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身处地去想,许浩自己若是突然收到一条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声称大陆即将毁灭、唯有前往某个特定地点才能活命的消息,第一反应恐怕也是极度的怀疑。
你让我去我就去,你埋伏好了人爆了我怎么办?
沙巴克老人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指节粗大的手,接过了茶杯。
他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吹开水面浮着的几粒细小的灰尘,然后小心地抿了一口。那浑浊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亿万年来第一次品尝到由他人奉上的、不带任何程序设定的茶水。
放下茶杯,老人抬眼看向许浩,脸上深刻的皱纹因为一个淡淡的、堪称温和的笑容而舒展开来,那笑容里混合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一丝胸有成竹的平静。
“呵呵……”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富有人类的气息,“你的顾虑,很正常。人心确实是最难测的东西,尤其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怀疑和恐惧会无限放大。”
他微微颔首,似乎对许浩的担忧表示理解:“单凭那一道‘千里传音’,就像是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扔下一块小木板,能抓住并相信它的人,确实不会太多。
指望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奔赴沙巴克,那不现实。”
老人的目光转向殿外那片灰败、飘着诡异雪花的天空,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但光靠一条群发消息,自然是不行的。”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许浩身上,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
“放心吧,咱们……还有后手。”
沙巴克老人话音刚落,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语,整个珐玛大陆,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颠覆性的变化。
比奇城,铁匠铺。
“哐当!”一声脆响,铁匠猛地将手中滚烫的铁锭扔进淬火的水槽,溅起一片炽热的水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捶打下一块,而是霍然转身,看向正等着修理武器的战士。
那双常年被炉火映照得有些呆滞的眼睛,此刻竟锐利如鹰隼,他一把抓住战士的胳膊,声音急促而有力:“小子!别修了!听我说,大陆要完了!立刻去沙巴克!快!只有那里才有活路!”
战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修罗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说啥?你没事吧?”
药店里,老板正慢条斯理地给一个法师包着一捆超蓝,动作一丝不苟,如同重复了亿万次。
突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包好的药包往柜台上一拍,身体前倾,隔着柜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法师说道:“小子,听着,这药你拿着,不用给钱了。
但你必须立刻动身去沙巴克城!那里正在发生大事,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别犹豫,快走!”
法师愣愣地看着老板那双突然变得异常灵动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买什么。
杂货铺老板放下了手中的算盘,不再理会抱怨物价的顾客,而是走到门口,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大声疾呼:“都别逛了!听我说!珐玛大陆正在崩溃!想活命的,现在就去沙巴克!快!”
变化最为剧烈的,是各个传送点。
比奇省的老兵,那个总是面无表情、机械地询问目的地的NPC,此刻眼中闪烁着焦急的光芒。当一个道士习惯性地走上前,想要传送到盟重省时,老兵却猛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不行!现在所有传送点都已关闭,唯一能去的,只有沙巴克!你要去吗?要去就快!”
道士愕然:“为什么?我急着去盟重……”
“没有为什么!”老兵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么去沙巴克,要么就留在这里等死!你自己选!”
类似的情景,在沃玛森林入口、在盟重省、在白日门、在封魔谷……在珐玛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有人类聚集的地方,同步上演。
仓库管理员不再呆板地存取物品,而是焦急地劝说每一个靠近的玩家;服装店老板丢下了手里的针线,跑到街上拉住行人;首饰店老板甚至将柜台里的贵重首饰一股脑地塞给目瞪口呆的玩家,只求他们赶紧前往沙巴克……
所有的NPC,无论是功能性的还是装饰性的,都在同一时间“活”了过来。他们不再是背景板,不再是设定好的程序,他们的眼神变得灵动,充满了焦灼、期盼、决绝,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疯狂。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或劝说,或警告,或强制,将同一个信息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玩家——去沙巴克!
土城,安全区二楼的客栈。
客栈老板,一个总是笑眯眯、看起来有些市侩的中年人,此刻却一反常态。他猛地一拍柜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旁边正在歇脚的几个玩家一跳。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发出一阵酣畅淋漓、却又带着无尽沧桑的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总算……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他笑着笑着,眼角甚至渗出了泪光。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正满脸错愕看着他的年轻战士,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欣慰,有期盼,更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不错!不错啊!你小子……你们这帮被选中的人……还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没白费!我们这些老家伙……守了这么多年,没白忙活!哈哈!没白忙活啊!”
当年许浩刚起步的时候,就是客栈老板暗中相助,让许浩做成了现实世界和珐玛大陆之间的金条走私买卖,许副会长从那以后,就再也不用为金币发愁。许浩的迅速崛起,和不缺钱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如今,当初的帮助,终于得到了回报。
他的笑声在客栈里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让所有听到的玩家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茫然。
他们看着这个突然变得如此鲜活、如此……像“人”的客栈老板,再联想到刚才那条突兀的“千里传音”,一股寒意和某种预感,开始在更多玩家的心底悄然蔓延。
那个消息,难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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