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的爆炸场景,实在瘆人,不需要看整个现场,单凭几个画面,就能联想到爆炸后的惨状。
时予安不忍心再看,关掉电视,听见白简之疑惑的声音。
“你认识他?”
时予安点了点头,遗憾地笑笑,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二十年前,他是林安分局一名普通的刑警,曾调查过我舅妈的死因。虽然案子没破,但他确实尽力了,是位认真负责的好警察。”
他有个心结,就是六岁那年,舅妈的离奇死亡。
这位姓章的刑警,参与这个案子后,知道他和表哥变成了“单亲家庭”,就经常带他们出去玩,领他们去吃好吃的。
甚至他上小学时,章警官以家长身份,主动参加他的家长会。
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好人。
介于这案子搁了多年未破,专案组都解散了不知道几年。章警官见他的最后一面,是他刚上高中的时候。
从这开始,他有了人生的目标。
发誓要考警校,要成为与章警官一样认真负责、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同时想重启舅妈的案子,替她抓到真凶。
时予安现在还能清楚记得,那日,章警官站在斜阳下,响起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句句温暖人心。
——“真是好孩子!将来你一定会穿上警服,成为人民的好警察!我相信你!”
如今,他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警服,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予安的呼吸仿佛被抽空,沉默地闭上了双眼,心脏阵阵刺痛,祈祷章警官平安无事。
白简之看了眼时予安,有些担忧,只好引入其他话题:“我记得你从小被寄养在舅舅家?”
时予安睁开眼睛。
“嗯,我其实是舅舅收养的孩子,由于计划生育政策,户口放在已婚未孕的舅舅姐姐那里。我与他,名义上是舅甥关系,实际上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他是孤儿,听说还未满月,就被丢到大雨纷飞的路边,是他的舅妈,把他从路边捡回家。
舅舅与舅妈都是憨厚老实的普通人,有一个比时予安大六岁的儿子。舅舅是货车司机,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舅妈攒了点小钱,开了家茶楼,生意还算不错。
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
却在二十年前,某个春季的早晨,戛然而止。
舅妈被残忍杀害,身体的血液全部被凶手放干,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棵柳树下。年幼的他,初次见到那场景,深深烙印在脑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还是年仅十二岁的表哥,捂住了他的双眼,把他带离了现场。
时予安望向窗台鲜活的仙女兰,眼底泛起苦涩的涟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每每想起此事,都十分难过,时至今日,仍然想替舅妈抓到凶手。
但是缺一个合适的时机。
白简之揶揄地笑道:“我可记得你,入职申请写的是‘保卫国家’,现在听起来像是为了舅妈。”
时予安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舅妈的死只是原因之一,实际上我想要守护国家,保护这片土地上所有善良的人民。”
他的话发自肺腑,真诚得无可撼动,挑不出任何毛病。
白简之回了个笑容。
几分钟后,窗外传来一阵阵消防车和急救车的鸣笛声。
时予安看了眼时间,拿了件外套,并下了床。
白简之疑惑道:“你要去哪?”
“章警官应该快到军队医院了,我去看看情况。”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个医院,而不是去更近的第一人民医院?”
时予安披上衣服,耐心地回答道:“因为从爆炸的程度上看,章警官受伤很严重。在早高峰的情况下,去第一人民医院会堵车,不如抄近路,来我们这家医院方便些。”
说完,时予安留下个“一会儿见”,便急忙推开病房门,目光投向电梯那边。
电梯口一个人没有,他立刻收回视线,径直走向安全通道。
通常情况下,电梯口总有人,没有人说明电梯刚刚来过,且短时间内不会停在这层。
反正楼层不高,走几层也不费事。
住院部与急诊楼不在同一个楼,时予安一路小跑到急诊楼门口,发梢出现少许细汗,手撑着腰,气喘吁吁地半蹲着下身。
恰在此刻,一辆担架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几位医护人员伴在身侧。
“麻烦让一让!”
领头的护士疏散着人群,急匆匆地喊道。
队伍走得很急,白布单被风吹落了大半,时予安扫了眼上面的人,顿时毛骨悚然——
这是章警官,全身大面积烧伤,呈蜷缩状,五官扭曲,头发所剩无几,全身呈黢黑一片,褐红色血迹遍布大片,简直惨不忍睹。明明是白色衬衫与浅色工装裤已成灰黑色,且破破烂烂看不出原型。手指被烧得连在一起,鞋子早已不见踪影。这模样找不出半分章警官的影子,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微弱呼吸。
封存已久的记忆,如汹涌的洪流般,再次灌入他的颅内。
时予安闭上了双眼,眼尾泛红。
多年未见的章警官,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他身为最高级别卧底,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但他已经想好了,等自己康复得差不多,打个申请去请假,来见章警官和舅舅一面。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请假条,章警官已经是这般模样,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这也许是真的最后一面……
时予安指尖在颤抖,心头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凄凉,如琴弦般一拨一拨的,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望着渐行渐远的担架车,一瞬间,一种名为愤恨的情绪,横冲直撞进大脑。
他想为章警官找出爆炸犯!
白简之一定有办法,把他调进春阳市刑侦支队。
就在这时,时予安愤怒地转过身,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冒出个身材高挑、体格健硕的男人。
两人狠狠地相撞。
时予安身材瘦弱,经不住这么一撞,大脑一片空白,鼻腔一酸,重重地摔倒在地。
“嘶——”
周围因爆炸失去短暂的治安,恐慌在群众中蔓延,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其实,时予安在园区里受过刑,伤了身子,回国后昏迷一个月,又浑浑噩噩半年多,身体素质本就不好。刚才一路小跑,本来呼吸急促,再这么一撞,导致头晕目眩。
他忍着疼痛,强撑起上半身。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在逆光之中,仰视这个撞他的男人。
时予安不禁一愣。
对方目测一米八七左右,身材相当不错,胸肌隔着衣服都能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常锻炼的原因。
人确实是出众的帅。
男人尝试扶正墨镜,显露出藏在镜片后深邃冷厉的双眸。骨感分明的左手中指,戴着宝格丽戒指,手腕上百达翡丽表更是显眼。全身穿着没有显眼牌子的短袖绿格衬衫和七分牛仔裤,但一看就是低调的高奢品牌。
仔细一闻,飘过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时予安至上而下地打量着他。
若不是他浑身透着一股正气,拥有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模特般修长的身形,墨镜都掩盖不住的睥睨目光,怎么看都像个刚从夜店潇洒完的大少爷。
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身体素质硬朗到离谱。
他被撞得不轻,浑身发痛,但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男人抬着下巴问:“没事吧?”
时予安勉强地摇摇头,已经伸出手,想让对方拉自己一把。
看见伸过来的手,男人盯着他的脸,慢慢地俯下身,把他拉了起来,声音带着一点冷硬。
“小心点。”
对方力道很大,手掌很热。
时予安刚刚站稳脚跟,听见这话,轻轻地皱了皱眉,一脸的迷茫与不解。
明明是对方撞的自己,这是什么语气?
他刚想说点什么,男人的目光掠在他身上一瞬,像是明白了什么。
“想要补偿?”
时予安张了张嘴,刚说一个字:“不……”
下一秒,男人随意地摘掉手上的戒指,往他掌心一丢。
那枚戒指呈一个抛物线,落在时予安的手上。
随后,男人没再说什么,迈开长腿,绕过他,笔直地往急诊楼奔去。整套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时予安怔在原地。
“……”
他愕然地低下头,一枚价值不菲、镶满钻石的宽版镂空戒指,突兀地出现在手掌心。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当成碰瓷的了?
片刻后,时予安盯着戒指,哑然冷笑,视线又望向远去男人的身上,眼神中藏着难以察觉的愠怒。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灼热感,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男人家境不俗,不屑于浪费时间,直接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砸钱。
毕竟这枚戒指,可能是对方从头到脚最便宜的东西了。
时予安自嘲地笑笑,盯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背影,狼狈地站在原地。
其实这么离远一看,可以看出男人的右肩比左肩要低一点。他的步伐举步生风,自带一种傲人气场。
突然想起,对方推墨镜的那只左手,拇指和食指不在一条线上,夹缝衔接处皆有明显的老茧。
这是习惯性握枪的姿势,且是左撇子。
只需要两三下,就判断出此人的职业——他是刑警,和章警官是同僚。
怪不得这么着急。
不过,倒挺有意思的,春阳市居然有这么我行我素的刑警,撞了无辜市民,然后扔钱了事。
时予安握紧了戒指。
怕是跟这种人共事,估计日子不好过吧。
由于刚刚发生了爆炸,四周仍是一片混乱景象,方圆几里的人还未从恐慌中醒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本打算还戒指的,但时予安不知道章警官的手术室,再呆下去也没用,还不如把戒指邮寄给市局刑侦支队,自己现在回病房。
时予安本想走几步。
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个黑色皮革笔记本,口袋大小,恰好被风一吹,翻到其中一页。
那是一朵简笔画的蔷薇花。
血红色的花瓣,一共有八瓣,墨绿色的根茎上只有一片残缺的叶片。笔墨较新,也就不超过一年。旁边还有个大大的问号,以及一串不明所以的符号。
时予安睁大了眼睛,脊背顿时发凉,不可置信地盯着这朵手绘的蔷薇花。
这是蔷薇园的标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予安:与谢队的相遇,总有一种《傲慢与偏见》的即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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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烈焰02|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