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冷的,惨白,像一层薄薄的霜,铺满了这方寂静的小院。夜风掠过檐角的铜铃,带起的却是呜咽般的低鸣,穿不透周遭沉甸甸的、墨汁般的黑暗。高晞月就站在这片惨白与浓黑的交界处,单薄的素色寝衣裹着微微发颤的身子,仿佛庭院角落里那株被夜露压弯了茎秆的残荷。
她仰着脸,脖颈拉出一道脆弱又执拗的弧线,目光投向那轮悬在墨蓝天幕上的孤月。清辉落在她脸上,照不见一丝血色,只衬得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却又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唇瓣无声地翕动了几次,最终,一句轻飘飘的、带着不确定的试探,被夜风揉碎了送出去:“神仙……你是神仙吗?你可以……帮帮我吗?”
这低语,卑微得如同秋虫最后的哀鸣,却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骤然搅动了凝固的夜色。
“我们家月月当然可以帮你了!”
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畔响起,清脆、跳脱,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刺中了高晞月紧绷的神经。她浑身剧震,几乎是弹跳般地猛然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廊柱上,凉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衫,直抵心尖。
岁岁却不在乎,依旧欢快无比,如同在讨论一件新得的玩具:“说出你的愿望,我们来帮你实现!不过嘛……”声音拖长了些,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你要付出你的愿力,并且……”它顿了顿,字字清晰,如同冰珠滚落玉盘,“不可能再入轮回了。”
不可能再入轮回!
这六个字,像六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高晞月的耳膜,刺入她混乱的脑海。刚刚被那声“可以”点燃的一簇微小火苗,瞬间被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嗤”地一声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蚀骨的恐惧,从脚底沿着脊椎一路窜升,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你要想清楚哦,”新月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轻快的调子,可字字句句都淬着寒冰,“只要答应了,契约一成,待我完成了你的愿望后,在这个世界里……”它故意停顿,似乎在欣赏高晞月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你将不入轮回,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高晞月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四个字带着灼人的热浪,要将她的眼睑烫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带来清明,反而像无数细小的冰刃在里面搅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胸腔里那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坠向一片无底的黑渊,里面翻涌的,是这些年积压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痛苦与不甘。
那些画面,那些她竭力想封存、想遗忘,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屈辱与恨意,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是皇后富察氏那张永远端庄温婉、母仪天下的脸!她初入府时,是何等敬畏与憧憬,将那笑容视作庇护的暖阳。她小心翼翼地侍奉,唯命是从,不敢有半分逾越,天真地以为终会换来一丝真心,换来一个成为母亲的机会。可结果呢?那碗由素练亲手端来,皇后温言劝她饮下的“调养”汤药,那碗喝下后小腹便永远冰冷、再无任何孕育征兆的苦涩汤汁!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剥夺了成为母亲的资格。那份温婉,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罗网,那张笑脸背后,是淬毒的尖刀!素练,那个狐假虎威的贱婢,仗着皇后的势,颐指气使,让她做了多少违心的事,沾染了多少洗不净的污秽!
是如懿!那个乌拉那拉氏!永远一副清高自许、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仿佛所有人都污浊不堪,唯有她遗世独立。可她凭什么?她身边的婢女阿箬,那个下贱胚子,都敢在背后用那种轻蔑刻薄的眼神打量她,用压低了却足够她听见的声音窃笑:“瞧瞧那位,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棋子!她高晞月,堂堂高斌之女,竟被她们视作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一枚用来衬托如懿的“委屈”,一枚让皇帝心生愧疚、从而对如懿更加怜惜的工具!皇帝……弘历……她的弘历哥哥……
弘历哥哥……圆明园……那段被时光镀上朦胧金边的日子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夏日的荷风,带着水汽的清凉,拂过少年明黄色的衣角和她浅碧色的裙裾。他折下初绽的粉荷,笨拙地簪在她发间,指尖拂过鬓角的微痒,惹得她咯咯直笑,笑声惊飞了荷叶下的翠鸟。他握着她的手,在青石板上教她写他的名字,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如同少年眼中清澈的倒影。他许诺,将来要带她看遍天下美景……那些无忧无虑的笑语,那些带着青草香气的依偎,那些在假山石后、在垂柳荫下,只有彼此知晓的心跳与羞涩……是她心底仅存的、未曾被这深宫染指的净土。可这一切,都被那个后来者,那个如懿,生生偷走了!她像个贼,闯入了只属于她和弘历的世界,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她的情意!
还有太后!那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钮祜禄氏!那双凤眸里永远盛着深不见底的寒潭。仅仅因为她的父亲高斌,当年不过是秉承了先帝的旨意,提出让太后的亲生女儿去和亲!这难道是她父亲的错吗?可太后,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将所有的怨恨、所有失去爱女的锥心之痛,全都算在了她高晞月的头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打压,那些不动声色的刁难……最终,竟是直接夺走了她的性命!一碗“病逝”的汤药,葬送了她所有的可能,将她从云端打入冰冷的深渊!
凭什么?!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瞬间点燃了所有积压的情绪。屈辱、背叛、算计、剥夺、窃取、夺命……层层叠叠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身体里疯狂冲撞、咆哮!它们寻找着出口,在她周身凝聚、翻涌,那无形的怨毒之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扭曲了她周遭的月光,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从她胸腔里炸裂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穿透了重重夜色,直冲上那轮冰冷的月盘,仿佛要将它震碎!
“神仙!你帮帮我!”高晞月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猩红一片,燃烧着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盯着眼前虚无的黑暗,“我要皇后失去她最在意的后位!我要她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
“我高晞月,并不比如懿差半分!她凭什么?凭什么夺走属于我的一切?她就是个卑鄙的小偷!偷走了弘历哥哥,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从她齿缝间迸射出来,带着淋漓的血气,“还有太后!那个老毒妇!我要她,还有她养的那对见不得光的奸生子——爱新觉罗·弘曕(六阿哥)和他那个卑贱的生母,我要他们统统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这饱含血泪的控诉,这怨毒至极的诅咒,在寂静的庭院里轰然回荡,震得廊下的灯笼都仿佛在微微摇晃。那凝聚在她周身的怨气,此刻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她身体里逸散出来,扭曲盘旋,隐隐带着凄厉的哭嚎,直欲扑向那紫禁城的方向。
就在这怨气冲天、高晞月几近崩溃癫狂的瞬间——
嗡!
一道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轻鸣,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高晞月周身沸腾的怨气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攥住、抚平,虽未消散,却奇异地安静凝滞下来,不再狂躁地翻涌。
紧接着,在她面前几步之遥的虚空,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光,一种奇异而柔和、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威严的光芒,从虚空中渗透出来。这光芒并非单纯的明亮,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虚幻的月白色,其间又流转着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七彩霞晕。光芒迅速汇聚、凝结,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光华渐敛,一个身影彻底显现。
那是一位女子,身姿窈窕,穿着一袭样式奇古的月白云纹广袖长裙,衣袂无风自动,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她的面容精致绝伦,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天真又狡黠的笑意。然而,最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她身后并非空无一物!
在那片月白流光之中,隐隐约约,有九道巨大的、毛茸茸的虚影在缓缓摇曳、浮动!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光与某种古老意志构成的幻象,庞大、优雅,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九尾虚影的中央,一轮小小的、边缘却异常清晰锐利的血色月轮虚影,静静悬浮,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妖异的压迫感,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光泽。
高晞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那九尾虚影和血色月轮的本能恐惧与震撼。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正仰望着来自洪荒的神祇。
自称新月的女子缓缓抬起一只素白的手。她的指尖纤细莹润,此刻却缭绕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游走的淡金色细丝。这些细丝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法则之力,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吾乃涂山新月,”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褪去了所有跳脱,变得空灵、悠远,如同从九天之外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回响,敲打在灵魂之上,“奉主神之命,巡游诸界,消弭黑暗,收集愿力。”她的目光落在高晞月身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平静,再无半分天真,“在此,吾与你,高晞月,立下契约。”
随着“契约”二字出口,她指尖缭绕的那些淡金色细丝骤然光芒大盛,如同拥有生命般脱离她的指尖,在虚空中飞速穿梭、交织。刹那间,一张由纯粹金光构成的、繁复玄奥到无法理解其万一的巨大符箓在两人之间的虚空中凝聚成型!符箓缓缓旋转,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古老符文在其中明灭生灭,散发出磅礴而威严的气息,仿佛是整个宇宙规则的具象化投影!
符箓中心,两个由最为璀璨金光勾勒的名字缓缓浮现——“涂山新月”与“高晞月”!
“吾将完成汝之所愿,”新月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作为代价,汝需将汝之全部愿力,奉献于吾。”她微微停顿,那目光穿透了高晞月的血肉,直视着她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犹豫,“汝,可愿?”
巨大的金色契约符箓悬浮在眼前,散发着浩瀚的威压与冰冷无情的法则气息。那“灰飞烟灭”、“不入轮回”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链缠绕在脖颈上。高晞月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灵魂深处传来尖锐的警报,那是生命对彻底消亡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
代价……是彻底的湮灭,永恒的虚无。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那些刚刚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滔天恨意与不甘,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爆发!皇后虚伪的笑脸、素练轻蔑的眼神、如懿那副清高姿态下隐藏的窃喜、太后冰冷夺命的旨意、阿箬刻薄的私语……还有,弘历哥哥在圆明园柳树下,为她拂去肩上落花时那温柔专注的侧影……这最后一点温暖,被如懿生生夺走的画面!
“愿意”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她灵魂燃烧的焦糊味,带着她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绝望与最后的疯狂,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无比清晰、无比决绝地迸射出来!
“我!愿!意!”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轰!
悬浮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金色契约符箓,猛地爆发出刺破整个幽暗庭院、甚至仿佛要刺穿整个夜空的万丈金光!那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神圣,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一切的意味。高晞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吸力从那符箓中心传来,目标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灵魂最核心的某种东西!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喉咙里挤出。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正以一种无法言喻的粗暴方式,将她灵魂深处某种最本源、最炽热、支撑着她所有情感与生命力的“东西”,硬生生地撕扯、剥离出来!那是一种比千刀万剐更甚亿万倍的痛苦,作用于灵魂之上,瞬间将她所有的意识都撕成了碎片般的空白。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灵魂被剥离的混沌边缘,眼前骤然光影变幻!不再是冰冷的庭院与刺目的金光。
是圆明园!盛夏的荷风带着水汽的甜香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洒下细碎跳跃的金斑。假山石旁,垂柳依依,年轻的弘历,穿着明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眉宇间尽是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他正折下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荷,小心翼翼地簪在她如云的鬓边。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她羞涩地垂下头,脸颊飞起红霞,却忍不住抬眼偷看,正撞进他含笑的、清澈专注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盛满欢喜的身影。他低声说着什么,声音被风吹散,只余下温柔的语调,和唇边宠溺的弧度……蝉鸣悠长,时光静好,仿佛能定格成永恒。
这画面如此清晰,如此温暖,带着生命最初最美好的芬芳,是她心底最深的眷恋,最痛的伤疤。
“不……”一声破碎的呜咽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留恋与绝望。
然而,下一瞬——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魂俱裂的碎裂声!眼前这温暖得让人落泪的画面,如同最精美的琉璃,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遍布了每一寸阳光、每一片荷叶、每一缕柳丝、弘历温柔的笑脸、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无可挽回地、彻底地崩碎、瓦解!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尘埃,转瞬间便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她生命里最后一点暖色,也被这残酷的契约彻底抹去。
“我的……弘历哥哥……”意识沉沦前最后一丝呢喃,带着泣血的眷恋。
紧接着,一股庞大无匹的、冰冷而纯粹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猛地灌入她因灵魂核心被剥离而显得无比空虚的躯壳!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如此霸道,瞬间淹没了她残余的意识,也淹没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眷恋。她的身体被这股力量托起,悬浮在金光与黑暗交织的虚空之中,长发无风狂舞,衣袂猎猎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强大感,伴随着彻底失去未来的冰冷绝望,在她体内交织、冲撞。
“嗬……”一声非人的、带着满足与毁灭气息的喟叹,从她口中溢出。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猩红的疯狂,而是一片幽深冰冷的、仿佛燃着黑色火焰的虚无!
“我要她们……付出代价!”这一次的声音,不再凄厉,而是低沉、沙哑,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刮出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实质般的怨毒与毁灭意志。那原本被新月力量抚平的黑雾,此刻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轰然爆发!比之前浓郁十倍、百倍!粘稠如墨汁,翻涌如怒海狂涛,带着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幻影和凄厉的尖啸,以她为中心,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黑色巨柱,带着撕裂虚空的怨念与诅咒,直冲云霄,目标明确地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轰然撞去!所过之处,连月光都被彻底吞噬湮灭!
涂山新月静静地悬浮在一旁,周身笼罩在淡淡的月白光晕里,身后那九尾虚影与血色月轮依旧缓缓摇曳,漠然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着那怨气黑柱冲霄而起,看着高晞月悬浮在光暗之中、被力量充盈又彻底空洞的躯壳。
她唇角那抹天真又狡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如同欣赏一件终于完成的杰作。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清晰地在金光残留的庭院里回荡,带着尘埃落定的冰冷:
“交易成立。”
话音落下,新月的身影连同那九尾与血月的虚影,瞬间变得无比虚幻。她伸出手指,对着悬浮在空中、双目空洞幽黑的高晞月遥遥一点。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高晞月的身体并未移动分毫,但一个与她一般无二、却更加朦胧透明、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淡金色愿力细丝的虚影,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她的躯壳里轻柔地“抽”了出来。这虚影,正是高晞月被剥离了核心愿力后的灵魂投影,眼神依旧残留着最后一丝疯狂与空洞,茫然无措。
新月袖袍轻轻一拂,一道月白色的光门无声无息地在虚空中洞开。光门内是一间小房间,是高唏月曾经闺房的样子。
“去吧,你就在这里面等着,看我怎么帮你实现愿望,结束后,你将和这个小房间一起小时在时空隧道里。”新月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神祇般的漠然。那股力量托着高晞月的灵魂投影,轻飘飘地将其送入了门内。灵魂投影瞬间被无数变幻的光带吞没,消失不见。那扇光门也随之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只剩下高晞月失去灵魂的空壳躯壳,依旧在契约残余的金光中静静悬浮,双目幽深,如同精致的傀儡。
新月最后看了一眼这具躯壳,又抬眸望向怨气黑柱消失的方向——那紫禁城深沉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她唇角的笑意彻底绽放,带着一种孩童即将开始新奇游戏的纯粹期待。
“好了,”她对着身旁的空气,用一种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契约与灵魂剥离从未发生,“岁岁,该我们去小世界‘帮忙’了。”
一道更加微小、却同样灵动的光点在她肩头跳跃了一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唧唧”声。
新月不再停留。她与肩头的光点“岁岁”同时化作一道无比璀璨、凝练到极致的月白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彗星,瞬间拔地而起!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长长的、渐渐消散的光痕。流光直射向那怨气黑柱消失的方向,目标明确——正是那盘踞在黑暗大地之上、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无尽倾轧的紫禁城!
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庭院里最后一点契约的金光也彻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