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站在今望基金大厦的玻璃幕墙前，抬头望着这座耸入云霄的现代建筑。阳光在玻璃上跳跃，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名牌——那里本该挂着"医学博士秦澜"的医院工牌，而现在却是一张崭新的门禁卡："今望基金医药行业研究员秦澜"。
"真的决定好了？"导师周教授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八年本硕博连读，三篇顶刊论文，协和医院破格录取，你就这样放弃了？"
秦澜深吸一口气，将白大褂的记忆压回心底。电梯门无声滑开，她迈步走入，镜面反射出一个穿着藏青色套装的陌生自己——利落的短发，淡妆，黑色高跟鞋。三个月前，她还是实验室里穿着运动鞋、扎马尾的医学生。
"18楼，投资研究部。"她对电梯里的女同事点头微笑。对方好奇地打量她："新来的？"
"是的，今天第一天上班。"
"哪个组的？"
"医药组，行业研究员。"
"哦？"对方挑了挑眉，"医药组可是苏总的嫡系部队，压力不小啊。"
秦澜还没来得及询问"苏总"是谁，电梯已经到达。门开处，一个开阔的办公区域展现在眼前——数十张办公桌呈扇形排列，正前方是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跳动着全球各大市场的实时数据。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节奏。
"秦博士？"一位年轻女性向她走来，"我是HR的Lisa，带你去见苏总。"
穿过开放办公区时，秦澜能感觉到无数目光投向她。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就是新来的医学博士？""听说拒绝了协和的offer...""搞学术的来干投资？能行吗..."
Lisa在一间玻璃办公室前停下，轻轻敲门："苏总，秦博士到了。"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来。秦澜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锐利如鹰，却又深不见底。苏毅，今望基金投资总监，35岁，掌管着公司近半数的资产配置，业内人称"手术刀"——精准、冷酷、不留情面。
"坐。"苏毅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没有多余的温度。他面前摊开着秦澜的简历，"协和医学院博士，神经退行性疾病研究方向，三篇《自然医学》论文..."他抬起头，"为什么选择金融？"
秦澜早已准备好答案："我想在更大范围内影响医疗行业的发展方向。"
苏毅轻轻摇头："太抽象。我要听真实的理由。"
秦澜迎上他的目光："我在阿尔茨海默症实验室待了四年，看着一种可能改变千万患者命运的新药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终止研发。那家公司的创始人是我的师兄，他跪在投资人面前求最后一轮融资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她停顿了一下，"医学能治病，但资本能决定哪些病有机会被治疗。"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苏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知道医药行业研究员的工作是什么吗？"
"分析医药企业价值，推荐投资标的。"
"错。"苏毅站起身，走到窗前，"是预测哪些医药公司能在最短时间内创造最大股东回报。实验室里的理想主义在这里没有生存空间，我们只认一个指标——收益率。"
秦澜感到一阵不适，但她控制住了表情："我明白投资的基本逻辑。"
"但愿如此。"苏毅按下内线电话，"林薇，来一下。"
片刻后，一位穿着时尚的年轻女性走进办公室。她妆容精致，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林薇，医药组高级研究员，你的导师。"苏毅简短介绍，"秦博士就交给你了。三个月试用期，我要看到她能独立覆盖至少三个细分领域。"
林薇上下打量秦澜，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欢迎加入真实世界，博士。"
走出苏毅办公室，林薇递给秦澜一叠资料："这是你今天的功课，十家医药上市公司的最新财报，明早我要听你的分析。"她压低声音，"顺便说一句，我们组不需要书呆子。跟不上节奏的话，苏总会亲自请你走人。"
秦澜接过沉甸甸的文件，突然意识到自己踏入的不仅是新公司，更是一个全新的价值体系——这里不认论文和医术，只认数字和结果。
安排给秦澜的工位是在办公区角落，桌上除了电脑，还堆满了医药行业分析报告。秦澜将桌上的资料整理整齐，翻开林薇给的文件，十家上市公司中，有七家是她熟悉的药企——在医学院时，她甚至参与过其中两家的临床试验。
"应该不难。"她暗自鼓励自己，开始仔细阅读。
三小时后，秦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在她眼前跳舞，那些在医学论文中清晰明了的专业术语，在财报中却变成了晦涩难懂的商业表述。她习惯的是疗效、副作用、生存期，而不是毛利率、现金流、商誉减值。
"怎么样，博士？适应了吗？"林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秦澜诚实回答："有些财务术语还不太熟悉。"
"意料之中。"林薇轻笑，"医药投资是商业，不是慈善。对了，苏总让你参加下午的严泰生物电话会，做好记录。"
秦澜微笑地点了点头：“收到。”
下午两点，秦澜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摊开笔记本。电话接通后，严泰生物的CFO开始介绍公司最新研发的肺炎疫苗进展情况。当谈到二期临床试验数据时，秦澜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对照组设置存在问题。
电话会结束后，分析师们开始讨论。
"营收增长符合预期，维持买入评级。"一位男同事说。
"毛利率提升两个百分点，管理层执行力不错。"另一人附和。
秦澜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手。
苏毅扬眉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发言。
秦澜小声说道："我认为应该关注二期临床试验的设计问题。对照组没有采用双盲设计，这会影响最终获批概率。"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眼神中混合着惊讶和好笑。
"秦博士，"林薇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关心的是这个疫苗能带来多少销售收入，不是它能救多少人。"
苏毅靠在椅背上，目光如炬："说具体点，临床试验问题对商业前景的影响。"
秦澜感到脸颊发热，但她坚持道："如果因试验设计缺陷导致审批延迟，原定明年上市的预期将无法实现，至少影响20亿营收和5亿利润。"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表情严肃起来。苏毅拿起电话："安排我和严泰医学总监的单独会议，我要确认这个风险。"
散会后，秦澜正收拾资料，苏毅走到她身边："医学背景是你的优势，但记住，在这里，所有分析最终都要转化为投资建议和数字预期。"他顿了顿，"不过刚才的表现，还不错。"
这是秦澜第一次听到苏毅的肯定。她点点头，心中却涌起复杂的感受——她利用医学知识发现的科研问题，在这里的价值仅仅是它可能影响的利润数字。
入职第三周，秦澜迎来了第一个重大考验。
周一早晨，她刚走进办公室，就感受到异常紧张的气氛。同事们聚集在电子屏幕前，上面显示严泰生物股价暴跌8%。
"怎么回事？"她放下包问道。
林薇脸色难看："刚出的消息，严泰的肺炎疫苗在扩大临床试验中出现两例严重不良反应，CDE可能要求暂停试验。"
秦澜立刻打开电脑查看详细资料。作为参与过类似项目的医学研究者，她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两例不良反应患者都有自身免疫疾病史，这应该是个别案例，不是疫苗本身问题。"
"市场可不管这些，"林薇焦躁地说，"我们重仓严泰，今天至少损失五千万。"
苏毅大步走来，声音冷静但语速极快："十分钟后紧急会议，我要所有可能的情景分析。"
会议室里，分析师们争论不休。有人建议立即减仓止损，有人主张等待公司澄清公告。秦澜仔细阅读着有限的公开信息，突然注意到一个被大家忽略的细节——不良反应案例所在的试验中心，正是以治疗免疫系统疾病闻名的医院。
"我认为这不是疫苗问题，"她打断争论，"而是试验患者选择偏差。严泰的疫苗采用了新型佐剂技术，对普通人群安全，但对已有免疫异常的患者可能产生过度反应。"
苏毅锐利的目光投向她："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秦澜实话实说，"需要确认试验中心的具体患者构成。"
"给你半小时，动用你所有的医学联系人。"苏毅命令道，然后转向其他人，"同时准备两份方案——止损和加仓。"
秦澜立刻联系了医学院同学，现在在CDE工作的张悦。二十分钟后，她获得了关键信息——两例不良反应患者确实都有红斑狼疮病史，且试验中心确实收治了大量免疫疾病患者。
"这是个重大疏漏，但不是技术失败，"她向苏毅汇报，"如果严泰能重新筛选试验对象，疫苗仍有很大希望获批。"
苏毅沉思片刻，做出决定："我们逆势加仓。"
林薇震惊："太冒险了！万一是疫苗本身问题呢？"
"秦博士的分析逻辑成立，"苏毅说，"而且严泰的技术平台价值被市场低估了。即使这个疫苗失败，他们的佐剂技术也能应用于其他产品。"
当天下午，今望基金大举买入严泰股票。秦澜紧张地盯着盘面，股价在触及跌停后开始反弹，最终收跌5%。
三天后，严泰生物发布澄清公告，证实不良反应与特定患者群体相关，并调整了试验方案。股价不仅收复失地，还创出新高。
周五的总结会上，苏毅罕见地表扬了秦澜："这次危机处理，秦博士的专业判断为我们避免了错误止损，还创造了超额收益。"他看向所有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要招有产业背景的人——你们看到的只是数字，而她看到的是数字背后的实质。"
散会后，林薇在茶水间拦住秦澜："别太得意，一次运气好而已。投资是长期赛跑。"
秦澜平静地回应："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但医学和投资并不矛盾——好的医疗必然创造长期价值。"
她走回工位，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和一张便签："周一上午九点，和我一起见严泰管理层。——S"
秦澜端起咖啡，望向窗外。夕阳西下，玻璃幕墙映出她的身影——白袍与西装的界限，似乎正在一点点模糊。
周一早晨七点，秦澜已经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严泰生物过去五年的所有年报。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纸面上，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
"这么早？"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秦澜回头，看见苏毅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不穿西装外套的苏毅，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想提前准备一下严泰的会议。"秦澜合上文件，"您也来得很早。"
"我从不迟到。"苏毅抿了一口咖啡，"跟我来会议室，说说你对严泰的真实看法。"
会议室里，苏毅调出严泰生物的股价走势图，过去三个月像过山车般起伏。"市场已经消化了疫苗风波，现在怎么看？"
秦澜打开笔记本："从医学角度看，他们的新型佐剂技术确实领先，可以应用于多种疫苗研发。但财务上..."她翻到标记的一页，"研发费用占比过高，短期内很难改善利润率。"
苏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开始说投资语言了。不过，"他身体前倾，"我要的不只是数字解读。严泰下周公布季报，你认为会超预期还是低于预期？"
秦澜愣住了。在医学院，答案要么对要么错；而这里，需要的是预测不确定的未来。
"我...需要更多临床数据才能判断。"
苏毅轻笑："市场不会等你。投资就是要在信息不全时下注。"他推过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是严泰内部流出的研发管线图，标注了几种在研药物的进度。秦澜一眼就发现了问题："这个治疗类风湿的生物药，二期数据有问题。他们公布的应答率是65%，但根据这个图表，实际可能不到50%。"
苏毅挑眉："怎么看出？"
"样本量分布异常。"秦澜指着图表一角的小字，"他们排除了所有用药后三个月内使用过激素治疗的患者，这人为提高了应答率。"
苏毅沉默片刻，突然拿起手机："取消今天10点与严泰的会议，改到季报后。"挂断电话，他对秦澜说："你刚为我们省了几千万潜在亏损。"
秦澜心跳加速："他们会修正数据吗？"
"不会。"苏毅冷笑，"但季报发布当天，分析师电话会上会有人问这个''技术细节''，股价至少跌10%。我们要在那之前减仓。"
离开会议室时，秦澜的手微微发抖。她刚刚参与了一场资本博弈，用医学知识作为武器。这感觉既刺激又陌生，像是穿着别人的衣服。
初来乍到，敬请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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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