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陆辰渊已经攥着他那被指甲摁得一道一道的手入睡，但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总是能想起今日他的‘好’师尊对他做的。上午，陆辰渊被君天下一杯热茶泼了双手，至今还疼着；中午，君天下拿着锋利的刀往陆辰渊身上划，那伤痕到了晚上才被沈念之看见。
这些都是在沈念之不在的时候，君天下做的好事！
所以他才用聚魔幡伤了君天下，这是他能做的最大伤害，他心里有一种感觉，君天下不能受伤太重，否则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沈念之轻轻地把陆辰渊翻了过去，他的后背得不停地上着药，要不然就会感染，魔界的魔器不可小觑。
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药，陆辰渊才侥幸逃过发高烧，以至于一夜睡的还安稳。就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照顾，不知道是谁罢了，沈念之还庆幸他不知道呢。
睁开沉重的双眼，陆辰渊第一眼见到的是沈念之在他身旁打坐，他看不出来沈念之一夜没睡。
“醒了？伤口还疼吗？”沈念之闭着眼睛问，连正眼都没给他。
“……”陆辰渊没说话。
良久，陆辰渊猛地坐起来，灵药已经让他的伤口快速愈合，也感觉不到疼了，所以起身时，他没有一丝阻碍。
“师尊，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两个人吗？”陆辰渊皱着眉，一字一句道。直到他说完，沈念之才醒悟，这好歹是跟他相处了几年的人，如何会看不清呢。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他？”沈念之问。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反抗，师尊每日想的都是让我恨你，我以为只要我把他当做是你，我就会恨你，可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做到，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陆辰渊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师尊就是想让我恨你，好似……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一样，师尊，你能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吗？”
“一个故人，告诉你也无妨，他在你体内，如果你足够恨我，他就会出来，届时你才会拥有自己的性格。”沈念之说道。
陆辰渊冷笑着，原来他是在意他体内的人啊，原来这些年令他作呕的性格都是旁人的，那他相当于什么？一个容器吗？
“你做了我的徒弟，按理来说，我应当向着你的，你的命格不应被任何人左右，你有你真正的使命，但前提是那人得离开你。”
沈念之笑着看他，遂捏了捏他的脸，“倘若届时，你还认我们之间的情意，来找我也可。”
“在师尊眼里，我们是什么情意？”陆辰渊的眼神中似乎堆积了无数的疑惑，他渴望沈念之对他有那么一点的留恋。
沈念之犹豫片刻，不太知道怎样的回答才能让他满意，看上陆辰渊的眼神时，他有几分心虚。
“在我的命格里，有师尊吗？”他忽然一问，身子向前靠了靠，若是再近一些，他的鼻子便能触碰到他的了。
“有的。”沈念之下意识说。
有的，沈念之说有！
陆辰渊释然笑着：“那便好。”他已经要求不多了，能够让沈念之在他命格里停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沈念之愣了愣，没想到他竟问了这么个问题，又拍着他的脑袋，“去睡吧，醒了之后还有事要做。”那口吻像是在安慰，可对于陆辰渊来说，温度颇深。
“可是师尊啊，我有那个人的记忆了，我的心里现在非常不好受，你觉得我能睡着吗？”陆辰渊用装满“伤心”二字的眼神看他。
“……什么？”沈念之措不及防。
“模模糊糊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我的心好疼，我的身体也好疼，像是被撕碎了再拼接在一起的感觉，师尊你能懂吗？”他忽然靠近沈念之，“我身体里的神识，他曾经一定遭受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所以我才会这么不好受！”
沈念之抓着他的胳膊：“你还能想起什么？关于他的？”
“……”
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刺入沈念之的右胸，陆辰渊满眼恨意，“我能感觉到，他与我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他将刀深入，“就是让你痛！”
明明感觉不到疼痛，沈念之这时却像是感觉到了，只是一把刀而已，就已经这么痛了，那么当年风昭自散神魂，又该多疼？
下一秒，陆辰渊将刀拔出，“我能感觉到，师尊是在意我的，也是在意他的，可是究竟是谁告诉你，只有让我充满恨意，才能使他回来吗？”
他站着，眼中闪过冷光。
“我们之间的情，师尊没有否认过，对他的情师尊你也无需否认，现在他不在，我想代替他来照顾师尊，可你却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对我的冷漠愈来愈深，还净做些伤人的事，你不觉得矛盾吗？”
这句话，好像君天下也问过他，他该如何回答呢？总不能说他掌管着天命书吧？
“我很感谢师尊来到我的生命中，我恨我自己不是他，无法得到师尊真正的情意，可至少……至少师尊不要伤我啊！”
“我只是……”沈念之只是照着天命书所写来做的，怎么会……
“师尊不愿意说，便就算了，只是我要提醒一句，没有什么是强求得来的，我试着恨过你，但失败了，这一生我肯定是无法恨你了，如果有人曾许诺过什么，且说得很绝对，并且一切看着很合理，就难免会让人猜测，这是一场局。”陆辰渊说完，便走出帐篷了。
沈念之顾不得从伤口流出的血，内心纠结着，天命书与他神格相连，不可能背叛他，所以他才会对他的指引深信不疑……
可现在看来，他信错了！他太蠢了，竟然被一个物件支配！
“他说的话，你是不是也想跟我说？”沈念之眼神呆滞，问话时，君天下就站在他面前，以一种虚影的形式。
“是啊，可我说服不了你，只有他能。从前你不是最信那天命书了吗？自诩掌管天命，可预料各种未知之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怀疑那天命书？”君天下笑了一下。
“我早就说过，不要尽信于它，毕竟在你失忆后，这本天命书还能否被你掌控，谁也不知道，而你那日又对抗天道，天命书本就是天道给你的，若是天道趁你不注意将它策反，你想后悔都没用，可惜呀，你不听我的，非要信，这我也就无可奈何了。”他耸了耸肩。
沈念之用力攥着拳头，召唤出了天命书，却没想到，天命书早已被烧毁了一半，其上火烧的痕迹正是天道所做，明目清晰，里面的灵识也已失踪多日。
狗屁天道，对付不了他，就拿着天命书来做他的敌人！
“……”沈念之皱眉，“完了，我给忘了！”他猛地一摔天命书，被摔到地上时，天命书上泛着的金光渐渐消散，只留下一丝光线。
“忘了什么？”君天下做魔尊多年，只知道真神沈念之掌管天命书，世间万物皆可由他分配命运，他也曾怪过他，为何给了他这崎岖的一生，现在他被迫受沈念之恩惠，只能先为他服务，可惜这真神失忆已久，从他这里无法知晓如何改天命一事。
“我当年遭受天谴，可天命书的法力却随之增强，为的就是，倘若这三界没了真神，天命书便可自行为世人安排命运，无需我在旁更正，可我忘了，天命书是有意识的，它或许早就想脱离我了！”沈念之恍然醒悟，将神力用在天命书上。
下一秒，天命书周围开始弥漫雾气，在神力的加持下，他们看到了那意识体逃脱的场景。
“……你有办法追到它吗？倘若它自己为主，这天下人命运皆被它掌控，届时来对付你这个前任主人，那可是很麻烦的。”君天下看他。
沈念之从来都没想过，天命书也会背叛于他，若是这样，先前算的一切，岂不都是错的？
“北方位，我们必须即刻去找它，若是让意识体变强大，就更不好对付了！”
“那陆辰渊呢？”
“带上他！”
——极寒之地。
经君天下提议，沈念之带着陆辰渊来到了这里，好巧不巧，华山派的众多弟子每年都会来这里历练，也就碰上了。
“看！是顾阁主和他的徒弟们！……等等！那……是什么？”宋言的弟子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沈念之身后的冰雕。
此冰雕非彼冰雕，是乃极寒之地的灵兽，性格凶猛，善用冰作为法器，样子比寻常飞禽大了十几倍，成年冰雕的两只羽翼足可遮天。
那只冰雕跟在沈念之后面，此次出行，他揽风阁可就带了三个弟子出来，身后忽然跟着一个大物件还有点不舒服。
宋言拍了拍他弟子的肩膀，搂着他的肩，跟亲兄弟一样，“傻徒弟，那是百年的冰雕，还没长大，不然你现在就看不见她了。”
那冰雕是个母的，样子比成年的小很多，应该才上这极寒之地就与家人失联了，只有她认的主人才会听懂她说的话，不过她至今谁也没看上。
陆辰渊奉命抱着她，他其实是很不情愿的，毕竟前几天才吵完架，那应该算是吵架吧！
但也不能不给沈念之面子，只能叹气抱着它了，最无语的是，这破冰雕总缠着他，沈念之只会在旁看热闹，他好不容易把冰雕赶走，沈念之却让他把其抓回来，说是养着。
他就知道沈念之没憋什么好屁！
极寒之地是生不起来火的，只有火系灵力的人才勉强可以生出一个火苗。沈念之找不到合适的木材，因为这里的树都长满了霜，连树叶也是白蓝色的。
“师尊……我好冷……”风清儿一个女孩子，来到这个地方也没拿什么厚衣服，冻得直哆嗦。
可沈念之不冷啊，因为他没有感觉，看别人在那里呼气哈气的。
“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了。”沈念之给风清儿披上了他的外套。
“师尊还会安慰人呢？弟子怎么从前都没发现？”陆辰渊摸着那个雕，说实话，她变小的时候真像一个染了蓝色染料的鸡的升级版……
“是吗？那今后为师让你发现发现。”说着，沈念之便把那个冰雕打下陆辰渊的怀里，拉着陆辰渊起来。
“都跟着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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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路不好走。”沈念之边走边说，回头看后方的陆辰渊，竟然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拉上走了。
有的弟子抱怨才休息一会儿，脚还是僵的，不想跟着走，但都被宋言赶起来了。可事实是，只有活动起来才会不冷。
宋言断后，以免有人偷懒掉队。
“师尊抓疼我了。”陆辰渊想把手腕抽回来，可是沈念之力气很大，让他挣脱不掉。
过了几秒，沈念之才“哦。”了一声，可他竟然还抓着。
陆辰渊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小母雕走在最前面，被沈念之施了法，会竭尽全力的给他们带路，飞禽类的动物肺活量都很好，尤其是这种接近成年但是又没成年的动物，她变得足够大，足以挡住后方所有人的身影。
……
“顾阁主您看！前面有个大坑！”眼尖的弟子冲到那个坑前，往下看去，那底下一望无际，很黑很深的样子。
那冰雕停了下来，看着那个坑，不想往前走。看这模样，好像……是感受到了一丝气息。
“带绳子了吗？”沈念之回过头去。
“带了带了……不过……谁下？”这个名叫徐斌的弟子话从都到尾一直最多。跟他的师尊宋言一个臭样……
“徐斌，你下吧，为师上面给你把风！”宋言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给了他一个可以发光的夜明珠。
徐斌无语。可总共出来的人才有不到二十个，他作为师兄，应当下去！
他绑上了绳子，准备往下跳。
“等等，让陆辰渊和你一起下去。”沈念之看向陆辰渊那不想理他的脸，然后把陆辰渊往前拉了拉。
苏无双上前道：“师尊……师弟没历练过……底下万一不安全……”
好歹徐斌才排苏无双后面，那是几万人里的前几，又是宋言的首徒，陆辰渊怎么说也不合适……
陆辰渊一脸“对啊我没经验我能不能不下去”的表情。
沈念之没说话，直接用灵力驱动另一个绳子系到了陆辰渊腰上，“没事。”然后也给了他一个夜明珠，示意让他下去。
华山派的夜明珠是出了名的多，毕竟那里可是灵脉，生产奇珍异宝自是合理。
可沈念之似乎忘了，他那日才跟陆辰渊吵完架，嗯，那应该算是吵架吧？
陆辰渊笑了笑，也是无语的意思，他没想过，沈念之竟然如此厚脸皮，叫他做什么好似都理所应当，而且他太贵人多忘事了，现在这一副“好师尊”的表情，简直让他不忍直视。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跳了下去。
“我去……”徐斌没说完，便被宋言推了下去。比起沈念之，宋言更粗鲁些。
沈念之回过头看着苏无双担心的样子，说道：“你不是讨厌他吗？何必这么关心？”
苏无双摇摇头，“不是的。以前是师尊讨厌他，我不敢跟师尊对着来，现在师尊对他好了，我自然就会改变。”
沈念之：“我看你是眼瞎。”
他有对陆辰渊好吗？至今为止他那本《玲珑七绝》沈念之才指导了不到十次，连剑法也是宋言教的，而修炼法术，还是君天下上手的，他做的，只是伤害了陆辰渊而已。
嗯，沈念之从不对自己抱有任何好感。
通音符方才被沈念之刚刚画在了陆辰渊的手臂上，虽然有点疼，但是可以保持联络，经水不湿，经火不烧，经冰不冻，可以稍微保护一下陆辰渊。
宋言拿出一个符纸来，站在沈念之旁边，“很担心？没事儿，我徒弟在呢，不用着急！”然后对着那个符纸说道：“怎么样了我的小斌斌？”
叫得真亲切。
“回师尊，我很好。”徐斌没有急促喘息的声音，很轻快的样子。
宋言看了一眼沈念之，说道：“陆辰渊怎么样了？”
徐斌：“不知道，洞太深，他到下一层了。”
下一层？是什么意思？
徐斌：“对了师尊，忘了告诉您，这个洞是一层一层的，中间有个大窟窿，窟窿旁边是可以走的圆形，就像……您说的旋转楼梯一样。”
宋言‘啊’了一声，“什么？是旋转的？”
徐斌：“对对对！这周围还有好多白骨呢！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毒死的。”
骨头发黑，约莫是中毒迹象。如果是死后被下了毒，不可能全身都是黑色。
沈念之施着灵力，“陆辰渊！你给我回话听到没有？”
他叫了好几次陆辰渊，一直没有回应。像是在赌气……
宋言感叹道：“看看看看，连这个符都用上了，还是我对我徒弟不太上心啊……”他看着沈念之手臂上的符图，叹气一声。
他要有这忍耐疼痛的能力，他就给徐斌用了，谁让他怕疼呢。
陆辰渊沉默了很久，说道：“师尊在关心弟子？弟子真是受宠若……”
沈念之打断道：“少阴阳怪气的！受宠若惊个鬼！”然后他生气了。
宋言在旁看戏的模样更加意味深长了——还是真cp好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