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是在三岁抓周那天。
红木托盘里摆满了毛笔、算盘、金元宝、书本,甚至还有一小截葱——寓意「聪明」。她妈抱着她蹲在铺着锦缎的地上,周围围满了笑盈盈的亲戚,堂哥举着糖葫芦在她眼前晃:「清鸢妹妹抓个元宝!给哥哥买糖吃!」
可她的小手刚悬在元宝上方,隔壁王婶家的大黄狗突然疯了似的撞开院门,叼着根肉骨头直冲她跑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在黄狗身上,而她的指尖刚碰到元宝边缘,那骨头突然从狗嘴里甩飞,不偏不倚砸在托盘中央,把一叠宣纸砸得粉碎。
「哎呀!这狗怎么回事!」
「清鸢没吓到吧?快看看手!」
七嘴八舌的关心涌来,苏清鸢被她妈紧紧搂在怀里,却看见那只黄狗蹲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而周围亲戚的眼神,不知为何,都带着点微妙的探究,仿佛她才是那根惹祸的肉骨头。
那时她还不懂,这只是个开始。
十二岁,尴尬的体育课。
她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换卫生棉,刚撕开包装,隔壁班的体育老师突然吹着哨子冲过来:「哪个班的!躲这儿干嘛?」与此同时,一只流浪猫「喵呜」一声窜上树,爪子勾住了她晾在树枝上的校服外套,「刺啦」扯出道口子。老师的哨声、猫叫、远处同学的哄笑声瞬间汇聚,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她蹲在树影里,感觉自己像只被扒光了毛的鹌鹑,浑身发烫。
十七岁,模拟考出成绩那天。
她趴在桌上睡觉,梦见自己变成颗汤圆,在沸水里被无数双筷子夹来夹去。惊醒时发现全班都围在她桌前,班长举着成绩单,声音洪亮:「苏清鸢!年级第一!又是你!」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睫毛上,她眯着眼看见后排的校草突然把笔掉在地上,前排的学霸推了推眼镜,连平时最凶的班主任都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莫名的躁动,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突然想起昨晚熬夜复习时,对着台灯许愿「千万别考第一」的蠢样子。
二十岁,大学社团招新日。
她不过是路过美术社的摊位,多看了眼那幅未完成的《星空》临摹画,社长——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突然红了耳根,把画笔往她手里塞:「同学!你、你要不要试试?你眼神很有灵气!」话音未落,旁边摄影社的学姐举着相机冲过来:「妹妹看这里!你站在画前特别有感觉!」紧接着,街舞社的队长甩着毛巾跑来,毛巾末梢不偏不倚扫到她水杯,水洒在地上,形成的水渍恰好映出她发愣的脸。三五个社团干部围着她七嘴八舌,周围渐渐聚起看热闹的人群,她感觉自己像块突然被扔进滚油的豆腐,滋滋作响,焦糊味都快冒出来了。
直到二十二岁,在入职第一天的茶水间。
她穿着新买的白衬衫,踮脚去够顶层的咖啡罐,指尖刚碰到罐底,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回头看见全公司公认的冰山总裁陆知衍,正弯腰捡着掉在地上的马克杯,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而他的马克杯里,本该装着黑咖啡,此刻却漂浮着一朵完整的、不知从哪来的白色栀子花。
「总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想解释,却发现总裁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端着水杯的同事。运营部的女神咬着嘴唇,技术部的宅男推了推眼镜,连保洁阿姨都拎着拖把在门口探头探脑。所有人的视线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和总裁之间那朵漂浮的栀子花上。
陆知衍直起身,目光掠过她,落在那朵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杯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但苏清鸢清楚地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袖口处若隐若现的银色腕表上,表盘里的指针正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倒着旋转。
茶水间里死一般寂静。
苏清鸢慢慢放下手,咖啡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粉末撒了一地。她看着那些粉末在瓷砖上晕开,突然想起从小到大无数个类似的瞬间——所有的意外、所有的巧合、所有旁人无法理解的「焦点体质」,似乎都在指向一个荒诞的可能。
不是她吸引了注意力,而是这个世界,在强行将她推到聚光灯下。
就像现在,她蹲下身收拾咖啡罐,能感觉到背后几十双眼睛的重量。而走廊尽头,陆知衍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中,她隐约看见一片银白色的花瓣,正逆着风,缓缓飘向天花板。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冰冷的瓷砖。也许,从三岁那年被黄狗盯上开始,她的人生就不是普通的「万人迷」剧本。这更像是一场被设定好的戏,而她,是那个被迫站在舞台中央、连台词都不知道的演员。
而那朵出现在总裁咖啡杯里的栀子花,和那只倒转的表针,又意味着什么?
苏清鸢捡起最后一粒咖啡豆,站起身时,正对上玻璃窗外一只停在窗沿的乌鸦。那乌鸦歪着头看她,眼睛黑得像两颗黑曜石,爪子下踩着半片……银白色的花瓣。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