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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竟吾先生失忆了

作者:2dm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三回


    孔竟吾这天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这失忆并非是完全的失忆,而是有选择性的失忆,也就是说,他的生命里,除了忘记了某个人以外,一切如旧。孔竟吾思索道,看来这个病,是比较有弹性的,它的严重程度,完全取决于被忘掉的这个人对自己生命的影响。随即微微一笑,掏出账本,先是在心中将自己的族谱往上背了三代,父亲,母亲,大姑丈,二姑丈……一一与账本比对着。继而翻页,在心中以自家为中心,将孔家镇左邻右舍数了一遍,孔小大,孔小二,孔小三……终于,紧皱的眉头松懈了下来,他们孔家往上十六口人,加上孔家镇向左向右若干人口,不差一位!司马迁曾在《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根据度量的换算,九尺六寸,也就是221.76厘米。早在春秋时期,孔圣人就已经达到了221.76厘米,因此孔家镇人的普遍身高,比起普通的城镇,是要高一些的。而孔竟吾中学时期,在身体成长的关键时刻,昼夜颠倒的作息极为严重,所以尽管过去了几千年,成年后孔竟吾的身高,比起当年的至圣先师,竟足足矮了40厘米,还不及孔家镇的平均值!孔竟吾刚工作时回家过年,正巧碰上镇口卖豆腐的孔四叔带着九岁的侄子来家中串门。孔家镇是一个极其讲究“礼”的城镇,因此拜年,按礼说,自然要给小辈红包。这边孔小四甜甜地说着吉祥话,孔四叔这眼冒精光的瘦高老汉,一边推辞,一边眼抽筋似的和孔小四打着眼色,正是一派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气氛。转而孔小四来到孔竟吾跟前,正要甜甜地一拜,孔竟吾也正要抽出两张五十块奉上之时,孔四叔看着面前的两人,总觉得十分别扭,不禁沉吟道:“等一等,且慢。”


    孔四叔眯起眼睛,细密地打量起了孔竟吾,视线在自己九岁侄子与孔竟吾之间来回切换,在这精准到毫厘的目光之中,面对眼前两个身高近似却相差一辈的人,孔四叔十分惊诧地后退了半步:“小四!”随即喜笑颜开,抽出了五十块,推到了孔竟吾的手中:“竟想不到,你居然已经比孔叔叔高0.1公分了。”


    孔竟吾一怔,当即定在原地,回过神时手中握着自己的两张五十块,以及孔四叔给的五十块,依稀记得几分钟前那个182.1cm的小学生孔小四临走时同情又有些愤恨的双眼……


    因此,尽管四舍五入,孔竟吾已经到了快奔三的年龄,而在一些上了年纪,记忆产生偏差与错乱的长辈眼中,孔竟吾立于孔家镇魁梧的人群中,竟显得格外娇弱了起来。于是对于仅有182cm的孔竟吾,纷纷产生了多余的怜爱。而每每提到此……孔竟吾冷冷地岔开话题,我为什么要提到此?一边冷冷地接过长辈的红包。


    而回到现在,孔竟吾盘算完往上的辈分,松下一口气,至于自己往下的辈分,以及一些同辈的同事领导,狐朋狗友,孔竟吾不禁想到,如果这个症状持续下去,每天都要这样忘掉一个人的话……孔竟吾甚至有些期待着去忘掉他们了!


    2


    虽然孔竟吾的选择性失忆是一种病,但毕竟它暂时也造不成什么大问题,所以孔竟吾原本是没有声张的打算的。尽管孔竟吾的病造不成什么大问题,但毕竟它是一种病,根据最新下发的《医疗保险诊疗范围目录(修订版)》,它已经被列入在了医保范围里,于是孔竟吾不禁觉得,还是有必要声张声张的,便从姬院长处领取了一些表格,准备将这次失忆,按流程与规章准则走一遍。


    竟吾先生拿着表格回到办公室时,先是接到了司马子院士的电话。司马子院士是竟吾先生的导师,对于竟吾先生失忆的事,目前来说,他是最为愤怒的人。司马子院士之所以愤怒,还要从失忆这个病的根源说起。我们既已得知,儒学中,礼是一个关键的部分,宗庙君臣,此为大礼,仪容修身,此为小礼,因而作为儒家弟子,需要修身养性,保持一个良好的作息。那么,一个人要遵循“礼”的秩序,连带着构成人体结构的细胞分子,也要遵循“礼”的秩序。而竟吾先生由于连续一周昼夜不分地观看《变心计》,体内的分子细胞,渐渐脱离了礼的规范与秩序,日夜颠倒,竟吾先生的几根脑部神经,飘渺四散,横冲直撞,偏离出了礼的秩序。而此时电视机正在放映《变心计》中失忆的桥段,因此脱离了秩序的竟吾先生之神经,就如此这般,与电视机的神经交缠在了一起,这才引起的记忆混乱。也就是说,归根到底,失忆这种病,是由竟吾先生的“无礼”导致的,而竟吾先生的神经,不与“礼”聚拢,反而与电视机这种废铁的磁场纠缠在了一起,一种程度上,可以说竟吾先生不再效法礼了,而去效法了自然。于是在司马子院士看来,这场失忆,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对儒学院的叛变,一桩丑闻,一次恶**件!


    竟吾先生听着电话中司马子院士的训斥,谦卑地低下了头。


    3


    竟吾先生扬着高傲的头颅,走进了教室。先前可知,由于昼夜不分地观看《变心计》,孔竟吾这天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这失忆并非是完全的失忆,而是有选择性的失忆,也就是说,他的生命里,除了忘记了某个人以外,一切如旧。那么,上班打卡,一切也如旧。于是在竟吾先生提交过失忆登记表30分钟后,他照常还是要移动到工位上,而在竟吾先生正式失忆的第35分钟,他遇到了哭泣校花。


    这天孔竟吾夹着课本走进教室,就注意到了最后一排,远远地坐着一个魁梧的人。而竟吾先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觉神经,竟不自觉地隔着这十米开外的距离,蠢蠢欲动着,向那人的胸部摇摇欲坠着,死乞白赖地射去。于是带着这份视觉神经的蠢蠢欲动,孔竟吾沉默了。孔竟吾更让竟吾先生沉默的是,他隐隐地发觉,那是一个男人……于是在这接二连三让人沉默的细节下,竟吾先生刚走上讲台,就在讲台上沉默住了。


    竟吾先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就在他正式失忆不到40分钟后,他就意识到了他忘记的是谁。


    而此时的哭泣校花,也并非老老实实,态度端正地坐着。就在哭泣校花面前桌子的右下方,黏着一摊恶毒的口香糖。那口香糖就那样黏在课桌的下方,像自己的胸部吸引着,刺激着竟吾先生的神经一样,那摊口香糖也吸引着,刺激着哭泣校花的神经。所以尽管哭泣校花努力地作出了一副端正的样子,但眼神与动向,时不时地向桌面下方悄悄地瞟去……由此,哭泣校花眉头紧锁,产生了如下的心理动向:


    一,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能将口香糖黏在桌子底下呢?……黏它的人实在太没有素质了。二,怎么办,产生了十分想要清理掉它的冲动。三,不……这实在是一件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自己一定会身败名裂……四,不……想要清理掉它的冲动加重了!


    哭泣校花的内心挣扎着,不住地朝桌下瞟去,额头甚至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也心虚了起来。而同时,讲台上的竟吾先生手执书本思考到,按照一般狗血的剧情,我没有忘记我的列祖列宗四邻八舍,单单忘记了这个男人,或者说,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吸引着自己,那么,原因可能是以下几种:


    1,自己是一个科学工作者,这个男人的身体,在自己的眼中,拥有极大的科研价值,吸引着自己。


    2,自己是一个变态杀人狂,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身体。并且很可能有恋尸癖。


    3,自己对这个男人有一份不可言说的情感,或者产生过一份不可言说的情谊。


    而此刻,竟吾先生正在讲的是孔子实行仁德的事情,一边讲,一边再一次不住地朝着哭泣校花的方向,斜视了过去。那斜视出于生理本能,本是练就的十分顺滑且不着痕迹的,但由于竟吾先生如今的失忆,对于这项本能所形成的空缺与不理解,所以竟吾先生,一边行使着这个本能,一边压抑着这个本能,这就显得这份不着痕迹的斜视,变得过分生硬起来了。而竟吾先生此刻浑然不觉,瞟向哭泣校花时,发现这个男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也正在斜视着看向别的地方,心内不禁不满了起来,该死的!我为什么要不住地看向这个猥琐的男人!而面容上依旧笑着复述着课文:子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竟吾先生一边微笑着,一边斜视着望向哭泣校花。而哭泣校花正面对着那粘着的口香糖,在擦与不擦的念头间难耐地挣扎,一抬头,正好与孔竟吾那放光的斜视对视上,竟吾先生苍劲有力的声音霎时间向他传来: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哭泣校花一吓,是的……行使仁义之事,怎么能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于是即刻严肃起来,正直起来,撕下了一张作业本纸,再次坚定地望向那颗黏在桌底的口香糖,风驰电掣间向四周鬼鬼祟祟地一番张望,迅速用纸将那颗口香糖铲除下来,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无事发生!再回头,课桌下一片整洁。哭泣校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紧皱的眉头爽快地松懈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目一直在斜视的竟吾先生眼里,竟吾先生的世界崩塌了。孔竟吾远远地站在讲台上,握着课本的书已经开始颤抖了。自己居然,与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产生过一段不可言说的情谊,不……孔竟吾颤抖着,简直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


    4


    清明时节雨纷纷,游子寻春半出城。南北山头多墓田,路上行人欲断魂。一转眼,便到了清明节,按照“礼”的规章制度,孔竟吾在这天,是有一天的假期的。而因为这“礼”是礼给天下人的,也就是说,所有人在这一天,都会有一个假期。人群熙熙攘攘,纷至沓来,孔竟吾想,那么这个假期,便也不成了假期,只是由履行工作的义务,改为履行“假期”的义务而已。而又因为这个假期并非是假期,孔竟吾想,那也没有什么休息的必要了,于是决定回孔家镇一趟。孔竟吾想到,由于自己的失忆离经叛道,使得导师司马子先生十分痛心。


    而司马子先生喜欢鱼,这在儒学院是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司马子先生喜欢赏鱼,喜欢钓鱼,也喜欢吃鱼。著有《鱼论》《鱼选》《七律·鲑鱼》,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而孔家镇的鱼,更是让司马子先生赞不绝口。作为司马子先生的孽徒,孔竟吾想,自己还是有必要带回一些鱼,来给司马子先生赔礼道歉的。而提到自己关于失忆的事情,孔竟吾又掏出手机,给哭泣校花发了一条短信,邀请他一同前往。孔竟吾想,不妨趁这次出行,来试一试他,看看自己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出行的当天,孔竟吾穿着过膝的大衣,像裹在一把刀里似的。而孔竟吾一笑,这把刀就变成了导盲杖,由铁变成了杖,削去了金属的部分,转而变为一根凌厉的树枝,向自然投怀送抱。而有着这种风采的孔竟吾,并未像众多精致男人一样,带着或单肩、或手拎的随身包,而是在大衣外,背上了他调皮的双肩包。孔竟吾并不喜欢拎包,他想,自己的手,是要放在口袋里的,万一有人牵过来,勾引自己呢?而不远处,哭泣校花一手拎着gucci,一手握着手机,在一串包挂与手机链眼花缭乱的交织中,英俊地走了过来。


    孔家镇并不远,两人一同乘车,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对于邀请哭泣校花一同踏青,孔竟吾原本是有些迟疑的,毕竟自己没有什么权利去侵占别人的假期,而想到这假期并不算假期,只是换了场合,履行自己“为人”的义务,那么,既然都要在各自的场合履行义务,自己叫他同来,便也不算侵占了他的假期。况且,孔竟吾想,司马子先生是我的老师,而我是他的老师,我可以为了司马子先生去觅鱼,待到我生气了,他会为了我去挑鱼刺吗?真是的!


    而对于自己失忆的事情,这是自正式失忆以来,自己第一次和哭泣校花单独相处,孔竟吾原本打算的是,先按兵不动,看看这次独处,他私下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两人见面,首先第一句说的是什么话,“你好”,“亲爱的”,还是“老婆”。这十分值得关注。等到他第一句话说出来,第一份态度显现出来,自己再告诉他,自己失忆了。于是面对走来的哭泣校花,孔竟吾只是看着他走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站在了一起,并没有第一时间打招呼。而周围空气涌动,四周车来车往,两人站在站台,居然谁都没有先开口讲话。


    孔竟吾瞄着一旁的哭泣校花,只见对方握着手机,嘴中甚至很轻盈地哼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歌曲。而这份轻盈,使得孔竟吾的心,更加沉重了。车来车往,四周的鸣笛声与哭泣校花嘴中哼着的歌曲交织在一起,越发缭乱,越发紧密,孔竟吾的额角,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孔竟吾终于忍不住了,而就在他凑过去正要问出这句话时,只见哭泣校花举起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老师,开直播了哦。”


    哈?!孔竟吾一愣,只见自己的脸陡然放在了屏幕里,不禁吓了一跳。而就在他茫然之际,车刚好驶来,哭泣校花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挽住自己:“上车了。”


    5


    孔竟吾知道,哭泣校花对于儒学,是没有什么深刻的兴趣的,哭泣校花想要做模特。而孔竟吾怎么也没有想到,哭泣校花居然连踏青,都要开直播,这下好了,要当众直播自己向对方公布失忆吗?**,该死的!二人上车,在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孔竟吾靠着窗,一旁的哭泣校花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对着前置镜头,撩拨着自己额前的头发。风从车窗外吹过来,发丝便细密地动起来,动态的发丝与自己石雕般静态的脸庞交相呼应,哭泣校花松弛而俊朗地笑了,而此刻孔竟吾靠着车窗,感觉自己的脸,正在被风唰啦唰啦地舔。在这四月初的清风中,孔竟吾扯起嘴角对着哭泣校花举起的镜头道:“偷拍我?”哭泣校花慌忙将镜头又移向自己:“给粉丝看看老师而已。老师很帅气。”听到此,孔竟吾凑近,将哭泣校花的手压低了一些,随即凑到镜头前,眯起眼睛道:“你还有粉丝?”看着屏幕内稀稀拉拉,甚至正在减少的数字,孔竟吾随口道:“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哭泣校花原本是想解释一下的,而想了想,只是凑到了孔竟吾的脸旁,两个人的脸一同出现在了屏幕里。“一开始嘛,只要坚持下去,明年人数说不定就多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孔竟吾一边把头偏了过去,一边笑道。


    而随着车辆的行驶,孔竟吾看着窗外,自己是有一些晕车的。此时路程已经过了一大半,脸色不禁虚弱起来,于是偏头,在阵阵反胃的感受中,挂着虚弱的微笑,看着哭泣校花对着镜头反复摆弄的脸。而由于出游条件的限制,对方的直播甚至没有什么内涵,只是单纯的怼脸。哭泣校花再次凑过来,二人在屏幕里形成了一个和谐的画面。而此时,孔竟吾瞟向屏幕,一个熟悉的id映入眼帘,是马克思学院的孙教授!孔竟吾颤抖地摘下眼镜放在口袋里。哭泣校花惊呼起来:“哦!是孙教授,他也关注我了。”孔竟吾想,居然被同事看到自己和学生一同踏青。而在自己准备闭眼装死的前一秒,瞄到孙教授发来的弹幕:怎么这么虚弱?这是被拉上救护车了吗?孔竟吾尴尬地笑笑,狠狠地将哭泣校花的gucci拽了过来,垫在了自己脑后,枕着gucci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对,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6


    在孔家镇,有一条河,这条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孔竟吾二十岁之前一直认为,这就是条清澈的水沟罢了。而孔家镇的鱼,就是从这条河中钓上来的。孔子名丘,而孔家镇的河,就称为丘水,而这条河的上游,水用一点代指,水在丘之下,就叫乒河,下游呢,就叫乓河。孔竟吾中学时总是戏弄地想,那么这条河的全称,应该叫兵河才对,叫什么丘水,哈哈哈。后来孔竟吾发觉,整个孔家镇的中学生,都是这么想的,都在“兵河、兵河”地叫着,于是便收起了戏弄分析道,丘之一字,不仅可以做圣人之代称,古有“丹丘”一说,意思是“神仙的居所”。丘水真是一个很美好名字。


    而二人下车,孔竟吾颤颤巍巍地掏出自己放在口袋的双手,去挽住了哭泣校花的臂膊,对方已经收起了手机,一只手挂着虚弱的孔竟吾,一边眺望向四周的草地。


    “老师带渔具了吗?”哭泣校花问道。


    “前面不是有摊贩吗?买一条就行。”孔竟吾掩着口鼻说道。哭泣校花这才意识到,原来孔竟吾的送鱼,并非指的是要亲自在丘水中钓鱼,而是要亲自回到孔家镇,在孔家镇的摊贩前买一条鱼。而这鱼究竟是否是从丘水中掉出来的,是否存在有预制鱼的可能,正当哭泣校花这样担忧时,孔竟吾走动起来,挽着哭泣校花,沿着美丽的丘水,再具体一些,沿着乒河,向乓河走去:“你不想踏青吗?这可是节日的氛围。”


    7


    黄昏时,二人顺路来到了一片墓地,孔竟吾立于墓碑旁。孔四叔在前年去世了,而哭泣校花看着面前沉默的孔竟吾想,很少见到老师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也泛起了一阵酸楚:“老师与四叔,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孔竟吾开口道:“他是我家门前卖豆腐的。”


    哭泣校花心中登时一片群马奔过。孔竟吾即刻严肃起来:“虽然四叔只是我家门前卖豆腐的,可是我从小听着他的叫卖声长大,现在听不到磁性的声音了,那么有磁性的声音,在世界上消失了,噫吁嚱,不觉得很悲哀吗?!”


    哭泣校花一愣,被竟吾先生这样一说,不禁愧疚起来。况且这件事情,本身也十分难过,于是不禁有些伤感起来,凄清起来,悲苦起来了。而孔竟吾抽出两柱香,对他微笑道:“生死有命,自然之理也。这是儒家的生死观。而面对自然之理,人赋予其七情六欲,所以才痛苦起来。儒学中关于生死的论述,并不居多,其语,未知生,焉知死?面对死亡,自然地对待,才是对逝者的尊重。”


    转而跪坐下来,俯下腰去,将香插在了墓碑前的土堆里。哭泣校花想,在这种场合下,老师居然还这么镇定,这么潇洒。而孔竟吾俯下身去,久久不见其起身,哭泣校花向前探去,发现孔竟吾竟是俯在土堆旁,呜呜地哭了起来。只听孔竟吾悲痛道:“他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呜呜呜……”


    8


    孔竟吾对着孔四叔的坟墓,拜了三拜。而由于其祭拜之行为,牵连出了“尊礼”的神经,于是那失忆的,与电视机纠缠着的,离经叛道的神经,“簌”得一声,便恢复了原位。再起身时,孔竟吾发觉,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然而看着面前的哭泣校花,孔竟吾想,因为记忆的恢复,自己回想起了和他的一些经历,然而对于对方在自己心中确切的定位,依旧是一片模糊,而随着记忆的恢复,不禁有些失落起来。


    在离开孔家镇时,哭泣校花说:“我们坐船回去吧,老师不是晕车吗?我直播打赏挣到的钱,应该可以坐船了。”城市的水上交通十分发达,沿着乒河到乓河,再通至市区的护城河,十分便利,但孔竟吾此前从未尝试过,甚至觉得这条路线十分疯狂,所以直接无视掉了,经由哭泣校花的这番提醒,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一条路线可以选择。但听到此,孔竟吾还是挑起眉说:“怎么了?觉得你孔叔叔是付不起这买船钱吗?!”


    而在乘船的途中,船只摇摇晃晃,浮动在水面上。水下的鱼儿游来游去,晕晕晃晃。而从河水深处,传来阵阵包裹着的鱼腥味,使得孔竟吾觉得,自己简直来到了一只鱼的内部胸膛。此时哭泣校花的gucci装着买来的预制鱼,而自己只能颤抖地扒着哭泣校花的身体,随着船天旋地转地驶向市区,孔竟吾依偎着哭泣校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孔竟吾想,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原来自己不仅晕车,还晕船,真是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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