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别名小黑屋,是原身温静澜专门用来惩戒弟子的场所。
原身此人,身怀至尊骨,天资卓绝,轻世傲物,醉心修炼。虽是一峰之主,但对于无关自身利益的琐事,处理方式都非常简单粗暴。
招摇峰若有弟子犯错,无论严重程度,都先丢小黑屋关上一阵再说。
等人在禁室被关傻了,吓哭了,痛哭流涕认错认罚后,再根据认错态度和当日心情安排后续惩戒,或是抄书,或是扫地。少有体罚,多为机械重复劳动。
少体罚的原因也不是他心善,而是徒弟太脆了,打发到别处,眼不见为净。
可自从他闭关后,惩戒弟子的责任,就落在了招摇峰大师兄尔榕身上。
尔榕的人物设定与温静澜一脉相承,是个金玉其外的人渣。
和温静澜视他人如蝼蚁的狂傲不同,来自豪门世家的天龙人尔榕,非常嫌弃冷月洲微寒的出身以及他糟糕的资质,认为他的出现拉低了招摇峰金光闪闪的逼格。
因此,在温静澜闭关的这三年中,尔榕没少暗地里欺负冷月洲。
什么重重踩了一脚散落在地的笔记一看居然是师弟的还给你哈,打着锻炼能力的旗号刻意安排冷月洲去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啊,假装帮助他修炼但其实给的功法秘籍完全错误呢,干了坏事东窗事发把黑锅甩到他头上呀,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参加山门内部大比但给了完全错误的时间地址让冷月洲扑了个空差点冻死在山中迷阵里啦……
和以上种种比起来,关小黑屋,居然也算轻松。
……并不。
禁室内部窄小,黑暗封闭,人在其中,无立、无卧、无闻、无视,因此也被称作“四无笼”。
凡入四无笼者,皆为困兽。
在那漫长的三年中,冷月洲是唯一被困住的小兽。
五天一小关,十天一大关;每次短则半日,长则三天。
三天是温静澜定下的单次最长时间,且两次禁闭最短需相隔七天。
轮到冷月洲,却是三天之后又三天。
长期处于幽闭的黑暗环境,冷月洲愈发阴郁沉默。而这段晦暗的经历,也为他黑化后疯狂残忍的行事作风埋下伏笔。
相较尔榕摆在明面的恶毒,原身对冷月洲的恶意更加隐蔽。
原身生平最恨受人钳制,可偏偏唯有冷月洲这个废柴的血能平息体内他至尊骨的躁动,心中百般郁气都化为浓烈阴险的恶意,在冷月洲一无所知时于暗中升腾挥发。
所以原身出关后并未制止尔榕对冷月洲的霸凌,反而冷眼旁观。有时,甚至还会故意做出十分看重冷月洲的姿态,当面送给他灵药,美其名曰能修补他受损的灵脉,以此引来其他弟子的嫉妒。
弟子们哪里知道,温静澜送给冷月洲的灵药中,除了少数几样必服用的是抑制至尊骨的关键秘药,其余都是名字听上去高大上,但其实吃不吃无所谓的保健品。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冷月洲本人。他还当温静澜人帅心善,只是品性孤高,不通庶务,这才受手下弟子蒙蔽。因此每每因被师尊关切,被师兄们排挤穿小鞋时,他从来都是隐忍,不愿让原身知晓。
温燃不太能理解原身和尔榕针对主角的脑回路。可能这就是炮灰的逻辑吧!
否则以他们双方前期的差距,无论温尔二人做什么,都是对冷月洲的降维打击。
差距过大,以至赢也索然无味。
换做是他,就会等主角实力增长可堪为敌,甚至高于自己时再出手挑衅。
这样才刺激!
前世温燃是家中次子,兄弟姐妹很多。上有一个从小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的大哥,下有三个年纪比他小很多且备受宠爱的弟妹。因此温燃虽然衣食无忧,处境却和大部分家庭中的老二一样,经常被忽视。
换做心态松弛的可能觉得这样的家庭定位也挺好,不需要背负多大责任和压力,一辈子混吃等死就很爽。
遗憾的是,温燃从出生起就是个高需求婴儿,情感浓烈精力充沛,非常需要关注,一旦受到忽视就会大声哭叫。
因此当他开始记事,发现哭闹撒泼得不到回应后,就无师自通学会了内卷,且一卷就是二十多年。
最开始只为争取父母关注,但当他逐步长大后,温燃发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优秀中!
真服了,他怎么能这么聪明,这么帅气?怎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怎么别人一天睡8或10个小时还神志涣散,他只要睡4个小时就可以精神充沛?怎么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可以做到?不到三十岁就自立门户当了大老板实现财务自由,靠,他真是太牛叉太幸运了!
是以牛叉的幸运卷王温燃从来不会欺负弱小,只一门心想干掉比他更叼的人。
……也许上天就是嫉妒他的成功,才会把他流放到《逆天狂神》的世界里当炮灰吧。
悠悠转醒的温静澜斜倚榻上,揽镜自照,端详这张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容,叹息不止。
镜子里的人长着一张如此潇洒拔俗,俊美绝伦的帅脸,怎么能只是个炮灰呢?当男主明明绰绰有余!
尤其是左眼下的这滴泪痣,不大不小,位置刚好,令他在阳刚之余多了几丝精致的忧郁,真是点睛之痣,绝了呀!
就是皮肤久不见光,太过苍白,被乌黑的眉眼发丝一衬,多了几分森然鬼气。
温静澜将手指按在这具身体下意识簇起的眉心,对着镜子,一点点抚平其间褶皱。
少顷,粲然一笑。
不错不错,这死人脸笑起来时还是很有活人感的。
啧啧啧,温静澜你小子有这一张脸真是好福气,怎么不知珍惜,非要作死呢?
他正兀自得意,就听“哐当”一声,有人在进门时不慎跌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温静澜在心里嘀咕,是那么高的门槛没看见?还是这人脚底不稳是扁平足?
抬头望去,就见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正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态跌倒在地。
觉察到他的视线,那少年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于是,一张嫩如雨后春笋的脸,就这样撞进温静澜眼中。
毫无疑问,这孩子可以当童模!男模!甚至原地出道当男爱豆!男明星!
如果温静澜前世时看到这一张脸,他会立马成立娱乐公司,把这少年签到自己旗下捧出道。
首秀照片标题他都想好了,就叫“五千年才出一次的惊世美少年”。
虽然很土,但绝对能大赚特赚。
毕竟在前世那个丑孩遍地走的娱乐圈,美少年的奥义是手慢无。
都不需要系统提示,温静澜确信,眼前的青葱水嫩少年,就是主角冷月洲。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容颜,该说不愧是主角么?真真是恐怖如斯!
看这双瞳剪水,脸颊清瘦,眉眼间一派青涩倔强之意,纯纯一朵清冷小白花啊!
全然无法和小说后期酷炫的红眼白毛联系起来。
他饶有兴致打量眼前人,倏一抬眼,与冷月洲四目相对。
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冷月洲就像被火燎了一般,立即别开目光,低下头去,默默爬起来,只留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正对温静澜。
看得他蠢蠢欲动,很想过去薅一把他的头毛。
【哔!检测到亲亲有违反人设的心理活动,电击警告!】
“喂喂你难道没听过论迹不论心的道理吗,我只是脑袋里想一下,又没有付诸实践真的去薅,等等——”
温静澜被电倒下。
手中的铜镜猛地摔落在地,却被冷月洲迅速捡起,恭敬地双手递到榻前——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榻沿时,被一只袖口绣着金线的手截住。
“师尊可是身体还有不适?哎,是弟子思虑不周,不该在这时拜见,打搅师尊休息。”
和冷月洲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十六七岁的高瘦少年。
不似冷月洲穿着朴素的弟子服,此人一身锦衣劲装,明明长得也不算难看,可身材细瘦,导致这身衣裳像套在竹竿上的麻袋一样在他身上空荡晃悠,显得华丽有余,品味不足。
难道这是特别定制的oversize款么?
此时,这位oversize少年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冷月洲,满脸都是关切与孺慕地望着温静澜,说这话时,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很是惭愧。
温静澜嘴角一抽,重新支起身,轻咳道:“无碍。”
顿了顿,目光轻飘飘扫过这竹竿少年靴子上精雕细琢的墨绣麒麟,心下了然,微笑道:“尔榕如此关怀为师,为师心中甚慰。”
《逆天狂神》前期为了突出主角贫穷弱小的苦瓜属性,经常会让招摇峰其他弟子做对照组。
其中和主角贫富差距最大的,自然是大师兄尔榕。这厮只要一出现,必定是全身奢侈品高定。
尔榕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将铜镜小心搁置在温静澜枕边后,无比自然地给他端来茶水,服侍他喝下。
温静澜脸色平静地笑纳这一连串服务。
茶是好茶,唇齿留香。
然而温静澜只呷了一口,就撩起眼皮,瞥向在一旁如木头般低头肃立的冷月洲。
身为大师兄,尔榕察言观色的本领自不用说,当即拱手道:“尔榕方才听三师弟说,师尊一出关便向他问起冷师弟何在,想必是有要事交待。徒儿不敢耽误,便自作主张将冷师弟从禁室放出,先来拜见师尊。”
原来刚才那位路人是老三啊。温静澜从枕头下摸出青玉如意,很想挠一挠痒,但为了维持人设,还是忍住了。
他握着如意,感知着青玉微凉温润的触感,闭目沉吟道:“禁室?你师弟犯了何错?”
尔榕正欲开口,一旁静默的冷月洲却直接跪下了,两个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令温静澜倒抽冷气。
嘶!听着就痛!干什么呢?他就问一嘴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温静澜惊了,就听冷月洲叩首闷声道:“弟子守山轮值期间未能及时觉察灵犀洞内异样,险些延误救援师尊时机,实在……难辞其咎,请师尊责罚。”
守山?哦,他想起这个剧情了。
孤山门有个传统,每当峰主闭关修炼,各峰弟子需派人前往峰主闭关的山洞外轮值把守,以防不测。
不过嘛,这种既苦又累的活,自然是丢给冷月洲一人的。看个山门而已,何须再劳烦他人呢?
天资如此愚钝,这样安排正正好。
因此冷月洲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现温静澜灵力暴走的人。
若没有他通知,晏静希根本无法及时赶到灵犀洞,原身可能会因走火入魔修为大损,甚至直接死亡。
原身清楚知道这一点。但他并没有感激冷月洲,反而因为他将自己闭关修炼却险些走火入魔的丑事外扬而格外厌恶冷月洲。
且冷月洲千不该万不该通知晏静希。晏静希进洞时,随手便破除原身设下的禁制(虽然是为了救他),岂不是说明原身技不如人?
温静澜将如意在掌心敲了敲。
见此情景,原本只打算作壁上观的尔榕心头不免一跳。
他在温静澜身边侍奉多年,自诩已经摸透师尊脾气,知道每当他用这柄青玉如意有节奏地敲击掌心时,就代表他心情不悦。
尔榕暗道糟糕。他这么积极带冷月洲过来,当然是为了拍师尊马屁。谁想马屁好像拍马腿上了。而且,按理今天本该是他当值守山……
就在尔榕思考他该怎么把错全推在冷月洲一人身上时,师尊冷哼一声,幽幽开口。
“草率从事,虚应故事,确实该罚。”温静澜一边敲如意,一边阖目思考措辞。
“我不过闭关三年而已,手下弟子行事就出现如此疏漏,看来确实如掌门师兄所说,应当对你们严加管教了。否则来日仙门大比,你们还不知要在仙门百家前如何显眼呐。”
他明明语气平静,慢条斯理,在有心人耳中,却如雷霆万钧。
尔榕当即也跪下了,冷汗直流:“师尊教训得是,弟子……”
温静澜这话说得相当阴阳怪气,也非常符合人设。系统终于没再继续哔哔。
他暗自舒了口气,佯装不耐打断尔榕:
“从明日,不,从今日起,你,到我身边来。”
尔榕抬头,见温静澜依旧半倚榻上,手中如意的云头,却指向一旁的冷月洲。
“哼,连个山门也守不好,想来是平日偷奸耍滑惯了。如此这般,不如为师亲自调教,看你还敢不敢怠慢!”
冷月洲这时才意识到,温静澜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错愕抬头,见温静澜露出一个冷笑。
“怎么?你不愿意?”
师尊似乎依旧是从前冷若冰霜,肃穆威严的模样。
可冷月洲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方才进门时,师尊脸上那抹粲然笑意。
和眼下师尊挂在唇边的冷笑不同,师尊刚才那张阳光璀璨的笑脸,竟令他感觉格外——
格外恐惧!格外惊慌!就像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震慑,以至于完全不敢直视师尊。
冷月洲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心脏为何怦怦跳个不停。
他将手掌紧握成拳,脑袋用力在地上磕了磕。
“弟子愚笨!定当谨遵师尊教诲!”
主角你能别磕头了么,我一个炮灰实在承受不起啊!
温静澜心中做呐喊状,表面却故作倦怠地挥挥手,让这俩祖宗退下了。
不久之后,掌门晏静希终于更衣结束,携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天使款款而来。
白衣天使名唤苏静玟,乃孤山莲华峰峰主,温静澜这一辈排行第五的师妹。
苏静玟长身玉立,神清骨秀,眉间一点朱砂,是原著中排得上号的大美女,也是冷月洲后宫之一。
原著中,好几次冷月洲濒死受伤都是她医治的,神医奶妈属性满点,让人很有安全感。
只可惜苏静玟话少得不行,在晏静希关切的目光下给温静澜把了半天脉,只吐出两字:
“没病。”
温静澜:“……”
要不神医你再看看呢?他都被系统削掉一半血条了,这还叫没病?
晏静希不知想到什么,闻言也失语片刻。
许是他俩的沉默太过震耳欲聋,苏静玟眉毛一扬。
“怎么?难道要我诊断出绝症,二位师兄才满意?”
晏静希诚恳道:“五师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静澜这次情况颇为凶险,诊断时需更加谨慎。要不,你再看看?”
温静澜竖起两根指头道:“我先前可是吐了两次血呢。”
苏静玟一脸平淡:“真气逆行,的确凶险。然而,二师兄虽差点走火入魔,可逆行的真气却恰好冲开他的檀中穴,就如暴雨冲开堵塞的河道,使得经脉顺畅了。何况方才我已在后殿查验了你二人换下的衣物,上面血迹黑中发紫,分明是淤积许久的陈年旧伤,吐出来是好事。”
见晏静希面色犹有迟疑,苏静玟啧了一声,突然抓起他的手,一把按在温静澜的左胸上。
“掌门师兄若不相信静玟,不如摸摸二师兄的天池穴。是不是活蹦乱跳,动如脱兔?”
晏静希:“……”
温静澜:“…………”
呃,不是,神医你……你……是不是太冒昧了???
*天池穴:位于腋下三寸,乳后一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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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倔强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