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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救救绾儿

作者:林到纱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灵堂里的沉香快要燃尽了。


    他跪在乌木棺椁前,膝盖早就没了知觉。素白麻衣被夜露浸透,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伸手去拨灯芯,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不像是前来吊唁的朝臣该有的声响。


    十二名金甲侍卫鱼贯而入,香炉里的青烟恰好断了一瞬。他们腰间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进殿的步伐撞碎了母后引以为傲的威严,他开始思索自己宝剑放置的位置。


    "陛下召见,请殿下移步。"为首的侍卫长抱拳行礼,腕甲相撞发出闷响。


    灵幡被带起的风吹得簌簌作响。他缓缓起身,麻布衣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泪痕:"谁准你们闯入先皇后灵堂!”


    "圣谕难违。"侍卫长垂着头,手却已抚上了腰间刀柄。


    舅父匆匆赶来,上前攥住了他青筋暴起的手,望着那张跟母后七成相像的脸,他手上的力度顿时卸了下来。


    被推上玄色马车时,他望转身看了眼这群侍卫,眸光所到之处,他们都惊慌的沉下了脸。他冷笑一声,放下了车帘。


    车轮滚滚向前,到了宫门才发现,那贼子竟不是只召见了他一人,只是,他跟萧楚溪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他被带到了宫中的刑堂——掖庭狱。这一关就是三日,最终,刑部尚书齐大人假借审问,告诉了他入狱的真相。


    母后崩逝的第三日夜里,宫中连生异象,先是西北宫墙脚下传来哀嚎,有男子悲戚呼喊八个字,侍卫们喊打喊杀却始终未见人影。


    众人惊慌有说冤魂作祟有说是陛下追杀旧臣、凌辱皇嫂、苛待庸王引得先帝震怒,侍卫长忙鞭笞妖言惑众的宫人,但是恐慌却飞速扩散。


    紧接着一声惊雷之声,陛下寝殿宫墙上投射八个大字。太监宫女们乱做一团,乱哄哄跪了一地,侍卫们慌忙赶到护驾。


    紧接着又一声惊雷,漫天撒下字条,上面也写满了八个字。


    那八个字是,弑兄窃鼎,礼崩天诛。


    陛下接连受此惊吓,一病不起,在病榻上,命当朝第一神探铁笛三日内破案,铁笛查探后却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陛下更是惊慌,却命刑部接手继续查,而首要审问的便是自己这位雍王。


    他叹道:“若是人为,铁笛定能查出蛛丝马迹,他既查不出,那定有古怪。”


    齐大人却说:“陛下一口咬定,是殿下您犯下的。”


    他不说话,心中暗想:这情形,除了自己好像的确没人会这般做,莫不是靖王特意栽赃?


    直到第五日,陛下病的昏沉中,下令放了他,并准母后按照皇后规格葬入皇陵,连日抓捕的叛党都从轻发落,剩下的追捕也停了。


    他一步步走出皇宫,心中却没有一丝欣喜,母后停灵数日,自己皆不能尽孝,父皇当年驾崩,自己更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乱臣贼子!父皇当年对这位幼弟极尽宠爱,他却这般残害血亲。当年宫变血流成河,端妃惨死、父皇为护他自裁,母后在宫中受尽凌辱,却在出宫当日,于长街当众自戕,她用凤钗刺向自己整整一十三下。萧凌齐,你犯下的所有罪行,本王都将让你百倍偿还!


    他走入深巷,凄冷的月色,将深巷切割成一半神魔一半鬼泣,他游走在两者之间,恨不能化成地狱修罗,勾魂索命。


    旁边巷子传来衣物响动,哪个不知死的刺客,他提起长剑,一步步向那巷子走去。


    萧南风提剑踏入暗巷时,月光正映着宁芊芊发间银簪寒光。她后背紧贴湿冷砖墙,眼中满是惊惧:"我如今是靖王府护卫,你......"


    "护卫?"他冷笑掷剑,铁掌钳住她单薄肩头,"三更夜半藏身宫巷,是要替新主子刺探什么?"右手拇指精准按住她心口旧伤,那处剑疤是明悟亲手所留。


    宁芊芊痛得仰头撞上砖墙:"我们早已......"


    "早已什么!"他猛然施力,指尖陷入血肉,"父皇母后都去了,为何独你这叛徒活着!"


    他双手似要将她的肩膀捏碎,直至手指感受到潮意,暗红的血漫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右手大拇指按住的就是上次明悟刺去的那一剑。


    他的手有些颤抖,听着她的哀嚎,他心中恨恨的想:父皇母后都已崩逝,为何你不能死,为何你这个仇人血脉不能死!


    直到掌下人瘫软昏厥,萧南风才惊觉自己满手猩红。


    他翻过矮墙,靠坐在隔壁巷中,他望着颤抖的双手,手上血迹已然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隔壁巷中传来响动,——先是压抑的抽噎,继而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她哭的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滚下泪来,沾满血的双手紧紧抱着头,他在心底一遍遍问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死!


    三日后,张清弦捧着食盒推开寝殿门。萧南风突然将她拽入怀中,少女发间茉莉香混着汤药苦涩:"殿下三日未食,先用些......"


    他指尖抚过她凝脂般的面颊,白玉碗中参汤微晃。这双焚香抚琴的手,此刻正细致为他布菜:"靖王邀宴那日,栖霞洞的眼线会扮作乐师入府。"


    话音未落,靳习文踹门而入。半吊子道长两指扣住外甥脉门,突然扯开他衣襟:"血纹倒是未增,不愧是天才,竟真能破了这执念?"


    待室内重归寂静,萧南风摩挲请柬上靖王印鉴。腰间玉佩突然嗡鸣——这是母后临终塞给他的,内里藏着半枚中宫兵符。


    "主子!"明悟举着密信冲进来,"探子来报,靖王府昨夜抬进三十口沉香木箱!"


    萧南风望向铜镜,连日的不眠不休,他眼底早已猩红如血。他知道,这场赏花宴上即将绽放的,绝不会是牡丹芍药。


    一个月未见,陛下消瘦了许多,坐在靖王府院中的海棠树下,衬的他龙颜格外惨白,饶是如此,也不影响他肮脏下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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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南风一边跟张清弦轻轻交谈,一边暗中看着那两人的勾当,再看萧楚溪在席间笑的爽朗,言语间对首座的乱臣贼子多有关怀,父皇在世时对他那般宠爱,他竟然认贼作父,简直不配为人。萧楚瑶所为更是有违天理人伦寡廉鲜耻,端妃一家的血脉,就如母后生前所言,肮脏卑贱!


    萧楚瑶今日明显心情不佳,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不一会儿便醉了,侍女扶她离席休息。萧楚溪一见她离席,便迫不及待的对身边侍女道:“命宁护卫来席上侍候。”


    萧南风仰头饮下一杯烈酒,自己这个皇兄对那女细作倒真是用情至深。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张清弦边说边关怀的握住了他的手。


    萧南风轻轻回握,答道:“无事,清儿无需担心。”说罢,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


    正说着,陛下也不胜酒力,他们忙跪送陛下离席。萧楚溪看似有些急了,一边蹩脚的打趣着他和张清弦的情投意合,一边焦急的看向月洞门处,直到方才那个丫鬟来回话:“禀王爷,宁护卫说长公主已命她去侍候,她去复了命就来。”


    萧南风暗想:萧楚瑶已经醉成那副模样,如何还能召她去磋磨?这谎话说来是与靖王调情的么?


    果然,听到萧楚溪小声叹道:“这丫头,又偷懒。”


    萧楚溪说完这话,就有些兴致缺缺,张清弦极懂眼色的说道:“殿下,不如咱们也……”


    萧南风却朗声笑道:“南风敬皇兄一杯,上次河道积田一事,南风驳了皇兄奏疏,还请莫要怪罪。


    河道积田,萧楚溪进言田地拿来售卖,充盈国库。而他则提议田地由河务地方衙门共同管理,交当地百姓耕种免五年赋税,一能解了百姓饥荒二能防止有人大量屯田搅乱民生。日后百姓安居,财政又多一项税收。朝野清流皆对他的提议赞誉有加,萧楚溪那次落了个没脸。


    他故意提起,便是激萧楚溪留下,毕竟好戏还未上场,他怎么能提前离席。


    果然,萧楚溪便要与他拼酒,他举杯一饮而尽,看到守在外间的明悟比出一个手势,他暗叹:果然这二人还是这般按耐不住,今日就要揭了那贼人的遮羞布。


    算着从这里去内院的脚程,大约再与萧楚溪饮上三杯,便可以给明悟传信行事。他扭头看了眼张清弦,她是个聪明善权谋的,今日事发需要她以张府名义联络众官员,统领朝野议论,相信她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萧南风惬意的又饮下一杯,却见萧楚瑶跌跌撞撞的冲到席间,看来事情有变,见她那模样,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凝神细听,便听道楚瑶抽抽搭搭说道:“哥,哥,不能让她替我,救救绾儿!绾儿她……”


    在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萧南风抬手打晕了张清弦,起身朝后院飞奔,体内内力开始躁动,他强行运功压了下来。


    她要替萧楚瑶!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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