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那日，你帮了大忙，康王给你的谢礼。”陆长野从衣袖取出一张地契。
宁清接过一看，竟然是京郊的一家庄子，三百亩，带温泉，还有一片果林。就连庄子的佃户雇佣手续都一一办好了。
“太贵重了？”宁清呢喃，庄子的位置极好，价值两三万两，还不一定有门路能买到。
陆长野斜靠在门帘边，随意道：“他名下产业多的是，送了你就收。没有你提供的线索，我就寻不到那么多得道高僧，祭祀大典办的缺漏，就是李灿一辈子的短处。”
宁清受教，祭祀大典皇上封王，要是李灿在众目睽睽之下办事不力，对康王一脉是很大打击。
这般想着，宁清就不纠结了，安心收下，抽个时间让管事来国公府见见。
陆长野眉宇露出满意之色，立功当赏，宁清就应该坦然受之，她应得的。他继续说：“康王知道你信佛，加上康王妃快临盆了，就决定以你们的名义施粥行善。”
“这是好事。”宁清一听就笑了，算算康王妃的有孕日子，约莫八个月了，“我们也要准备送降生礼到康王府。”
后宅的往来应酬，陆长野一概不插手，只在有需要注意的时候，才会出言提醒。
宁清又说了今夏雨水少，收成不太好，国公府在南边的庄子收成比去年少了两成，她还做主免了一成税。
陆长野知道江南缺雨，各地收成都不好，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完这件事，宁清神色有些疲累，陆长野见她面色不好，眼底浮现一抹心疼之色。
夜里，落下缠枝纹的幔帐，两人和衣而睡，陆长野侧躺着抱住宁清，柔声道：“睡吧。”
宁清轻轻嗯一声，靠在他臂弯里缓缓睡去。
翌日，天高气爽，金乌高悬，却有阵阵凉风，比昨日的酷暑舒服许多。
雪影送来新的信件。
宁清打开，信中详细说了夏照诀在京城的行踪。昨日，夏照诀在西城寻铺子，看到一位卖身葬父的女子，意欲买下。谁知被杜金恒先一步，而后两人交涉一番，他们交谈甚欢，还约了下次再见。
那女子容色平平，身段不错，丰胸翘臀。自述卖身银子是三两，一两葬父，二两还债。不像是有企图的女子。
宁清微微蹙眉，夏照诀竟和杜家搭上了关系。看来还是要早些解决。
“夫人？”
“夫人？！”
宁清想得入神，陈嬷嬷连喊两声，宁清才回过神来，“嬷嬷，怎么了？”
“女则女戒已经抄完了，你说今日要亲自送去禧晖堂。”陈嬷嬷想到昨日宁清骤然得知濯尘师太的催命信，心情一直很低落，就心疼宁清，心想反正这事也不急，“要不改天再去？”
宁清摇摇头，“等下就去。”
禧晖堂还和以前一样，宁静和乐，陆老夫人和盛嬷嬷正在伺弄新得来的娥眉素，是陆老夫人的新宠。
娥眉素开得正好，双肩叶瓣似娥眉，色泽如银，舌瓣如烟薰，花香淡雅如君子。
陆老夫人见宁清主仆二人到来，招手让宁清观赏，“这兰花开得极好，等会儿你抱一盆回去。”
“祖母厚爱，我就不客气了。”宁清含笑应承，打趣道：“娴妹妹前儿还说要来祖母这里讨花，没想到我先得了。”
“她想要也有，让盛嬷嬷也送一盆去。”陆老夫人笑道，对小辈们很大方。
宁清陪着说笑一会儿，才呈上抄好的书册，正要再说两句表歉意，忽然被陆老夫人抢了先，“清儿，事情已经过去了，将来好好过日子就成。”
“子嗣看缘分，既然长野觉得时机不对，我又不是恶祖母，还能不依着你们？还有文安在呢，你们小两口商量着来。”陆老夫人洒脱的喝一口茶，“我只管调养身子，总会等到好消息！”
陆长野来找过陆老夫人几回，还有盛嬷嬷在一旁劝慰着，陆老夫人想得通，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一辈人少插手晚辈的事。
想当年，她也烦长辈对自己房里事指手画脚！
“深谢祖母。”宁清嗓音轻柔，双眸闪过慕儒之情。
陆老夫人的慈爱宽和让宁清感到温馨，她小时候幻想过自己真正的家人，眼前老人的模样比她幻想中的祖母还要好。
——
红墙黄瓦，高大巍峨，皇宫守卫森严，后宫殿宇规格等级鲜明。
启祥殿位于后宫西侧，离皇上的乾清宫最远，平日里殿内都安静得很，日日都熬着浓浓的汤药。
居住在启祥殿的正是常年病重卧榻的林妃。这林妃是皇上身边最有容色的妾室，可惜因为落胎，伤了身子，从此也不想着争宠，只在后院安安静静待着。
皇上念及旧情，登基后封了妃位，皇后慈和，直接发话林妃无需请安，只在启祥殿养着便是。
没有家世，没有宠爱，皇上皇后忽视，只有皇上亲自吩咐的医药不缺，其他的一应份例，启祥殿就没有给足的时候。
“娘娘，今日的莲子粥竟然比昨日的还要少。”大宫女采画盯着食盒里的碗，气愤得直跺脚。
林妃惨白的神色还是一片平静，虚弱地道：“人之常情。我活不了几天了，那些人更无顾忌。拿来吧。”
林妃一摸碗底，轻笑道：“还是温热的，不错。”
采画心疼道：“娘娘，这些拜高踩低的人，真是可恶。”她小心取出碗筷，伺候林妃用膳。
“你也一块来吃，采画，下回多要些，剩下的一点银钱不花完，也不知便宜了谁。”林妃看得开，也心疼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宫女。
采画进宫不过三年，人人都嫌启祥殿晦气，没前程，采画才能成为大宫女。
“娘娘先吃，等您用饱了，奴婢再吃，奴婢还不饿呢。”采画扯出一个笑。心里暗暗打算，下回要塞些银钱给膳房，多做些饭菜，娘娘每一餐都要吃饱才行！
采画下好决心，晚膳之时便给膳房塞去一两银子，点了一道鸽子汤，素炒绣球和文思豆腐。
哪知才拎着食盒回来，就看见林妃特意装扮好，坐在梳妆台前，采画心里一跳，轻轻地喊出声，“娘娘？”
林妃笑笑，“采画，你回来了。去摆膳吧。我让人去叫了皇上，”瞧见卖相很好菜式，“也不算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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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皇上。”
采画摆盘的手都在发抖，“娘娘。”
林妃以手按桌，借着力气站起来，走到餐桌前坐下，浅笑着问采画：“采画，你在我身边快两年，一直尽心尽力。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临别之前，你有什么心愿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办到。”
采画哆嗦着要跪下，拉着林妃的手，眼泪直直流出来，泣不成声。
林妃轻声道：“起来。莫哭。我记得你家中父母都不在了，是叔叔婶婶将你卖给人牙子，辗转卖到宫里来的。”
采画点点头，拿袖子擦泪。
“那你还想回去吗？”
采画猛地摇头，“奴婢、不想回去。他们、不好。”边说话边打嗝，采画是十岁被卖的，早就懂事，叔叔婶婶占了她家房屋和田地，还不将她养大，无情无义。
林妃点点头，柔声道：“那我为你选好一条路，你听我的吩咐。”
采画重重点头，“奴婢一定听娘娘吩咐。”
林妃是采画心里最好的主子，对她从不苛责，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在采画看来，就是为林妃去死都心甘情愿！
主仆二人说着话，忽听外面响起姜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采画忙扶起林妃，“参见皇上。”
“林妃快起，病重体弱，何必弄这么多礼数。”皇上伸手去扶林妃。
采画忙倒茶，等林妃发话，就悄然退出去，守在门外，眼睛泛红，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炷香之后，皇上大步离开，采画匆匆进来去看自家娘娘，见林妃眼神开始涣散，忙喊道：“娘娘，您怎么样？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林妃扯住采画的手，“不用了。我有预感，时间到了。采画，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采画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好，这枚玉佩，你拿着，我赏你的。以后，有人来找，你就给她。”林妃断断续续说完，安心地闭上眼睛。
采画泪如雨下，伤心喊：“娘娘！娘娘！”
很快，皇后宫中的唐嬷嬷就带着两位女官和内务局的管事太监来到启祥殿。
采画含着泪行礼，说道：“见过唐嬷嬷，娘娘有话，陛下恩准，奴婢代为整理遗物。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唐嬷嬷直接应下，笑道：“你自去便是。”
启祥殿内收拾停当，册封的圣旨就从乾清宫传出来，追封林妃为林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葬礼交由礼部和内廷司负责。另有口谕，陪葬中多加一份小巧的金银制品。
虽然皇上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众人不敢怠慢，只能照着皇上的意思来。
很快，启祥殿就挂起白幡，林贵妃停灵七日。
第一日，皇上到灵前上过一炷香，之后就没再来过。直到第七日夜里，皇上忽然又过来，沉着脸问采画，“有何要紧大事，居然敢闹到朕跟前来？”
皇上眼眸深沉，要不是看在林贵妃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连夜过来听一个宫女说话。
贵妃生前还为她求情，想让她提前出宫好好过日子。
怕是个心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