的感受,这是曾经的他欠缺贺恒的,兄长这个身份,他第一次没有做好,希望第二次能像样点。
“刚才是去超市了?”他问。
“是。”闻雪腿上还放着超市的塑料袋,尽管他没问她买什么,她还是交待,“买了面条,鸡蛋,还有毛巾。”
“晚饭吃了没?”
闻雪听着这个问题,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放不下那半锅鸡汤,要是没喝或者倒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没,不过我买面条是准备煮鸡汤面吃。”
贺岩沉默数秒。
他是想开车接她出去吃饭,见她已经有了安排,便没再吭声。
他不管忙或者不忙,三餐也称不上规律,坦白说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操心过别人吃不吃、吃什么这种琐碎小事,因此关心起来也分外不熟练。
比如,他下午去公司之前,应该跟她说一声晚饭他会带她出去吃。
几百米的距离,踩踩油门便驶进了筒子楼外,时间短到本就不熟的他们统共也就只说了三句话。
“你先上去。”
闻雪嗯了声,解开安全带要推门下车时,面上也浮现挣扎,她忍不住猜测,他洗车是不是因为她白天打开车窗,他问她吃没吃晚饭,是不是要带她去外面吃。
他真的很好,还让人买了那么多取暖的东西给她,可她表现得很糟糕,越想越不安,她攥着塑料袋的手在收紧,鼓起勇气道:“你要一起吃吗?我买了好多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