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夏霖你这个月准备取牙套了。”妈妈盯着饭桌上的闵夏霖，“牙套带的时间都比别人长。”
“我做什么都不对。”闷闷不乐了一整个周末的闵夏霖轻轻地说。
“那可不是吗！”还是被妈妈听见了，她火冒三丈：“你要是成绩好的跟陈晨什么似的，那你做什么我会多说？你做什么能错？”
闵夏霖低下眼眸。
“赶紧吃完上学，都初三了，马上中考了，抓紧时间。”
走在上学的路上，闵夏霖心情反而难得地轻松了一些，生活已经让她习惯，而且等会还能去找陈晨要最新的杂志。多余的事情，她也没有能量去想了。
“闵夏霖？”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闵夏霖整个人几乎僵住。是，是他？
男生从背后走过来，步伐很轻，身上的钥匙有细碎的碰撞声。
她已经瞥到了他的脸，季延熠的好看的侧脸。只见过一面，她却记忆的那么深刻的脸。
他怎么出现了？他怎么还主动找我？怎么办？他会追问我吗？我怎么说为什么下线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闵夏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无法想象此时的自己表情会有多奇怪。
男生走到自己正面，微微拧着眉头认真地扫视着自己。
是要被责问了吗？还是被讨厌了？还是。。。
“太好了，你没事啊，”男生眉头疏松开来，云雾拨散，露出他俏皮又温暖的笑容，“我看你很突然地下线了，还想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但又没有你的其他联系方式，也没有你们班别人的联系方式。不过你没事就行了。”
她愣了，结冰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疏送着温热。
“哦对了，真的很抱歉，也没跟你说就给你发消息，现在还这样出现，”男生想到什么，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是我太唐突了，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不要烦我。”
闵夏霖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电流流通在了自己僵直的身体里。原来，他没有想责问自己；原来，他没有讨厌自己。甚至，他在让自己不要烦恼他。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暖暖的，好像是哪部电影里说的，有蝴蝶在胃里飞舞，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导在身体中。
她没有回复，男生有点不知所措，也迟钝地站在对面看着她。
她总算清醒过了，压抑着心跳：“哦哦，没事的，我当时网不好。”
他听到她的回复，紧张的表情也松弛下来，明亮的笑眼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我猜到了。”
“不好意思啊。”闵夏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完全没有料到会这么快速地又遇到季延熠，紧张的内心让她无法说话自如。
“是我不好意思吧，”男生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哦对了，我是季延熠，上周五我给你发了消息；还有，上周我们还在图书馆碰面过，我当时去那借书，因为我这学期刚转学过来，我原来在一中读书。”
“天呐，”男生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头，“难怪你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刚刚完全没有介绍我自己。我们图书馆那次见面太短了，你肯定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闵夏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我清楚地记得。
“总体来说，我是一班的转学生，我以前，我记得你，”男生稍微语塞了一下，换了个话，“我是看你下线的很唐突，怕有什么事情，所以很早过来在这，看看能不能碰到你。。诶我。。。” 季延熠难得的不断语塞。口齿伶俐的他，此时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说出自己的意思。
闵夏霖有点难以相信地，呆呆地，抬头看他。他真高啊，睫毛好长，眼睛那么亮，卡壳时一脸懊悔为难的样子 ，让闵夏霖的心蔓延生长。他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带着人类特有的表情。
季延熠发现了她抬起的眼神，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季延熠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我还有点事，”男生的声音有些慌乱，喉结抖动，“那个，你注意安全。”他向前大步走去，发丝在阳光下发亮。
但没走几步，男生又回过头，把手里的手提袋塞到她的手里：“下次再见，闵夏霖。”他的眼睛，温柔又明亮，嘴角有上扬时才会出现的酒窝。
他已经走远了，闵夏霖才彻底缓过神来。看向手心，漂亮的手提袋里，是几个精致的面包和一杯咖啡，还有手提袋内侧，他画的笑脸。
到了教室，闵夏霖还有些恍惚。教室里没有什么人，她看了看手提袋，从里面拿出咖啡，喝了几口，竟然和图书馆里的是一个味道。
这么漂亮的杯子，居然是冲的速溶咖啡。闵夏霖笑出来，似乎能想象到男生冲速溶咖啡的笨拙模样。
她把几个面包塞进课桌，趴在课桌上，藏不住自己的笑容。
周一要做简单的周测，闵夏霖交上了自己的试卷。有好几道题似乎在家里看过，但看的时候总是发呆走神，她总也记不住。
交上了试卷，班主任开始说一些话，无非是努力加油奋斗之类，闵夏霖听了一两句就开始神游。她的脑袋里有很多问题，很多关于他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送自己早饭呢？他记得自己，但为什么记得自己呢？他担心自己，为什么？他为什么转学？他，他有喜欢的人吗？哦对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上学的路？闵夏霖有些想不明白，她又开始使劲回忆他们上周五的聊天。
“这是一班的试卷，传下去。”
思绪被“一班”带回现实，一班？
闵夏霖戳了戳同桌：“现在在干嘛？” 同桌已经对她上课走神习以为常，顺畅回复：“批卷子，交换批，我们改一班的，一班改我们的。你懂的，老师偷懒的手段。”
为什么是一班！闵夏霖想起了自己那空了好几题，龙飞凤舞的试卷。如果被季延熠看到，天呐！
“不是平常都是隔壁班吗！”闵夏霖难以相信地说，“不是一班吧。”
“你真能走神，”同桌不以为然，“小波说了，发现我们跟隔壁班经常串通一气全都算对，从今天开始以后试卷都跟最远的一班交换批改。”
“以后全都？”闵夏霖绝望。
“对啊，她这么说的。真烦人，隔壁班我好不容易发展的线人。一班谁认识人啊，都是些关系户有钱人。”
完蛋了。闵夏霖趴在桌子上。以后全交换，这次不发现，以后也得被季延熠发现自己空空的脑袋和令人无奈的成绩。
试卷已经传到了每个人手上，过了一会，大家批完了试卷，把试卷都交给了陈晨。
“这个人全都做对了。”
“牛啊，我这个人也是。”
“他们班满分的几个？”小波听见了讲台下的窃窃私语，对着陈晨问道。
“我数一下，”陈晨一个个看着手中的试卷，“一二三四五，五个。”
“看看人家班这个满分率，”小波无奈摇头，“我们班，能有一个？估计陈晨行，那有两个？要是有第二个来找我，我嘉奖。”
“他们班哪几个满分，是李若杭，王一盛，徐骁吗，还有谁？”
“嗯，”陈晨看着手中的试卷，皱皱眉头，“李若杭没有满分这次，还有祝乐心，季延熠，何泽。”
季延熠，他满分。
不可置信地，闵夏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和陈晨一样成绩好到能满分？
小学过生日时，闵夏霖会提前就跟爸妈磨叽：“那个动画片里的小兔子小熊小狐狸都出了玩偶，在隔壁商场就有卖的，不贵的，最便宜的只要几十块钱。生日的时候如果能收到就好了，夏霖会很高兴的，哪一个都好可爱的，都好的。”
到了生日当天，爸妈很晚才回，夏霖等到他们都休息下来了，表情也不累了，说这要给她过生日了，才小心地问：“我的礼物是什么？”爸妈嘟囔：“蛋糕都给你准备了，也不感谢，就想着下一个礼物是什么。”夏霖很乖地说：“谢谢爸爸妈妈，蛋糕真好吃。”爸妈高兴了，便把礼物从包里拿出来给她：“是你最需要的。”
夏霖很激动，拿到手，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 — 是小兔子吗？小熊小狐狸也很好。
打开了—是新的钢琴的曲谱。
打开了—是新的世界名著。
打开了—是新的英语读物。
次复一次的打开，次复一次的失望，闵夏霖已经形成了习惯。
习惯打开前就知道失望，习惯拿到手的礼物不是自己想要的，习惯得到的东西拆开了发现不如自己的希望。
“你成绩也不是最好的，多花点时间做点有用的，读读这些不比你玩毛绒玩具强？”
“你要是全班第一，不用第一，要是前五，你说家长会这样操心吗，生日礼物都不能随心给你买。你长点心吧。”
是自己不好吧，自己这样的人没法被给予希冀的礼物。
也习惯了，失望后，是更失望。
此时的闵夏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生日的画面。
而多年后的闵夏霖却知道：
因为那时在桌前，听着季延熠满分的闵夏霖，没有意识到却又潜意识里察觉：在无数次失望后，这次她不敢怀着希冀而收到的礼物，打开以后，似乎却是她想要的；甚至是，超过了她想要的、比她想的还要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