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睡好头疼，还有个老头子唧唧歪歪地在一旁唠叨，说不应该让万年郡主代君王去送行，与礼制不符。
皇帝强忍住才没有叫人把他打一顿赶出去，不过是看着他是宰相又一把年纪的份上。
“那你觉得应该派谁去才行？”
皇帝语气带着不耐烦，偏偏那老头当没听到。
“首选当然是太子……”
皇帝厉目一瞪：“所以你是来催朕立太子的？”
张相躬身：“皇上，国无储君社稷不稳，您早该立一位太子了，只是老臣今日却不是为此事来的，万年郡主毕竟是位女郎，又是您的孙辈，且年纪尚轻，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该如何彰显陛下赫赫威严，就算没有太子，您也该从亲王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前去才是。”
这话皇帝就不爱听了，年轻怎么了，有能力就行，亲王中有谁能比她好。
“你这是觉得女子不该当此大任？你是不是忘了朕也是女子了？”
女皇声音轻飘飘，张相知道她发怒了。
“陛下容禀，臣绝没有这个意思，陛下天日之表，威服宇内，谁敢说个不字，臣知道陛下疼爱郡主，可万没有让孙女越过父亲去行事的，这与礼不和！”
“礼礼礼，哪来的那么多礼，万年孝敬朕，替他朕幸苦一下不行吗，这不也是你们说的孝道！”皇帝拍着案头，神情不悦。
“行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不就是觉得万年人微言轻，不够身份压不住吗？”
她看向冯中宝，说道：“明日把朕的半幅銮驾让她带去，特旨着正一品亲王服饰。“
她看向张相：“这下就总行了吧，张相可否满意？”
语气不耐，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她就要翻脸了。
张相呐呐，他的意思是让换成显王或是福王，不是让陛下给万年郡主再加恩啊！
嘴角蠕动两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走出殿门口那一刻，他的神色有些怔愣，又好似心底早就料到了。
他转回头，看向光影里的帝王，问出心底一直的疑惑：“陛下心底的人选是万年郡主吗？”
皇帝抬头，眼中精光迸射过来，这一眼包含威严、警惕、防备。
张相轻轻叹了口气：“老臣更加不明白，既是如此，陛下为何不早立显王？”
她这样迟迟不立东宫，众人揣测纷纷，人心不定。
皇帝眼角动了一下，就在张相以为得不到答案时，皇帝开口了。
“你们真的觉得显王能挑起这重担？”
张相语结，显王那性子确实不合适，虽仁善却偏听偏信，若朝中都是忠臣还好，就怕亲近奸佞小人。
“显王乃陛下长子……”
难道是要立福王，可陛下不是看好万年郡主……
这……他急了：“陛下，切不可兄终弟及，人心思变啊！”
他怕皇帝立福王却又想着让福王立万年郡主，只会徒增变数，说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皇帝笑了：“朕还没那么糊涂，卿说的朕都知道。”
这事前朝不也有皇帝做过，自此皇室流血不断。
“其实朕也没有考虑好，还想再看看，她还年轻，不过若朕真有这想法，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做才不会引起朝中物议沸然？”
这让张相也为难了。
越过还活着的儿子去立孙女，这个孙女还深的陛下宠爱，立爱？
“臣一时也没有想到两全之计，郡主毕竟是孙女而不是亲女。”
皇帝点头：“不急，爱卿有时间慢慢替朕想个两全之法，不如卿去给万年做个老师如何？”
张相心里明白从自己问出口那句话，从皇帝选择如实相告，他这官位也是当到头了。
他跪下郑重行大礼：“陛下容禀，老臣年迈体弱，最近时常觉的精力不济，已无力为陛下分忧，老臣恳请告老。”
皇帝端详他半天，才幽幽开口：“卿辛苦了朕知道，既然身子不适那就不用去衙门里，在家好好调理调理，只有告老这事，再议，也不必回乡，你也习惯京城了。”
“多谢陛下隆恩。”这是给他体面。
福王得知消息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德高望重的张相竟然被罢官了。
“可打听清楚他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为何恼怒？”
他最想知道的是张相有没有提到自己。
家令回道：“大王放心，张相不知道是我们的意思，他是忠君耿直之臣，自然是为公谏言，宫里传来消息并没有异常。”
“本来张相已经走了，陛下也没有发怒，可不知为何，张相又回去和陛下说了什么，冯中宝把人都遣走了，我们的人没有打听到。”
福王沉默，过了片刻道：“你去盯着，若显王府派人上门看望，你也亲自走一趟，探探张家人的口风。”
“是。”
不过皇帝让李仙惠使用半副銮驾，还有亲王服饰，难道是真准备重立二哥了？
福王脸色阴沉的可怕，眼底风暴渐起。
“我那大侄女回来很久了吧，明日请她来我府上做做客？”他嘴角带着冷意。
家令明白了，让人去给李清宜送帖子。
***
时间太紧，李仙惠的亲王服饰根本就赶制不出来，最后冯中宝请示过皇帝，用了华阳公主以前的朝服。
“郡主放心，这是新的，公主没有上过身。”冯中宝怕她心里膈应，跟她解释。
李仙惠摸着袖口精致的刺绣，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公，她是我姑母，我不怕，就是她的旧衣也没什么？”
冯中宝看着装扮好的李仙惠，神情有些恍惚，这样倒更像了，但也不像。
华阳公主是明艳娇媚，而她多了一丝野心，眉头总是挑起，看人都带着三分戏虐。
更像一位上位者，应该说她和陛下更像。
“郡主，我们现在去见陛下吧。”
等见完陛下，她才能出宫去送行。
皇帝端坐在高台，看着李仙惠一步一步走近，她比冯中宝的感受更直观，有一瞬她觉得女儿回来了。
冯中宝悄悄提醒皇帝：“陛下，郡主来了。”
皇帝回神，让她走近，仔细端详。
“这衣服好看，你就该这样穿。”
李仙惠笑着：“我也觉得好看，没想到我和姑母身量这么刚好。”
皇帝有些怀念：“这衣服原本是预备她上朝时穿的，她那时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惜……”
可惜皇帝登基后没多久华阳公主就薨了，这朝服也就没用上。
皇帝眼底伤心一闪而过，拍着她的手：“快去吧，别误了将士们出发的吉日。”
李仙惠浩浩荡荡地出门，薛辟疆在一旁保护，这也是皇帝给的差事。
“阿惠儿，你这模样真好看。”
李仙惠偏头看他：“是模样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你穿这身衣服后更好看，衣服只是给你添彩的，别人穿这身可不一定好看。”
李仙惠示意他靠近，然后伸手在他嘴唇上狠狠挫了两下。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薛辟疆有些受宠若惊，他还心虚地先看四周，准备牵手，谁知李仙惠撤回了手。
她捻了捻手指：“我还以为你嘴巴今日早上抹蜜了。”
薛辟疆脸黑了，她噗呲一声笑。
“你想什么呢？”
她还有正事呢，他不要脸，她还要！
这个时候和他秀恩爱，朝臣看见了一状告到皇帝面前，得不偿失。
薛辟疆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拍马走了，先去前面探路了。
出了安远门，薛辟疆又回来了。
虽不是出征，但皇帝看重，朝中官员也都来送行了，这些人其中大部分是禁卫军，勋贵子弟也不少，他们很多人都没有离开过京师，走过最远的可能就是从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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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京，这次竟然要西去几千里之外，去一个黄沙遍布的地方，此时一个个内心激动不已。
礼部的人在负责流程，李仙惠作为吉祥物走上高台，代表陛下说了些激励的话。
“万年郡主真威风，不愧是陛下的亲孙女。”有人发出拜服的感慨。
恰好旁边站的就是原龙武军的人，夸郡主那就是夸他们将军，他们与有荣焉：“那是，要不陛下怎么那么宠爱她，郡主还有更厉害的呢。”
有人嗤笑一声：“你们骄傲个什么劲，郡主看上的是薛将军，又不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下巴抬那么高，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看上是你们。
有人睨视那人一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薛将军是他们的上司，郡主就是要和他们要亲近些，不就是眼红他们龙武军人去的多吗？
有新兵胆小，打圆场：“几位可别争了，那些贵人看过来了，薛将军来了……”
众人重新站直，目视前方。
薛辟疆警告扫视一圈，正要往回走，又人嬉笑开口问道：“薛将军，我听说你在北边打了好几个胜战，这次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打西番人。”
薛辟疆的旧部起哄：“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将军啥都好，就是离不开郡主，我们要去三年，郡主能等？万一将军回来郡主不要他了，你赔啊！”
众人哄堂大笑，薛辟疆脸能滴水，抬脚就踹人：“就你聪明，就你知道的多，别以为我管不到你了，三年后你别落我手里。”
那人结实挨了几脚，拍拍土又站好，一脸小意思。
还有不怕死的打趣：“将军你也加把劲，太没用了，这么久都没哄好郡主，不会我们三年后回来还喝不到你的喜酒吧。”
薛辟疆怒目而视：“别给我乌鸦嘴。”
这是承认自己还没哄好了，众人哄然大笑。
大家笑的东倒西歪，薛辟疆训斥他们：“站好，别给老子丢人。”
“包的，您放宽心。”众人嘿嘿低笑。
仪式结束，大军开拔，薛辟疆送了一程。
有人跳着招手：“将军，三年后记得带酒来接我们！”
“带好酒！”
“不好不喝！”
众人哈哈大笑。
薛辟疆勒住缰绳，大声朝他们道：“诸位此去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立功归来之时，我一定带美酒来迎。”
“放心！”
“将军留步，我们走了！”
李仙惠走到他身边，见他神色怅然，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去？”
薛辟疆转头：“你当我傻啊，好好地温柔乡不待去吃沙子？”
李仙惠嘴角抽动：“滚。”白替他难过了。
薛辟疆跟了上来，说了实话：“我只是想到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去了战场，也是从这里出发的吗？”
他说的是薛国公还是叶将军，又或者都是。
“是的吧。”
薛辟疆收回情绪：“走吧，我们回去。”
那边大臣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
福王笑着过来：“今日四娘这一身让我想起来华阳，你和你姑母长得真像。”
李仙惠笑着道：“三叔是今日第三个这么说的。”
福王有些意外还有谁说过。
“陛下啊！她说我和姑母长得有些像，不过脾气更像她老人家一点。”
福王脸色有半瞬凝滞。
死了一个华阳，没想到又来了一个万年，母亲怎么就那么偏疼这些女子，他看着那张像华阳，不，是像陛下的脸陷入深思。
“三叔，我还得进宫回话，先走了。”
福王回神，笑着让开路：“快去吧，正事要紧。”
眼睛扫到一旁的薛辟疆，快速闪过一抹算计：“你和他感情倒是好，什么时候让叔父喝喜酒？”
李仙惠心中一凛，浅笑道：“那叔父有的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