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含星嘴上不饶人地数落着，手上的力度却轻柔起来，她拢了拢狐狸肚子上的绒毛，指尖陷入那层蓬松的雪白毛发里，感受到掌心下微弱却急促的心跳，彷佛有片小雪花落在了她内心的最深处，温柔地融化着……
她叹了口气，双臂一揽，将那团毛球抱了起来，径直走向浴室。
浴室的灯光冷白，照得狐狸嘴角溢出的金色液体愈发刺目，纪含星拧开温水，浸湿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而，湿热的毛巾碰到狐狸的嘴角，那小东西还是疼得浑身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
“现在知道疼了？”纪含星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更轻了几分：“乱跑的时候怎么那么潇洒？还说什么我死之前会回来看看我，这才半天，看看到底谁半死不活了？”
狐狸听了她的嘲讽，嘴巴动了动没法言语，耳朵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却挣扎着把嘴筒子往水龙头下探。
纪含星松了松手上的禁锢，它大概渴极了，粉色的舌头急切地伸出来，想去接水龙头的水，奈何虚弱的前爪根本撑不住身体，狐狸双爪打滑，险些整个儿栽进洗手池，自来水哗啦啦地溅起，打湿它半张脸的毛发，看起来狼狈极了，真正喝到的还少得可怜。
“笨死了。”纪含星用力将它捞回怀里，调整姿势让它仰面躺在腿上，她用手接了捧水，凑到狐狸嘴边，这一次，小家伙终于不再挣扎，乖乖张开嘴就着她的手掌边缘喝水。
纪含星耐心地一遍遍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怀里的狐狸不再颤抖。
拿毛巾擦干狐狸湿漉漉的毛发后，纪含星又翻出件旧毛衣，她妈妈不爱处置旧物，所以家里的杂物房有许多旧衣服，这次倒是有机会用掉，她仔仔细细下地将狐狸裹成个毛球，抱它回到房间时，怀里的重量轻得让她再度心软——这哪还是当初那个神气活现的小妖怪？
纪含星从医药箱取出消毒酒精，棉花和绷带，再找来小刀和一次性塑料杯，她在左手无名指指腹比划了几下后，割了下去，刀尖划破皮肤，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纪含星咬紧嘴唇，将血滴入塑料杯。
很快，塑料杯底积了浅浅一汪血，手册上没写救治灵侍需要多少血量，纪含星怕放少了不够用，至于忍着痛挤压手指，直到血色漫过杯壁中段，她才用棉花按住伤口，指腹传来的刺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纪含星端着那半杯鲜血走近狐狸，它突然睁开了眼睛，平素里狡黠灵动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但当它侧头看清她手中地猩红血液时，双眼骤然紧缩，开始拼命挣扎！
旧毛衣被狐狸蹬得散开，露出它瘦得惊人的身躯。
“喂！”纪含星来气了，嘴上开骂：“我割自己的手来救你，你摆这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待会把血踢翻了，我可不会放第二次血！”狐狸听了，呜呜几声，不情不愿地趴了下来。
纪含星把塑料杯捱到它嘴边：“今天算你命大，遇到我这样善良的主人，愿意放血救你。”
她救狐狸当然不是出于善心，至少不纯粹是，毕竟她不是那种善良美好的女孩子，她救它，很大地原因是考虑到失踪的妈妈。
她妈妈的失踪应该和通灵术以及妖怪有关，但是妈妈以前从来没有和纪含星说起过，所以她对此毫无头绪，狐狸是她目前了解妖怪和通灵的最佳人选。
而对于失踪的妈妈，她的态度依然是尽人事听天命，她不想念妈妈也没有执念一定要找回妈妈，只是眼前有线索，她做不到完全忽视，无动于衷。
狐狸闭着嘴，睁大眼睛看着纪含星，她抬起它的下巴，麻利地用筷子撬开它的嘴：“82年的拉菲，便宜你了。”
狐狸徒劳地甩着头，奈何虚弱的身子根本敌不过少女的手劲，杯中的鲜血一滴不剩地灌进它的嘴里，有几滴溅在它雪白的胸毛上，像雪地里嫣然绽开的红梅。
深夜的困意终于袭来，早在狐狸回来之前，纪含星本就打算到床上睡觉，结果费时费力折腾了这么一顿，看时间已快到午夜。
“好累啊。”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花，但她还不能睡，通灵手册上说需要给狐狸念什么安灵咒。
她搂起狐狸到床边，关掉房间的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她摊开通灵手册在膝头，纸张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微光，很快翻找到安灵咒那页。
纪含星浏览了一下：“奇怪……”指尖抚过新出现的“安灵咒”一页，明明记得昨天还没有这页内容，难道手册会自动更新内容？
狐狸趴在她的枕边，裹着毛衣的肚子起起伏伏，它的呼吸仍然不太平稳。
不管有没有用了，先念一遍看看，纪含星拿起手册，开始轻声念咒语，她清脆的嗓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悦耳：
魂兮归止，血为契引。
灵随吾愿，心共吾音。
怨戾皆散，悲苦俱宁。
长夜有尽，与汝同行。
咒语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她读完一遍，低头看到狐狸的耳朵渐渐放松，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看来这安灵咒颇为有效！纪含星又念了一遍安灵咒，狐狸终究抵不过困意，沉沉睡去了。
纪含星做事素来求稳，她开始念第三遍安灵咒，也不清楚有没有念完，她开始昏昏欲睡，头歪倒在狐狸边上，陷入梦乡。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榻上画出一道银白的纤细光带，光带恰好落在黑发少女的锁骨与狐狸的耳尖，将两者的轮廓镀上了水银般的朦胧边线，她与它的呼吸渐渐同步，黑发与白毛交织在一起，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痕与留白。
夜色静谧如水，偶尔有凉风撩动窗帘，让更多的月光与星辉潜入，在他们身上浮动起来，洒下一床细碎的梦幻。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洒进来，闹钟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纪含星迷迷糊糊地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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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去摸索手机的闹钟，只一抬手，掌心便触到温热的肌肤，自小都是一人睡觉的她立即警铃大作，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一片银白色的滑溜布料上，布料下有肌肉起伏的温暖手臂，她的鼻尖几乎蹭到一个肤色雪白的胸膛。
——哪里来的手臂？哪里来的胸膛？自己还在梦中？
纪含星懵了，疑惑且僵硬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摄人心魄的金色竖瞳。
纪含星大惊失色，是他，前晚从铜镜中走出来的银发妖怪，他从狐狸的状态变回人形了！
男人正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她，唇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戏谑弧度，银发如瀑散落在枕间，床单上，还有几缕在纪含星身上，他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兽耳微微抖动，广袖白袍的衣襟因睡姿而松散，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纪含星的手掌还撑在这上面。
“早啊，通灵师小朋友。”银发妖怪的声音低沉慵懒，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纪含星从震惊与懵逼中清醒过来，往后挪开身子，动作幅度太大，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狐狸？你……你怎么变回来了？！”
“本座法力高强，想变回来便变回来。”
化回人形的狐狸慢悠悠地坐起身，银发垂落肩头，广袖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阳光映在他的衣袍上，繁复的枝叶暗纹熠熠生辉，整个人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如果忽略他此刻略带戏谑的眼神的话。
纪含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睡衣领口歪斜，露出半边肩膀，看起来狼狈又没气势，她迅速拽了拽衣领，强装镇定地瞪回去。
“臭狐狸，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睡觉？”
狐狸轻笑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是啊，没见过人能睡成这副丑样子，话说，你是不是先把这个烦人的声音停掉？”手机闹铃还在响。
纪含星掀开枕头找到手机，关了闹铃，稍微找回自己的节奏，她无视狐狸，起身洗漱，准备早餐。
谁知狐狸也跟了过来，高大的他靠在厨房门口，头几乎要顶到门框，纪含星没有理会他，继续煮早餐。
狐狸见少女没打算搭理自己，主动开口问，“我有点好奇，既然你说不稀罕我做你的灵侍，我死了契约就会自动解除，昨晚为什么还要救我？”
纪含星低头放面条，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觉得原因是什么？告诉你，救你是因为我有良知，我们人类从小受的教育都是助人为乐，与人为善，你还有别的问题？”
狐狸眯了眯眼，一副显然不信的模样：“但你们人类不会无缘无故对妖怪施以援手，更何况……”他顿了顿，嗓音微冷：“我和你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纪含星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朋友，我救你一命就是你的恩人了，我不奢求你能知恩图报，只求你能别成天喊打喊杀吗？而且，契约是无法主动解除，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