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是一个异常晴朗的春日。下午两点,季节戴着帽子口罩来到大门口,天空就像一片透明的蓝色玻璃。阿歆整装待发,站在一辆中号板车边向她招手,季节抓着小蓝衣和手套跑向她,两人今天一起当“派送的”。
周末的人手非常充足,每个货架前,记录号码的有一个人,排列包裹的有一个人,拎着壶消毒的有一个人,拖车派送的有若干人……大家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工作着,每个人都心平气和。
近来,货架上排列包裹的方式又有所改良,按照楼号从小到大,在货架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摆放,同一楼号的摆在一起。快递爆满时,货架上放不下的包裹在地上排成纵队,小号靠近货架,大号远离货架,一路伸展向主干道深处,有一种春草绵延般的趋势。
这样一来,季节和阿歆一起往板车上捡快递时就十分省心,只需按顺序码货,先经过的楼号放在上层,后经过的楼号摞在底层。一辆中号板车就装走了一整个货架的包裹,季节向“门口的”借来记录单,与板车上的情况全面核对一遍,确认没有遗漏。阿歆则对“门口的”说:“我们这就出发,路上要一会儿,跟他们说大概过二十分钟再下楼取就行。”
说着,阿歆把手放上板车拉杆的左边,季节的手放上右边,两人一起推着板车,有说有笑地上路了。
季节问:“阿歆啊,你平时工作日也是来上白班吗?你们不用居家办公吗?”
阿歆爽快地答道:“我们这种机关工作,很多事只能用单位的电脑系统做,不能用自己的手提电脑,所以最近没有太多活,都等着解封以后去单位办呢。”
季节理解地说:“很多信息涉及保密,不能用自己的电脑登陆内网,对吧!我懂。”以前在事务所里,虽然可以在家登陆内网办公,但所里还是对员工进行了严格的合规培训,传授了很多信息保密经验,比如在咖啡馆里办公,要遮好屏幕,再比如去客户公司做保密项目时,在朋友圈里发动态绝对不可带地理定位。
阿歆说她工作了两年,比季节小一岁。两人年龄相仿,身形相仿,穿戴着一模一样的小蓝衣和蓝手套,一边聊天一边送货,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像照着一对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每到一栋楼前,季节和她一起从板车上翻出这栋楼的所有包裹,整齐地摆在楼门前的台阶上。阿歆还会提醒一句:“再看一眼楼号对不对。”于是两人猫腰伸着脖子,核对每个包裹上手写的代码,确认无误,再拖车离去。
季节看着手机屏幕,不停地将小区地图放大或缩小,尽职尽责地为这辆板车导航。跑运输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三街坊内各个弄的方位大致印在心中,甚至某个弄的某栋楼在哪里都有印象。这对季节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她问阿歆:“你在三街坊住了多久了,以前逛过这小区吗?”
果然阿歆说:“从工作就租在这,可是你敢信吗,我从来没往小区深处走过!我住在最外面那排楼,跟你一样临街,每天下班回来直接进楼,没想到小区里面这么大。”
“我也一样!其实咱们小区在老房子里算还可以的,属于单身贵族的住所。”季节抬头看着周围的老楼,略带惆怅地说,“咱们租也只能租在这老破小,买也恐怕只能买老破小了——还得是攒很多年的钱以后。”
“我不买。”阿歆摇头说,“这片房子太老了,每次我看见有邻居叮叮咣咣装修,就想起一句话,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季节仰头大笑起来,这次不仅把口罩笑得窜上去、边缘扎进眼睛里,她甚至觉得口罩快要笑裂了。板车在两个女孩联合的作用力下,喀啦喀啦地向前滑动驶去。阿歆听说季节处于离职后的空窗期,就向她推荐了一部又一部的书和电影。这里面有很多也是季节喜欢看的,季节顿时和她切磋起来,俩人如同年轻的大艺术家,自创了许多名词和理论,点评得头头是道。
阿歆说,我之前看了一部关于宇宙星空的电影,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因为太震撼了。季节如遇知音,说我也曾经听音乐《淡水暮色》而泪流满面,因为太感人了。两人穿行于绿树繁花之间,走过某栋楼时,春风吹来,季节发现有一片彩色光芒在转动,就像漂浮的魔术一样,一时间两人都看入迷了。风渐渐停了,才发现那是一个银色为底、闪着七彩金属光泽的大风车,不知被哪个孩子,插在楼前的土地里……
几趟运输后,高峰期暂时过去,志愿者们闲适地候在门口。季节和阿歆站在车边说话,本杰明和雨披姐也过来加入。雨披姐说自己每次出来当班后,都希望家里有一套实验室用的消毒系统,比如风淋室。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把身上沾带的病毒传给孩子了。
说话间,一位快递师傅驾驶摩托风驰而至,跳下车后将一箱24瓶装的饮料放在991弄的货架上,掏出签字笔一挥,在箱子上写下一串号码。季节有所预感,冲上去一看,991-1-602,果然是自己在快闪超市里订购的一箱啤酒到了。她生怕别人细看,急忙扎下马步,一使劲两手拎起来,跟“门口的”打了个招呼,就小跑回自己的一号楼。
经过阿歆他们时,季节低声说:“我买的啤酒,先送回我家楼下。”
本杰明带头起哄:“喔呦,哎哟,了不起……”
阿歆也跟着逗季节:“哎哟,难得啊……”
近日,外卖软件上的货源比刚封城时增加了一些,运力也有所提高,直接使得居民饮食大大丰富,生活水平显著上升。但季节想起了最初当班的晚上,有人不知从哪里订到几杯奶茶,在困难时期占用了人力运力,被小条奚落了一句。她可不想被周围人奚落,所以先把啤酒放在自己楼下,然后才放心地回去当班,继续跟本杰明他们闲扯。
本杰明那几个进方舱的朋友已经陆续康复,可以在方舱打游戏,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峡谷中和老朋友一起训练,偶尔才再和季节几人打一次。老D猜测他是要时不时品味一下输了的滋味,才能更好地戒骄戒躁。季节和本杰明交流了一会儿各种流派的打法,货架就又堆满了。阿歆拖来板车,两人再次码货出发。
沿着主干道向北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把六层老楼的影子拖得很长。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哥慢慢悠悠地蹬着车经过她们身边,就像一个出神的魂魄飘过。他的车上挂满了塑料袋和外卖。季节认出了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发现他就是前几次见过的金链哥。今天他脚上穿了一双拖鞋,比以往更加随性从容。
阿歆等金链哥蹬远了,神秘地告诉季节:“那大哥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出来送几件货,顺便把自己订的烟什么的带回家。他说他要先做一件好事,再做一件坏事,免得良心不安。”
季节顿时对这位玩世不恭的大哥另眼相看,说:“其实我也是当初听到花泽……听到队长冒大雨送货,才觉得我也应该下来当志愿者,不应该光让别人服务我呀。我不是党员,一开始还找不到组织呢,都不知道怎么入伙。”
“我也不是党员,而且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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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来的。如果单位知道了,会有人把我写成宣传材料的,我不想被写。”阿歆很懂行地说,“你看,咱们都是容易愧疚的人,所以一定要自己也出来当班。”
到了傍晚五点,下午班的志愿者脱衣消毒,和晚班做好交接,就陆陆续续往家走去。天边逐渐铺展开的晚霞,就像一曲无声的下班曲一样欢送着他们,让季节想起有一首乐曲叫做《晚霞渐淡》,据说是日本公司的下班铃声。
阿歆拉了一下季节:“跟我来一下。”
季节跟着她往她住的地方走,感觉十分兴奋,一路上因为心虚而悄悄看着四周,生怕别人发现她要串楼。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路上偶尔经过一两个志愿者,谁认识她呢?又有谁知道她住哪个楼呢?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打破不得串楼的规定,好像要把身上携带的细菌、病毒传播到其他楼,造成病毒的杂交变异……
阿歆和她一样,住在小区南边靠马路的一排楼,两人一个在最西边的1号楼,一个在最东边的24号楼。到了东边那栋楼下,看见树上结了野果。今年春天气温偏高,果树已然进入采摘期。阿歆指着树跟她说,这是枇杷,对他们老家福建的人来说,漂泊在外吃到枇杷,就代表着思乡。
季节看了一眼深绿的椭圆形枇杷叶,叶面好像有一层油润的蜡一样。她又看了一眼阿歆,觉得或许她也有时想念着老家的海。
阿歆带着季节上楼,给了她一大包吃的,里面有成盒的零食,还有硕大的黄澄澄的枇杷果,一看就是牌子货,不是在楼下摘的。季节哇了一声,感谢得不知如何是好:“歆啊,那你还够吗?给我一半就行了,多了我也吃不完……”
“这是我家里想办法给我邮来的,我也吃不完。”阿歆把大袋推回给她,“不要跟我客气,都拿着。”
季节自觉无以为报,虔诚而深情地说:“感恩常在。”
回家以后,季节特意问了负责排班的花泽类,小条最近晚上来不来?花泽类说,小条没说要来,新一周的排班表已经快要定了。想到小条大概又有新的报告要忙,季节决定这一周都和阿歆一起出下午班,便托付队长将她这周的排班改成下午。花泽类说,放心,你的cp交待过我,把你们排在一起。
不多时,花泽类果然把新的排班表发到大群里时,还特意当众对季节说:“我把你和你的cp安排在一起了。”
马克接口说道:“一个卧龙一个凤雏,队长你选的这一对多好啊。”
季节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在群里第一次因为非公务的事情抛头露面,十分不安。点开排班表一看,的确从周一到周日的每天下午都有季节和阿歆,她们的名字总是挨在一起。然而,花泽类每次都把晓歆的名字写错,周一是小歆,周二是晓欣,周三是晓新……
于是在这崭新的一周,季节从每日的晚班变成了每日的下午班。这对cp经常互相进贡美食,每次订到了好东西,先留出一半,装在干净的食品盒里。待到当班结束后,去阿歆家里拿夜宵,回来就着啤酒狂欢,成了季节在五月的保留节目。
她本来想把啤酒分给阿歆,但拆开包装发现已经快要过期,大概是超市很久不进新货,只得作罢。不过她想,下次和小条夜游时倒是可以带给小条喝。她还想带他去看看那个旋转的大风车。这时已经是一周末尾,新一周的排班表又要确定了,她给小条发了消息:“明晚你来吗?”
过了很久,小条才回复:“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