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遇到棘手的事了，过来瞧瞧？”
女警员小跑回办公室，一把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闻到了饭香混着雨水的味道。
白炽灯下，三个警察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靠近门口的中年警员放下盒饭，捋了一把还沾着水珠的发梢：“出什么事了？”
“有人报案，说她妈妈失踪了，情况有点复杂，哎呀，头儿你过来瞅一眼就知道了。”女警员指了指外头。
坐在中年警员对面的年轻警员咽下嘴里的饭菜：“小孟，你都过了实习期，咋遇到一点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人口失踪算常见的案子，你先按流程问清楚情况，郑队出外勤一天，还没吃饭呢，你让他把饭吃完。”
“呜呜呜，警察同志，你必须得帮帮我，要是找不到，你让我怎么活嘛……”尖锐的哭喊声从外头大厅传来。
郑队把筷子撂在桌子，站起来走到百叶窗前，在这里拔开窗页，就可以看到前厅的情况。
前厅，一个五十岁的妇女正坐在地上大哭，另一个值班的警员半蹲着，耐心安抚掩面哭泣的妇女。
郑队扫了一眼，情况已经了然于心，他对小孟交待道：“她妈妈的年纪估计七十往上，这么大年纪应该走不远，小孟，你调监控，再让小陆多带人手去走失的地点附近找找，尽快把人找到……”
小孟打断了郑队的话，讪讪地开口：“头儿，不是那个阿姨的妈妈失踪，她走丢的是宠物狗。”
“啊？那……究竟是谁报案母亲失踪了？”郑队纳闷了，外头这大厅，只有一个当事人在闹呀！
“那个女孩，坐在那里淡定喝茶那个。”小孟示意他看另一边。
郑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神两看，才看到前台边边坐着个女孩儿，女孩双手捧着着一次性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女孩很年轻，约莫20岁，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及肩的细软黑发随意扎成低马尾，两鬓有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细白的颈上。
她的皮肤很白，但，是那种不健康的病态苍白，浅淡的唇色让她在白炽灯映照下，像一副褪了色的画册，了无生气，脸色唯一的浓墨重彩是她那双黑得惊人的杏眼，但大大的眼眸里只有麻木，没有丝毫别的情绪。
“棘手在哪？当事人情绪稳定，应该很好问清楚情况。”郑队松开百叶窗的窗页，不解地回过头看小孟。
小孟耸肩摊开双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是吧，头儿，她妈妈是单亲妈妈，唯一的亲人失踪了，应该很慌张激动才对啊，你不觉得她的反应太反常了吗？，瞧，跟她比较，隔壁丢了狗的阿姨都比她着急。”
“小孟，有时候人到了极端伤心，外表表现出来的却是平静和麻木，除了本人没有哭闹之后，她还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小孟点点头：“有，根据女生提供的资料，系统里查不到她妈妈的信息，没有身份证记录，也没有医保数据，她如今的户口本上只有她本人，成年之前，女生的户口挂靠在集美纺织厂的集体户……
然而，她说最后一次和她妈妈见面是在惠民路的拉面店，但那边没有监控摄像口，我让她提供她妈妈的照片以及亲友的联系方式，她统统都提供不了，头儿，这还不算异常吗？”
郑队沉默了，在国家的大力科普和倡导下，这年头纯种的黑户已经不多见，女孩之前的户口还浑水摸鱼登记在频临破产的老国企集体户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违规的事情还不少呢，确实算是反常，需要好好查一查。
*****
外头下了一天的雨应该变小了，纪含星百无聊赖地看着玻璃窗上的细小雨点。
一颗小雨滴凝固不动，直到又有一颗雨滴恰巧地补充进来，小雨滴充盈起来，终于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拖出一道透明的水痕，透过水痕看窗外的夜幕和路灯，扭曲而不真实。
“好了，我们已经了解清楚情况，感谢纪小姐你的配合，后续一旦有你母亲的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电脑前的女警员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警员，把桌面上的资料递回给纪含星。
纪含星简单道谢，把身份证，户口本和学生证塞回斜挎包里，这一趟除了得知妈妈是个黑户以外，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纪含星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中年警员的叮嘱：“你在明川大学上大三，是吧？女孩子独居不安全，有条件的话，搬回去学校住宿舍，另外，把我们所的固话号码记一记，后面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们。”
搬回学校住么？纪含星眼神微动，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住过，确实可以趁着未毕业体验一下集体生活，她嘴角翘了翘：“谢谢你们，我会考虑。“
回到家里，她换掉了被雨打湿的衣服，穿上了宽松的睡衣，熟练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只深棕色药瓶，药瓶垂直倾倒，啪嗒掉了一颗弹珠大小的药丸，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
纪含星把药丸丢嘴里，自虐般把它嚼碎吞掉，苦涩辛辣的味觉包围味蕾，她开始在床侧的垫子上演练了近身搏斗的体术，两套流程下来，她苍白的脸上和耳尖涌现出淡粉的潮红，薄薄的嘴唇上也有丝丝血色。
她抿着唇调整着不平稳的气息，舌尖药丸的苦涩渐渐淡去，她吃这药吃了十几年，今晚吃了最后一颗药丸，妈妈也不在了，纪含星心情有点微妙，自己终于可以获得憧憬已久的自由了？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妈妈留下的药吃完了，也许是个预兆，提醒自己可以从明天开始过新生活，不用吃药，不用再练习，她要像同龄的女孩子那样，看剧旅游交新朋友……纪含星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关了灯，准备睡觉，手机突然想起简短的短信提示音！纪含星过去二十年的交友圈几乎是空白的，手机的作用只有三个，看日期，看天气以及接收班级消息，所以几乎不会有人主动联系她，她把手机拿了过来，划亮屏幕，是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
“看到短信，请速到城北的乐购超市03柜16箱取包裹，取件码：4B6L，里面有今明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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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费。”
是妈妈？雪白的手机光打在纪含星的脸上，她微微皱眉，手指飞快操作，回拨了过去，黑暗中，电话传出冰冷的机械女声尤为响亮：“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纪含星重复打了几次电话，都提示所拨电话号码是空号，她泄气地躺倒在床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一把年纪还玩什么失踪和匿名包裹？
她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为什么那个女人总是不顾她的感受，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管了，纪含星不想管了，她已经决定好过新生活，再也不要被这个女人控制，纪含星赌气般扯过被子睡觉去。
第二天，纪含星上完早课，搭成公交去城北。
纪含星之所以改变主意，是考虑她今年大三，距离大学毕业，还有两年时间，母亲失踪后，家里剩下的现金不多，就算她大四就出去实习，但大三这一年专业课程繁重，必须有基本的生活费才能好好上课。
所以她决定按照短信上说的，去碰碰运气，真能拿到钱自然是好事，就算没有钱，她也想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雨后的清晨，空气很清新，按照地图导航，那个乐购超市是在一片老旧的城中村旁。
纪含星走在两边种满杉树的小道上，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偶尔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拖着买菜的小推车慢慢走着。
“就在前面拐角。”纪含星听到中小学上课的铃声从前方传来，穿过斑马线，她走到了街角。
斜对面是一所崭新的学校，她所站的地方啊连栋的旧楼，外墙长满了青苔和裂缝，旧楼的一楼却是装潢崭新，大大的招牌醒目地探出街角：乐购超市。
怪不得旧城区的超市会有储物柜，原来是邻着学校建的新超市。来到这里之前，纪含星多少有点质疑这个短信的真实性，当她现在看到正常营业的超市，疑虑减去了大半。
纪含星走进超市，在左边看到了一片的储物柜，她按照短信的内容，去找03柜16箱……
不难找，那是个靠近地面的大柜子，她转头观察了四周的情况，中午超市没什么客流，柜台的营业员们在低头看手机。
确定没有人在看自己，纪含星输入取件码，哒——轻轻一声响，下方的柜们弹开了。
她走过去蹲下，侧头瞄了瞄柜子里，是红色的塑料袋，上面依稀印着乐购超市，还有一行宣传标语：购物乐无限，贴心伴着你。
纪含星伸右手要把塑料袋拉出来，拽了一下，竟没拽动，东西意外的……很沉！她只得往前凑近点柜子，双手拉拽塑料袋，哗啦一下，东西被她拽了出来。
纪含星翻开塑料袋口，里面还套着好几个袋子，然后是几个形状各异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她眉头跳了跳，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抛尸现场，她挑了其中一个形状四四方方地物件，用指甲撕开边角，厚厚一叠红色大额钞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
这……好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