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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回宗门

作者:狼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残阳如血,染红了荒原上的砂砾,远远望去,仿佛地面都在渗着血。


    玄天城方向的天空,那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暗红血雾正在缓缓下沉、稀释,


    但空气中残留的污秽血腥和隐隐的哀嚎,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在每个人的鼻息间、心头上。


    青云峰四人一兽,像几只刚逃出捕兽夹的惊兽,勉强立在一片被风侵蚀成古怪形状的沙丘阴影里。


    慕容尘将背上的兽皮包裹小心放下,沉闷的落地声在寂静的风沙里分外清晰。


    他魁梧的身躯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盘腿坐下,粗重的喘息片刻才平复。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几乎虚脱的桑红袖放在相对平整的沙地上,小丫头脸色煞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双手依旧死死抱着那只气息微弱、粉色毛发上布满黑点的混沌兽。


    云澜站在稍远一些,素白的衣裙下摆在寒风中轻轻拂动。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裹在鞘中的冰剑,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的指尖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体内那股冰冷的狂暴剑意并未因脱离险境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在星髓铁河床与冰蓝道锁构成的脆弱堤坝后,发出更加尖锐的啸音,每一次冲击都让她五脏六腑如同刀绞。


    她紧抿着苍白的唇,一缕刺目的血线从唇角蜿蜒而下,又被她不动声色地用指背抹去,只有那双琉璃般的瞳孔深处,翻涌着近乎失控的冰蓝寒光。


    陆凌雪,那位将他们从绝境边缘强行掳来的星垣巡查使,静静地悬浮在几丈外的半空中。深蓝的长发被荒原的风撩起,星光织就的长袍流淌着淡淡的月辉。


    她冰蓝色的眼眸没有温度,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万年寒潭,冷漠地扫过下方狼狈的青云峰众人,最终定格在那个最没正形的人身上。


    沙丘的阴影里,萧闲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他那把标志性的破竹椅,正以一个极其费腰的姿势瘫在上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只是饭后散步。


    他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怀里,掏出半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硬邦邦的灵豆,塞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发出细微的“嘎嘣”声。


    “大佬……”桑红袖虚弱的呼唤带着哭腔,她看着怀里呼吸微弱的混沌兽,“小粉毛快不行了,它身上好烫……”


    瘫在椅子上的身影顿了一下。萧闲终于慢慢睁开眼,眼底那点熟悉的困倦之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桑红袖和混沌兽,反而抬起,越过短暂的沙丘,投向那片被稀释的暗红天幕下的轮廓——那是青岚宗的方向。


    昔日的仙山渺渺,道韵悠然,如今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翻涌的尘沙,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死寂的黑影。


    那座承载了他多年吃喝拉撒睡、虽然破旧却还算安稳的山门,此刻在他心神之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冰冷的脆弱感。


    那无声的残破景象,像一根钝刺,狠狠地扎进了他懒散外表下某个极少被触及的角落。


    一缕从未在萧闲身上出现过的、真正的烦闷戾气,无声地缠绕上了他的指尖。指尖无意识地在破竹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的细碎声响仿佛搅动着凝固的空气。


    空中,陆凌雪清冷的声音穿透风沙落下,如同冰玉相击:“师尊,星辉通道已备好。随我回星垣复命,此地之事自有仙盟彻查。”


    那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仿佛他们这些被卷入风暴的、微不足道的人,只需乖乖跟着她的意志,离开这片泥潭便是。


    回星垣?安全?置身事外?


    这些念头在萧闲脑海中打了个旋,随即被那模糊山门残影激起的、如同实质的烦躁彻底碾碎。


    他扯了扯嘴角,那点好不容易挂上的睡意彻底被一种近乎凶狠的散漫所取代。


    “复命?”萧闲慢吞吞地开口,声音拖得很长,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又像淬了冰渣子,刮得人耳膜生疼,“复他娘的什么命?老子的宗门就在那儿,看着它被人当老鼠洞乱掏?”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青岚宗的方向,“星恒之主,你那套安全通道,自己留着玩。老子今天得回去收拾屋子。”


    “收拾屋子?”陆凌雪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纯粹的不解。


    在她漫长的道途中,“宗门”二字更像是一个古老冰冷的符号或责任,而非需要付出一切去守卫的、带着烟火气息的家园。


    “无谓之举。血蚀教主力虽暂时被阻于玄天城,残余邪徒已趁乱四散,目标明确,青岚宗首当其冲。此时回去,螳臂当车,取死之道。”


    螳臂当车?取死之道?


    萧闲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手指敲击竹椅扶手的速度快了一分。就在这股无名邪火越烧越旺,几乎要蹿出心口的瞬间——


    【叮!检测到宿主‘咸鱼护宗’执念突破临界阈值!】


    【符合强制激活条件!】


    【系统商城(临时限时通道)开启!】


    【当前可兑换:】


    【1.虚空裂渊剑:内含破碎虚空剑意九式残卷。


    价格:100年陈酿咸鱼干三条。】


    【2.藏锋:地阶初品玄铁重剑。状态:锈迹斑斑,真灵沉寂?价格:新鲜出炉的咸鱼一条。】


    两样物品的虚影伴随着冰冷刻板的机械音突兀地投射在萧闲的识海深处,粗暴地打断了他的烦躁。


    那把叫“藏锋”的重剑虚影,锈得都看不出原本颜色了,剑体宽厚得不像话,就像块巨大的、刚从废铁堆里刨出来的门板!


    至于那所谓的“虚空裂渊剑”传承,更是透着股残缺潦草的草率感。


    饶是萧闲这种咸鱼,眼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系统这趁火打劫薅羊毛的吃相,也太难看了点。


    但视线最终落在那把锈迹斑斑的“门板”上时,萧闲敲击扶手的手指,忽然停了。


    “师父?”慕容尘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询问。他看出萧闲神色有异,但那并非是犹豫。


    萧闲没有回答弟子们的困惑。他那只揣在怀里的手慢悠悠地掏了出来,然后在怀里摸索了一下,竟然真的摸出了三条黑黢黢、散发着奇异的霉咸香气的……鱼干!那三条咸鱼干造型抽象,皱巴巴的,一看就年头久远,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陪他度过了漫长岁月。正是系统点名索取的“一百年陈酿”!


    “啪!啪!啪!”三声轻响,三条宝贝似的咸鱼干被他干脆利落地丢进系统商城的虚影里,然后手指往其中一样物品上狠狠一点!


    光影流转。


    空气仿佛轻轻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咚!!!”


    一声沉闷到连地面都似乎微微一颤的重物落地声!


    一把真正的、锈迹斑斑、巨大无比的古朴玄铁重剑,如同陨石般砸在萧闲脚边的沙地上!剑身没入沙土将近三分之一,激起的尘土呛得离得最近的桑红袖连连咳嗽。


    这把剑真的是太重、太破了!厚实的玄铁剑身,通体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黑红色锈迹,根本找不到一点金属光泽。


    剑柄也是粗笨的黑木,缠着腐烂断裂的旧麻绳。与其说是一把杀戮之器,不如说是一块刚出土的巨大废铁胚子!


    只有那沉甸甸杵在地上的恐怖体积和重量,无声地昭示着它内蕴的蛮横力量。


    就在古剑落地的同时,一股冰凉破碎、带着割裂虚空气息的奇异“意念”,也粗暴地冲入了萧闲的识海深处,正是那所谓的“虚空裂渊剑”。


    “这……这是啥?”桑红袖抱着混沌兽,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震惊之后的茫然。


    慕容尘豁然起身,浓眉紧锁,锐利的目光从那把锈的惨不忍睹的重剑缓缓移到萧闲脸上,带着不解的询问。


    云澜的目光也被那突然出现的巨剑吸引,体内翻腾的剑意似乎都因其霸道沉重的气息干扰而凝滞了一瞬。她眼中的冰蓝更沉了三分。


    空中,陆凌雪的眉头罕见地蹙了起来。那把剑锈蚀得如此严重,灵光几乎泯灭,残存的气息更是微弱驳杂到了极点,就像是刚从某个古战场深埋千年的尸骸上剥离下来,除了沉重的体积,她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这萧闲,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拿出一件废铁?为了拒绝离开,已经如此不顾体面了吗?


    萧闲根本不理众人惊愕或淡漠的目光,也不去解释那把锈剑的来历。


    他慢腾腾地站起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轻响。


    然后,在所有人或疑惑或不解的注视下,他伸出那只沾了点油渍的手,漫不经心地握住了插在沙土里的“藏锋”那腐朽的木柄。


    嗡……


    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回应从剑柄传来,细若蚊蚋,又带着一种沉睡了万年的饥渴。


    萧闲眯了眯眼。体内那滑腻、慵懒、遇强则强遇弱则咸鱼的独特咸鱼道韵,随着心念转动,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地朝着掌心古剑的腐朽剑柄渡了过去!


    轰——!


    一声极其沉闷压抑、仿佛来自地心最深处的剑鸣猛地炸开!


    那声音并不高亢刺耳,却带着一种蛮横古老的厚重感!整个沙丘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挤压!


    就在萧闲那滑腻道韵涌入锈剑的瞬间,“藏锋”那布满暗红铁锈的剑体表面,骤然亮起了九点极其微弱、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光斑!


    光斑只有针尖大小,分布在巨大的剑身各处,如同黯淡的星辰。一股比之前沉重了百倍不止的剑意从九个光点位置悄然散发出来!


    不锋锐,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将周围空间都强行压塌、凝固的绝对蛮荒与沉重!


    沙地无声地下陷了一圈!以锈剑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向下凹陷的沉重力场瞬间形成!


    离得最近的桑红袖猛地感到胸口一闷,怀里的混沌兽都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慕容尘瞳孔骤缩,覆盖周身的暗金龙象罡气应激般沸腾咆哮,死死抵挡着那股凭空出现的、沉重的束缚感!如同有整座山峰的虚影压在了肩头!


    云澜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诧。那把锈剑散发的剑意沉重,古老,蛮不讲理地凝固空间!这与她所理解的所有剑道都截然不同!


    连悬浮半空的陆凌雪,冰蓝色的瞳孔都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九点星光浮现的瞬间,那柄锈剑的气息从绝对的死寂中复苏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纯粹到可怕的“重”之法则雏形,让见多识广的她心神也为之触动了一下。这把剑绝非凡物!其位格恐怕远超地阶!


    但这丝震动很快就化作了更深的荒谬和疏离。她看着萧闲那依旧松松垮垮握着剑柄的身影。


    如此神物竟与一个只知摸鱼耍滑的咸鱼峰主如此契合?简直是明珠蒙尘!


    这念头一闪而过。身为星垣之主,她的责任在星垣,在仙盟核心。一个破落宗门内一个荒唐峰主的所谓“守护”,在她漫长冰冷的道途里,引不起丝毫波澜。


    “道不同。”陆凌雪清冷的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判词,不带一丝留恋。


    她深蓝色的长袖一拂,周身的星光骤然璀璨。嗡鸣声中,一道纯粹星光凝聚的通道在她身后无声开启。


    “好走不送。”萧闲拖着那把巨大的锈剑,剑尖在沙土上犁出一道深沟。他甚至没抬头看那星辰通道一眼,语气随意得像在送客。


    星光一闪,陆凌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荒原上呜咽的风沙和星辉残留的微冷气息。


    “走了好啊”萧闲嘟囔一句,低头看向自己脚旁那巨大的、依旧流淌着沉重气息的锈剑“藏锋”,又掂量了一下脑海里那几招粗糙的像是用脚写的虚空裂渊剑残招。


    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混杂着肉疼、无奈以及一点点被逼上梁山的赌徒般的疯狂——在他那张向来惫懒的脸上飞速闪过。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咧了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行!家伙事儿齐了!小的们,抄家伙!回山,砸场子去!”


    他话音刚落。


    “唧——!!”桑红袖怀里的混沌兽猛地发出一声异常尖锐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同于之前的恐慌,这一次的尖叫声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指向性!


    它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一只粉嫩的小爪子死死指向青岚宗山门的方向!


    那方向,原本黯淡的天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蒸腾起一片浑浊污秽的血色雾气,虽稀薄,却极其邪异!


    隐约似乎还能听到极其微弱的、不似人声的咆哮和某种利器砍劈破碎物质的摩擦异响!


    慕容尘猛地抬头,脸色瞬间铁青!远处山门方向升腾起的、极淡的血色薄霾,像毒蛇的信子,让他浑身的龙象罡气都不由自主地轰鸣运转!


    云澜的眼神骤然冰寒!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被触碰到逆鳞的、凝练到极致的锋芒!


    青岚宗是她的起点,更是封住她体内那条失控“冰河”最重要的堤坝之一!


    她体内的冰蓝道锁,在感应到那丝从宗门方向弥散过来的、若有若无的污秽血气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濒临崩溃的哀鸣!星髓铁构筑的“河床”更是剧烈震颤!


    她猛地攥紧了腰间的冰剑剑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周身散发出实质般的、几乎要冻结空气的寒意,但更深处,却压抑着一股即将焚灭一切的狂暴洪流!


    她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片,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稳定和一丝即将失控的边缘感:“师尊,山门那些污秽血气,我快压不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道锁的裂痕在血气刺激下如同活物般蔓延!一旦锁断,“河”崩,第一个毁灭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以及身侧的师兄妹!


    “师妹!”慕容尘雄浑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刚硬。


    他那宛如铁塔般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云澜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一双饱含巨力的拳头蓄势待发,暗金色的罡气如同流淌的岩浆覆盖其上,目标所指并非远处的敌人,正是云澜!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立下的誓言:“凝神!锁断一刻前,我必打晕你!”


    这话说得直白干脆,没有任何温情脉脉,只有最纯粹的责任和保证。对这位大师兄而言,保护同门于狂乱中免造杀伤,本就是天职,哪怕用最粗暴的方式。


    “……”云澜的寒冰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被大师兄这蛮横无理的“守护”噎了一下,那即将失控的狂暴剑意竟诡异地被这“打晕”二字冲淡了一丝冰冷绝杀之气。


    “行了行了!有我在还能翻车?”萧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这稍显凝滞的气氛。


    他吃力地把那门板似的锈剑“藏锋”从沙地里扛出来,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比画了两下。


    “虚空裂渊剑”里最简单粗暴、近乎于蛮力劈砍的一式“裂土”残招在心中流淌而过。虽然只是个轮廓,却莫名地和“藏锋”的沉重无比契合!


    他扛着这巨型铁门,一步一个脚印,朝那被血色薄霾笼罩的青岚宗走去。脚步不快,背影在巨大的锈剑衬托下显得更加单薄可笑。


    桑红袖咬咬牙,抱着虚弱颤抖的混沌兽赶紧跟上。


    慕容尘不再多言,魁梧的身躯亦步亦趋地护在抱着混沌兽的桑红袖身边,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地锁住青岚宗方向升腾的邪气。


    云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道锁刺耳的悲鸣与那股狂暴剑意的疯狂冲撞,冰寒刺骨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片血色薄霾的源头。


    素白的身影紧随其后,每走一步,脚下砂砾便被一股无形的剑意寒霜冻结。


    她不再去看侧后方的慕容尘,将所有心神都凝练于腰间的冰剑,以及前方师尊那个扛着废铜烂铁般巨大锈剑、摇摇晃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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