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拍卖行,何笺遇看着眼前的城市,久违地深呼吸了一下。
“怎么了?鼻塞了吗?”
陆景淮将手放在了何笺遇的鼻子上,何笺遇顿时愣住。陆景淮用手轻轻的揉了几下:“这样可能会舒服点。”
何笺遇看不到他口罩下的脸,但他看得到他的眼睛,那像月牙儿一样的眼睛。
“才没有!别碰我!你个老大哥。”
他显得有些局促了,该怎么对一个“买”了自己的人说话,这种场景并不常见。
陆景淮笑了笑道:“没有好一点吗?我可不老哦”
随后他脱下了自己的口罩:“你摸摸看,和你一样呢。”
他将何笺遇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又捏了捏。毫无疑问,真是一张俊脸。
(好…好软…)
何笺遇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直到陆景淮轻轻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哥哦。毕竟我比你大嘛。”
陆景淮的声音在何笺遇耳边响起,仿佛带着一丝调侃。
何笺遇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到底要干什么……)
陆景淮带着何笺遇走到路边,一辆私家车缓缓驶来。
陆景淮打开车门,让何笺遇先上了车,然后自己也跟着坐进了后排。
司机熟练地发动了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何笺遇像鹦鹉学舌一样吞吞吐吐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看着陆景淮,对方也同样看着自己,他总是面带笑容,显得很温柔。
“怎么啦?”陆景淮问道,“叫不顺口吗?”
何笺遇把头低了下来,小幅度的摇了摇。
何笺遇挠了挠头,轻声说道:“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叫我哥哥的,很怪。”
陆景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宽慰道:“没关系啦,称呼这种东西嘛,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变化呢。”
何笺遇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与陆景淮的目光交汇。他脸色一红,轻点了下头。
何笺遇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转头对他们说道:“我们到了。”
何笺遇的话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然后跟着陆景淮一同下了车。
一下车,一栋气势恢宏的别墅便映入了眼帘。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弟弟妹妹们在这栋别墅里嬉戏玩耍的画面。微微扬起了嘴唇。
他心想:如果将来弟弟妹妹们也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那他们一定会非常幸福吧。
就在何笺遇胡思乱想之际,陆景淮再次牵起了他的手。温柔地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以后,这里也会是你的家。”
何笺遇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凝视着陆景淮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深情和认真,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家…?”
陆景淮带着他参观了各个地方:“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客厅…这里是浴室…这里是洗手间…”琳琅满目的设施让何笺遇错愕。
“最后,就是你的卧室。”
这是独属于一个人的天地,一个崭新的大床和一个靠着窗户的书桌,在白天与黑夜,光都能透过里面的大窗,在书桌上映照出窗外景色的影子。
“我的…房间…?”从小到大都是他抗下的最多,突然的幸福让他有些惊慌。
“感动吗?要不要再给你多加点装饰如何?”
何笺遇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哥。”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有些紧张。
陆景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轻声问道:“要喝水吗?我帮你拿一杯。”
何笺遇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样身体猛地一颤,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哥,我来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跟在陆景淮身后。
然而,当何笺遇拿到水壶时,他的手却突然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水壶在他的手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这一幕被陆景淮看到,他的眉头一皱,迅速伸手拦住了何笺遇,想要帮忙稳住水壶。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水洒了出来,溅落在何笺遇的衣服上,形成了一小片水渍。
陆景淮见状,连忙抓住何笺遇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抖……?”
他的目光落在何笺遇的手上,发现对方的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微微泛白,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又看向了何笺遇,那张脸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绝望,恐惧,无神汇聚成一张脸…
何笺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低着头,不敢看陆景淮的眼睛。
“别碰我!”何笺遇甩开了陆景淮的手。随后又解释道:“平常也有,不用担心。对不起哥,不小心洒了水。”
陆景淮想伸手去安慰他,但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好口头安慰道:“没事,既然衣服湿了,就先喝一杯再去洗个澡吧。”
说完便向何笺遇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了下去。
浴室内。
“哥…哥!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不用…”
陆景淮拽着何笺遇的衣服。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再说了你也不会用热水器吧。不用眯眯摸摸(磨磨唧唧)的了。”
在何笺遇的强力推脱下,终于…
“被看光了…”他捂着脸坐在浴缸中。
“水凉了就出来哦。不要感冒了。”
随后便出了浴室。
何笺遇用手指划着水,自言自语:“好暖和啊…本以为在之后的日子连活着都说不好…结果却被哥照顾的这么好…”
他将半个身子躺进浴缸中:“1000万的费用…是多少?”
过了20分钟,何笺遇从浴缸中出来,穿上了陆景淮准备好的衣服前往了客厅。客厅内空无一人,何笺遇寻找着陆景淮的身影,却只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晚饭会有厨师来到家里,等我回来哦~(爱心)”
他望向窗外,看着空旷的车位
“哥…”
另一边的陆景淮来到了拍卖行。
“久等了,江行长。”
休息室中,两人面对面坐着。
江海城面带微笑地说道:“哪里哪里,感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到这里。”
“说起来,您平时在身边的那个人呢?”
江海城嘴角一抽:“啊,那个人啊,有点事…”
他脑子里想起了林北屿为了不加班大骂特骂的场景。
“这样啊,那江行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陆先生,您出高价买笺遇的理由,是因为基岩吧。”
谈虎色变,两个人的表情逐渐变的严肃。
“不完全是……但我似乎…和行长对基岩的目标是一致的。”
江海城垂眸说道:“那能请你分享一下所掌握基岩的信息吗?”
陆景淮放下了茶杯。
“基岩……一个至今都没有露破绽给警方的非法团伙,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有6人,这些人个个都歹毒心肠,合称为…镐。那六个人也分别有自己的代号,都是单字,目前为止,只有其中的‘汐’露出过一点马脚给警方,其他人还在暗处。这六个人干过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基因研究,武器贩卖,人口贩卖,病毒与细菌的非法诱发变异研究…”
他像是背出来的一样,熟练的不像话。
江海城思索着:“病毒与细菌的非法诱发变异研究…”
他又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您也注意到了,笺遇之前待过的孤儿院的院长,正是其中六人手下的干部。”
陆景淮淡然地拿起茶杯,说道:“没错,除此之外…那些孩子们,也是基岩的产物…”
江海城脸色一变,瞳孔震了一下:“等等…什…什么?”
“那个孤儿院,实际上就是一个基岩的收容所。”
“这么心机…甚至能收到国家的补贴…”
江海城咬了一下指甲:“那那个院长应该是不想干了,所以卖给我打算,就此隐退……”
“嗯…没错,毕竟那些孩子都活不了多久的…”
“笺遇他完全不知道啊…您打算怎么做…?”
“这我不能说…但放心,我会帮助你的。”
江海城沉默了一下,便没有继续追问。
陆景淮又突然恢复了往日的面孔:“好啦好啦。我要回去了,笺遇还在等我。”
没等江海城回答,陆景淮就走出了休息室:“哎,您…!唉…”
别墅内,何笺遇望着空无一人的别墅,有些寂寞的同时又有些哀伤。
他一个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阳台外的夕阳夹杂着一丝温度,照着他的背上。他合上眼睛,一坐就过去了一小时。
“像…个人偶一样”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又不失一些道理。
“好累…”
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升起的明月,那是属于夜晚的太阳。他又看向了楼下,亦是空无一人。
“摔下去会死吗…?”
他靠着护栏,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
“近视了吗…”
“那个…您在看什么?”
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将何笺遇拽了出来。
“我?对不起。”
眼前的人有些错愕地说道:“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没明白。晚饭已经做好了,您可以开始享用了。”
何笺遇点了点头。
“另外,冒昧的问一下…您方才在阳台坐了一下午,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站住了脚步,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可什么话都没有等到。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何笺遇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一丝食欲,可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拖动他的只有生物最基本的本能了。
他转头问道:“我可以…吃多少?”
没有人回答他。回头望去,又是空无一人。
“咚!”
门一下就被打开了。
“笺遇啊,我回来了。”
何笺遇上去迎接:“欢迎回来…哥。”
“吃饭没啊?”
“吃了…点。”
陆景淮摸了摸何笺遇的头,何笺遇不好意思地躲了过去。
见状,陆景淮也没有说什么。
“我去洗澡啦,你先回卧室吧。”
何笺遇点了点头,将桌上的饭菜倒掉了。
“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吃饱了…”
20分钟后,陆景淮从浴室中出来,见客厅空无一人,以为何笺遇已经进房休息了,便关了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惊讶的发现何笺遇竟然坐在自己的床上。何笺遇见状,变得局促。
“呀!你是在等我一起睡觉吗?”
何笺遇听后,脸红了起来解释到:“才不是!我有些问题想问!”
陆景淮坐在何笺遇旁边,笑着说:“什么问题呀?”
“哥,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费用买我?”
这一问给陆景淮问愣住了。
“因为哥买我回来,不让我做什么也不伤害我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
陆景淮沉默了好一会儿。
“笺遇啊,你知道自己出生的事吗?”
“不…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那你最早的一段记忆是什么呢?”
“我…记得…我在弟弟妹妹们的中间,他们求着我和他们一起玩,更早一点的…记不得了。”
陆景淮的声音突然止住了,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其实我……”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抽泣声。
陆景淮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何笺遇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下来。
他完全愣住了,何笺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不断流淌的泪水。急忙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何笺遇。他能感觉到何笺遇的身体在颤抖。
何笺遇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怀抱,却推开了陆景淮喊道:“别碰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对我好!怎么可能!”
他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充满了无助和悲伤。他长久以来亦是如此麻木,直到伤口触碰到了心脏才察觉到痛。
月亮投下的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一个暗,一个明。
陆景淮呆呆地看着眼前哭泣的人,他好像被绝望占据了,当他再次抬起头来,那空洞的眼神令他难忘。
“无所谓,爸爸妈妈…不需要…”他说完就晕了过去,被陆景淮接住了。
一直以来都无法倾诉,无法开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借此缘巧机,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