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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见

作者:林到纱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命运总爱作弄聪明人,尤其是,聪明人。


    “好漂亮的孩子!陛下您看,跟瑶儿小时候真像!”萧南风闻声望去,端妃语笑嫣然。


    父皇正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


    萧南风侧眸看去,果然,母后脸色已然铁青。


    “母妃!她好看我好看,你快说!”萧楚瑶似小狗撒娇般往端妃怀里钻。


    萧南风静静的看着,长姐还有两年便将及笄,此刻却如稚童般被端妃搂在怀中,端妃如玉的手轻轻的拍着她。


    蚀骨的痛意猛的袭来,萧南风死死扣住腰间玉佩,指节绷得惨白,后颈的冷汗已浸湿衣领,他咬牙忍着未敢发出一声呻吟。


    “瑶儿金枝玉叶,哪是这街边弃女能比的。”二哥萧南齐笑道。


    “大好的男儿,身强体健!有什么灾,需要这么小的孩子替你挡?平日里弓马骑射,剑术武艺多用点心,还怕有什么灾。”萧楚溪突兀的质问,如狂风卷落叶般打在脸上。


    皇兄的鲁莽总能让他震惊,萧南风温润笑道:“皇兄勇武,自不畏刀兵之险。然南风所避,非肉身之灾,乃天运晦涩,恐伤国本。灵童至纯,可避无形之祸,以安社稷民生。”


    萧南齐笑道:“大哥!太子殿下自小求神拜佛侍奉的殷勤,你就别替他担心了。左右若真能替储君挡灾,也是这弃女的造化!”


    “什么是弃女?”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萧南齐皱眉,并不理会面前的小矮个。


    “你既目光躲闪,想必是已然知错,既如此,我便不同你计较,这是星星的宽仁,但你往后要谨记,口舌易生是非,你可明白!”女童昂首桀骜的说道。


    萧楚溪噗嗤一笑,萧楚瑶已上前抱起女童,高高的举了起来。众人笑作一团,萧南齐脸色抽搐了几下,也只得陪笑。


    “好了,都散了吧!”父皇淡淡说道,起身牵起了端妃。


    萧南风忙起身相送,怎奈心痛突然加剧,五脏六腑像是被恶鬼撕扯、翻搅一般,他看着身旁众人簇拥着父皇端妃和三个子女缓缓向前。他却只能徒留原地,强撑着身体,好似下一秒身形就要摇晃,不能露,一丝一毫都不能露!


    突然,一双小手握住了他攥紧的拳头,剧痛再次瞬间消散……


    他忙张开了手,紧紧的握了回去,他低头望向身旁的女童,女童也正看着他,眼中的关切让他为之一怔,她居然……知道!


    “太子!你如今越发荒唐了!你到底为何总要行这些无稽之事,简直是把把柄送到那贱人手中!”母后端坐高台上,厉声喝道。


    他心痛稍解,缓缓的跪到地上,轻声道:“母后教训的是,只是这灵童……”


    “住口!”母后打断道:“你自小惫懒,四岁不愿早起,一路哭着去上书房!五岁立储后更是不堪,如今连萧楚溪那蠢材都知你习武不勤!你当真以为,单凭天降紫微星,就能保你无虞么!十年前的星相,如今还有几人记得!你到底要这般躲懒到什么时候!”


    自小惫懒……


    萧南风苦笑着说道:“母后有没有想过,或许儿臣实在是身体……”


    “放肆!”母后脸色大变:“当年你谎称心疾,召来所有御医,诊出的脉象皆是脉和神清!你如今已不是稚童!还要这般荒唐吗?岂不知,五年前就因为你的这句蠢话,差点丢了这储君之位。这是多少人流血替你争来的荣耀,你竟这般浑不在意,简直不孝不义!你好好反省一下,到底如何做,才对得起靳氏全族!”


    萧南风轻轻垂眸,微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日后定当勤勉。”


    他不再争辩,五岁那年解释自己没有装病,代价是失去了奶娘。那天母后说:“大好的皇儿,就是让你这贱婢娇纵的!”


    他仔细的看着母后的脸,不禁在想,母后是当真不信自己有疾,还是说……


    也罢,这储君之位,坐,便坐吧。


    母后拂袖而去,他缓缓坐下,手中还握着女童的小手。


    “小哥哥,黄衣姨姨身上是苦的,紫衣哥哥的手扎……”女童贴着他,小声说道,眼中满是认真。


    这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只得轻轻笑了一下。


    “敢问小神仙,真的是青衣仙人让你来救孤……救弟子的?”他谨慎的问道。


    女童闻言,脸上满是得意:“爹爹让我来救你的!小神仙救人,碎星星当药引哟!”


    那日晨光熹微处,青衣仙人消散前留下的谶语:紫微颓,柳巷逢,灵草出。


    他果真就在柳巷寻到了这能止痛的女童。


    他喃喃道:“孤当真,有此强运吗?”


    女童轻轻拍拍他道:“小哥哥,你的病一定能好的!”


    “多谢小神仙!”萧南风虔诚的说道。


    “只是,弟子这病,小神仙能否不要告诉任何人。”萧南风如纱般绵密的眸光,谨慎的打量着她。


    “好!我不说!谁都不说!小哥哥放心。”女童爽朗的答道。


    萧南风看着她一团傻气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当真没有半分妥帖。


    黄昏时,黄主管终是将东西呈了上来,他忙将院子中,追着白鹤玩儿的欢腾的小神仙请了回来。


    “请小神仙配上此玉珏。”萧南风恭敬的说道。


    “谢谢哥哥!”女童小手握住玉珏,摇晃着,看的欢喜。


    这是浸过天山雪水的验灵器——《浮游冥》中记载的秘法。灵草之事少有听闻,自是不能轻信。


    女童把玩玉珏许久,通身无一丝异样,萧南风忍着失望,依旧笑的温润:“这是弟子特意命人为小神仙做的梳子。”


    “真好看!谢谢小哥哥!”女童欢喜的丢下玉佩,又来拿犀角梳,书上说,灵草触之生香……


    房中依旧毫无异象!


    不可能!一定是时间太短!萧南风拿起玉珏,给女童戴在脖子上。


    春猎在即,若想弯弓搭箭、搏杀猛兽,这便是他的唯一生机!一定!一定是时间太短!


    子时三刻,守在床边的他被痛意惊醒,冷汗瞬间浸透里衣。三息、五息、十息……他咬碎牙关死死支撑,就在他快要痛晕过去时,她只是翻了个身,小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腕上。


    痛楚,再次悄然退去。


    虽然依旧未化形,也无异香,但是这般能止痛,若说这不是灵草,那又是什么!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他满怀信心的翻开《浮游冥》,直到黄管事提醒,他才起身去往上书房,临走说道:“备好牛乳羹,并几样小菜,待灵童醒了好生伺候!新做的衣裳配饰早早送去,嘱咐下去,所有人不得与灵童交谈,以免冲撞!”


    黄管事连连领命。


    午膳回来时,心腹明悟忙上报:“灵童大人早膳用了三碗牛乳羹,今日追着宫女们说话,宫女们只是磕头,并无人冲撞。只是……”


    “何事?”


    “端妃娘娘昨日出了东宫便病了,今晨更是病重不起,冯院正一早就守在芷栖殿,可不想娘娘病势汹汹,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已有宫人议论,是这挡灾灵童不祥。”


    萧南风微微皱起了眉,本以为那将门虎女,行事会磊落些,却不想也这般不堪。


    “慢着!”他突然叫道。


    明悟忙住了脚,垂首听命。


    他猛地想起小神仙嘟囔的:“黄衣姨姨身上是苦的,紫衣哥哥的手扎人的很。”


    当时的童言稚语,此刻听来,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神经。


    “去查!查清二哥这阵子在做些什么,要快!”萧南风命令道。


    半晌,女童失落的走进房来:“小哥哥,姐姐们都不同我玩。”


    萧南风忙起身,蹲下说道:“弟子侍奉您,您有何吩咐?”


    女童望着他,开始思索要玩些什么,还未等她开口。


    “殿下!殿下!”黄主管尖细的声音带着几丝惶恐,“陛下口谕!命您即刻前往芷栖殿,还要带上灵童大人!奴才该死,殿门紧闭,侍卫森严,实在探不出……”


    芷栖殿!端妃!


    他屏退左右,蹲下说道:“小神仙,弟子现在同你玩,一会儿弟子带你去一个殿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说话,这样便算小神仙胜了,如何?”


    女童笑答:“好!”


    来不及多想,他背起女童就往外走,步伐又快又急。小女童趴在肩上,很是乖巧。


    萧南风一路急行,却在见到芷栖殿朱红大门时,止住了脚。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攥住宁芊芊抚在他脖颈上的小手,然后抬步迈了进去。


    跪地行礼时,抬眸撞上的,是父皇冰冷刺骨的审视,还有大哥长姐凄惨的悲音……


    父皇的声音中,夹杂着猛兽舐伤般的暴怒:“带下去!”


    话音刚落,殿中两个做巫医打扮的人已经上前,伸手便要抓那女童。女童忙躲到萧南风身后,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萧南风一惊,忙恭敬磕头道:“不知这灵童可是有何不妥,惹得父皇这般动怒,还请父皇保重身体,容儿子细细查问清楚。”


    话音刚落,二哥声音突然拔高:“太子殿下!母妃一出东宫便一病不起,太医院束手无策,巫医算到是这妖童夺了母妃寿命,以延己命。母妃如今命悬一线,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准巫医大人救命呐!”


    萧南风忙说道:“怎么会,夺寿数之说闻所未闻,求父皇明鉴,这孩子的确是挡灾灵童,绝不会伤害端妃娘娘!”


    二哥急道:“太子殿下,所谓神仙托梦,挡灾灵童,难道不荒唐吗!您自小求神殷勤,受人蒙蔽也是情理中事。此次失察,父皇并未追究。还请殿下快快交出妖童,弥补己过,如此,才不辜负父皇一片慈爱之心。臣恳求殿下,顾念端娘娘多年的好处,莫再拦着巫医救治娘娘性命!”


    “风儿,先让巫医诊治,剩下的事容后再说。”母后命道。


    萧南风扭头望了眼身后的灵童,她眼中满是惊慌和依赖。可是父皇已然动怒,若再阻拦,倘若端妃真有个闪失……


    他犹豫了一瞬,轻轻将灵童送到了巫医面前。


    端妃寝殿已经摆好了香案,萧南风一眼望去,端妃躺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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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色惨白似香消玉殒了一般。


    父皇将萧楚溪和萧楚瑶揽在身边,强撑着君威,眸光却未从端妃脸上移开分毫。


    “放开!放开!爹爹说了,巫医都是骗子,坏人,坏人!”女童小脸皱的通红说道,用力想要从巫医手上挣脱。


    小小的她又如何躲得掉,巫医攥着她的胳膊,径直将她带到香案前。


    巫医开口念起了咒语,将供奉着的柳枝高高举起,眼看着柳枝就要抽下来,女童慌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端妃床边,两脚一蹬上了床,搂住端妃的脖子,顺势躲到了床里面。


    “放肆!放开母妃!”萧楚溪已经暴怒的冲上近前,巫医忙退到一边。


    “过来,放开母妃,慢慢走出来。”萧楚溪强忍着悲愤轻声说道。


    “姨姨快醒醒!快救绾绾呀!”女童小手捧着端妃脸颊,连声呼喊,众人都焦急的走上近前。


    萧南风惊奇的发现,女童手触碰到端妃的瞬间,她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


    “咳!”突然,毫无生气的端妃一声呛咳,呕出一口黑血。


    “淇儿!”


    “母妃!”


    “母妃!”


    父皇与萧楚瑶楚溪三人惊喜的唤道,太医慌忙上前诊脉。


    萧楚瑶伏在端妃床前喜的又哭又笑,萧楚溪和父皇脸上也是难抑的欣喜,萧南风望着面前亲密无间的四人,一股酸涩在心底微微漫开。


    太医施针后,端妃缓缓坐起身,靠在父皇怀里气息虚弱的说道:“陛下,巫医之事无稽,提及此事之人居心叵测,请陛下定要严查!”


    “母妃!都是齐儿的不是,您方才病容憔悴,齐儿六神无主,才会病急乱投,齐儿有罪,求母妃责罚!”二哥哭的情真意切。


    “二殿下,快起来。”端妃有气无力的说道。


    女童忙凑上前,轻轻替她顺了顺气。


    端妃抬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柔柔一笑:“求陛下允准,让臣妾和这灵童独处片刻。”


    “淇儿……你?”父皇担心的问道。


    “臣妾无事,陛下放心。”


    “好。”父皇一手扶着端妃,一手接过女童从床内拿过的软枕,放在端妃背后,轻轻扶她靠了上去,这才放心离开。


    众人退去,才刚落座,一声突兀地叫喊,打破殿中死寂。


    二哥笑道:“什么要紧事,让这宫女这般莽撞,好在母妃此刻大安,否则御前失仪定是要遭重罚了。”


    内侍答道:“启禀陛下,东宫女婢寒儿,自称知晓端妃娘娘病因,特来禀告。”


    萧南风暗觉不妙。


    “带上来。”父皇冷冷说道。


    殿门轰然洞开,带刀侍卫押着一个宫女进来。


    宫女寒儿扑跪在地,未语泪先流,那哭声哀切凄惶,却在抬头望向萧南风时,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绝。


    “陛下!奴婢寒儿,在东宫大殿侍奉,拼死告发太子殿下毒杀端妃娘娘!”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泣血的控诉,“那日灵童祭礼,奴婢亲眼所见!太子殿下…殿下他在端妃娘娘的茶盏中下毒!”


    “放肆!一国储君的清誉岂容贱婢诋毁!究竟是谁指使,从实招来,本宫饶你不死!”母后厉声喝道。


    二哥说道:“是啊,诬告储君可是牵连家人的大罪!你可要仔细掂量清楚!”


    “太医何在?验!”父皇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方才已然验过,端妃娘娘呕出的黑血中,却有无常帖。此毒本是见血封喉,但是下毒之人手段阴毒,竟将微量解药混入其中,致使娘娘缠绵病榻,状似风寒!请陛下放心,微臣这就为娘娘解毒,”太医忙说道。


    “无常帖”三字一出,满殿寂静,殿外的清明寒雨声,都好似更急了些。


    环环相扣!铁证如山!萧南风能感觉到殿内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他的脖颈。二皇子眼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大厦将倾,众“亲”皆盼。


    萧南风眸光扫过殿中众人,在座皆是血脉至亲,此刻望向他的眼神却无一丝暖意,他在心底默默的冷笑,然后悲愤颤抖的斥道:“寒儿!孤平日带你不薄,你竟如此构陷于孤!孤来问你,你竟是亲眼所见,那孤下进杯中的是什么样的毒药?毒粉还是毒汁,是何颜色?”


    寒儿答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那日下的是墨绿色的毒汁!”


    话音刚落,萧南风重重跪下,以额触地:“父皇,儿臣蒙此奇冤,恳请父皇明察。宫女寒儿指认儿臣用的是墨绿色的毒!此言便是她构陷儿臣的铁证!”


    说罢,他声音陡然拔高:“只因这宫女寒儿——天生患有眼疾,根本分不清红绿之色!”


    “什么?!”“眼疾?分不清红绿?!”惊呼四起。


    萧南风却丝毫不给寒儿喘息的机会,他一字一顿道:“当年此婢错折绿梅,当做红梅送去了坤宁宫,儿臣方知她双眼辨不清红梅绿萼。出于善意,儿臣替她瞒下了眼疾,这些年就连她自己都未曾知晓。不想今日,却因此洗雪了这桩冤案!试问她既不辨红绿,又如何能看到那滴墨绿色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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