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而未决的案子终于了了一桩,一夜无梦。
第二日早,整个衙门都空空荡荡的。
顾忱睡眼惺忪地出来,还以为自己进了鬼宅。等四处转了一圈,她才想起了白岫的话。
哦,今天是中元节来着。
也不怪她想不起来,无论远东还是宁州都对这个节日有点忌讳,大家门户紧闭,夜晚空空荡荡也如鬼城。
想要出去玩的孩子也会被吓唬“小心鬼跟在你后面回来”之类的,孩子们又慢慢长成了大人,这种风俗就一代代传承下来了。
赵桓也很快醒来,两个人也懒得出去转,收拾收拾准备走人了。
江州已经没有什么可调查的东西了,那信的突破点多半得从京城找,乌粉什么的还得送给兰娅缇这种精于此道的来查。
谢小桂的下落,夏大虾的动机……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眼下能查出来的。
他们得趁着可能存在的幕后推手察觉之前赶紧往湖州去。
包裹都整理好了,二人牵着马站上街头却傻了眼。
水泄不通。
赵桓一扯自己险些被马车留下辙印的衣衫,一脸疑惑:“我说,现在的莲灯又引不了魂,这些人怎么比当年更狂热了呢?”
“嗐,当年有能耐的谁用等莲灯引魂啊,各有各的手段,邪魔外道以命换命都干得出来。现在不一样了,”顾忱看着街边花花绿绿的灯,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压根就不够用,“都不行了,用莲灯引魂的自然就多了,虽然只是找个念想。”
聊着,结果横冲直撞的马和人把二人冲得狼狈不堪。
本来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摸出城去的二人改了主意,这情况不被挤成肉饼就不错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午后,白岫终于回了衙门一趟。
刚进门,赵桓就把他叫住了:“你来。”
白岫点点头,跟着他穿过幽暗的长廊,到了个隐蔽的角落。
眼见着景王爷忽然仰起脸来,白岫紧张地往上望。
房檐上有人,不过是玩心大发的顾大将军。她眨眨眼,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趴在上面观望。
当年赵涿选督查使的时候赵桓全程在场,白岫就是他拍板定下的江州督查使。对赵桓这个亲王,白岫比对皇上还要尊敬,毕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赵桓掏出个包裹递给他。
“里面三封信还有本书,你转告皇上,叫他先看上面的那封,切记不要惊动别人。”赵桓正色道,看着白岫一脸为难告诉他个偏招:“这样,你从远东王府的墙上翻进去,皇宫那一角有棵桂花树正对着御书房,他肯定看得见。”
“……好的,”白岫脸上的震惊之色难掩。
顾忱笑着为小后辈指点迷津:“再教你一招,如果御书房里没人就偷摸到窗下,把信从窗户的镂花那里塞进去。”
白岫一脸迷迷糊糊,怪不得他,谁家的王爷天天翻墙进皇宫啊。
“等灯市过去了尽快去,”赵桓言简意赅,“拜托了。”
白岫郑重地接过:“没问题,微臣定不负所托!”
“我们若是启程南下,选个什么时间最不引人注目?”顾忱见正事聊完,问了白岫这个本地人一句。
白岫不建议二位气质出尘的王爷赶在灯市前离开,一来是路堵得水泄不通,二来如今进淮瑜的人多,他们是反方向,特别显眼。
“天意让我们再留在淮瑜看次灯市啊。”戏谑的话语从顾忱嘴里飘出,赵桓没接,耳尖却染上了淡淡的红。
晚风习习,夜幕之下星子如棋,在各处无声地闪烁着。
人间却是热闹非凡。
江州一年一度的灯市照例是灯火辉煌,处处人头攒动,笑闹的欢语随着散着食物香气的空气散开来。
可惜低处太过拥挤,唯有高处能把这一切尽收。
顾忱支着一条腿,躺在屋脊上。
江州七月十五的月是满盈的,遥遥挂在天的那端,就如玉盘般秀美。
赵桓也放弃了平日里在朝堂之上优雅克制的那层假面,双手抱膝,发也不束,惆怅地望着远处的熙熙攘攘。
他们身下的屋子像是个酒楼,里面唱曲的姑娘声音柔柔,听着也是享受。
赵桓人在此处,魂已飘了。
曲调熟悉再不过,他三百年前就停过了。
“君啊君啊莫离去,如今这河山飘零,我等不随着您为皇朝征战,定是死路一条。”
绕梁的靡靡之音还近在耳畔。三百年前的那一曲《离人愁》,他今日方才明了其中的情。
他叹息一声,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曲上,免得愁思再起。
可望望如今的江州。
那个充满着烟火气、近在眼前,而又遥不可及的人世依旧。
好像那些肮脏罪恶不曾存在。
风又一刮,卷走了灯市的喧嚣。很顺利,他们的江州之行都顺利得让人心生怀疑,风浪称得上是小打小闹。
可是已知的线索却沉甸甸地压在心间。
三百年行于尘世,真的会消磨掉一些东西。
他们偶尔也会忘记,他们从上一个时代而来,这个时代,也不过是记忆里时代的重现。
如今一桩桩一件件何其相似。
炸起的漫天尘烟,被爱人送入黄泉的大魔头,也是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赵桓曾读过市井有名的话本,有一句他印象尤为深刻:“天下人间,有聚必有散。”
天下聚得再久,也逃不过一散。哪怕是聚了八千年的江湖十六州也是如此。
纵使不愿承认,但赵桓心知肚明,宋朝是集各短命王朝弊病于一身的大奇葩王朝,奇迹般苟延残喘。
他垂下眼,望着江州灯市的灯火阑珊。
这个距离,他那双不好用的眼睛就和半瞎没什么区别,映出的景都不成形。
一片斑驳的繁华梦。
顾忱的步子轻灵如燕,几下就跃到了房檐处,遥遥冲他挥着手,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赵桓感觉自己的耳朵也不大好使了,隔不远却只能听见模糊的音节。
他伸手去摸包裹里的琉璃镜。细碎的风带起他鬓角的发丝。
是顾忱来了。
她的手有力而修长,坚定地扣住他的,一把拉得他站起身来:“愣着做甚?”
赵桓晃晃神,脚却跟上了。
夜深,他看不清脚下的房檐,步子难免带着拘谨。
顾忱的引路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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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牵着他的手,调笑似的:“景王觉得,这路如何?”
“有些硌脚,不过有顾大将军足矣。”赵桓狡黠一笑,眼中的笑意还带着星月的光。
他笑起来其实是好看的,连最不懂得欣赏美色的顾忱都看得出来。
桃花眼含了情就是脉脉,当真是风流而不下流,迷倒一片。
顾忱也回给他一个笑。
这笑很罕见地带着似水的柔情,顾忱凌厉上挑的柳叶眼都软了几分,眼波流转荡起一片爱意。
二人心照不宣地坐在一块,房檐边沿处很挤,只能并肩而坐。
这里正好能看见淮江上的千万盏莲灯。
淮江是江州的母亲河,江州便是因此而得名。它是京城江州的分割线,也分了宋朝的南北。
南岸的是放灯的江州百姓,也有慕名而来的游人。
三百年前,他们也趟着水放了盏莲灯。
他们不招魂,莲灯就是个寄托心愿的玩物,就各自写了心愿放进去。
赵桓写的是什么来着?
—祝我的朋友长乐无忧。
顾忱说,那我也给你写纸条放进去吧。
—祝我的朋友事事顺遂。
如今,他们坐在屋檐之上遥遥地望着连成一片的花灯。
“这回还放吗?”赵桓不着痕迹地靠近了顾忱的肩膀,他的脸上甚至拂过了几根顾忱的发丝。
好好。
顾忱摇头觉得麻烦:“不用了,求人不如求己。”
这东西一点不灵。
“应要许的话……就让我们之前的心愿都实现吧。”顾忱低声呢喃,话语轻得只有赵桓听得见。
他悄悄回握住顾忱的手:“会的。”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炸响,飘逸的“诸君长乐”字样在空中久久不散。
好一个灯火葳蕤不夜天。
顾忱忽然偏过头来。
“赵桓。”她的声音是不似往日的轻灵。
赵桓也轻声细语地回了她:“我在。”
“希望我们明年今日也能在此处共赏良夜。”顾忱觉得这话不吉利,但还是没忍住说了。
赵桓重复道:“你和我。”
“嗯,你和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而后是默契十足的扑哧一笑。
你和我。
“当——当——”沉闷的钟声响起,提醒着百姓时间已经不早。
人流量渐渐小了,顾忱赵桓灵活地翻下屋檐,断了那一丝温存。
依照白岫的说法,他们要趁着第二次钟响前出城。
这个时候出城的都是客居他乡的本地人,城门查得也松,鱼龙混杂很容易就过去了。
城外汇合时赵桓从从容容地到了,顾忱却是裹紧了衣袍,低着头匆匆混出城的。她口袋里却是多了点东西。
甜到发腻的糕点味道散出来,各种顾忱赵桓喜欢的甜点都有。
从江州到湖州可就远了,怎么着也得三个日夜。
路也不好走,有的地方甚至无路可走。
赵桓吃下顾忱喂给他的最后一块龙井酥,翻身上马。
前路黑沉沉的,那尽头是未知的湖州。
————江州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