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处,犹豫半天,才不情不愿的迈步进入。
将她带到宴会的女人早就混入舞池,如水滴入海,消失不见。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过,这样最好。
她是来救阿尔芒的,对方越少知道她的信息,越能与她撇开关系。
带着白色面具,穿着燕尾服的侍从托着盘盏,无声迅速的来到叶微面前,将一杯香槟递给叶微。
叶微本想拒绝,在看到来客基本上人手一杯后,默默地接了过来。
她心不在焉的捏着杯子,在宴会厅四处乱逛,试图找出阿尔芒的踪迹。
卡佩家举办宴会,阿尔芒不可能不参加。
为了配合假面的主题,宴会厅的灯光偏暗,浮动的昏黄色调,配合上宾客的假面,营造出神秘鬼魅的气氛。
只是苦了叶微,要在衣香鬓影中寻找出认识的身影。
又一次打发走了来邀请跳舞的男宾后,叶微被宴会厅沉闷浑浊的气息压的喘不过气,她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露台处。
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叶微扯着鱼骨束腰,思考着脱掉礼服的后果。
微风送来了一声轻笑,叶微耳朵动了动,这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
阿尔芒带着一副银色面具,穿着低调奢华的深蓝色礼服,正靠在栏杆处,在看到楼下女人眼中的惊喜后,阿尔芒眼中的笑容消失不见。他重新抬起头,望着夜幕下占地广阔,打理精致的庄园,往日的骄矜消失不见,反而显得有些颓废。
阿尔芒朝前伸出手,除了稀薄的空气,他握不住任何东西。
叶微站在露台上,对着上面拼命挥手,想要吸引阿尔芒的注意力,但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再也没朝下看去。
叶微深吸一口气,想要提醒阿尔芒,因为束腰勒的太紧,一口气没提起来,反而让肋骨被挤压的更疼。
短短的时间,阿尔芒已经从上面消失。
“阿尔芒是不是在耍我?”
叶微皱着眉,疑惑不解,他明明看到了自己,为什么当做不认识。
“叶微,有没有可能,他根本没认出来你。”
小骨在脑子中幽幽提醒,“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你变装,我也认不出来你。”
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慵懒随性。叶微毫不在意的姿态,让华美的长裙和贵重的珠宝完全沦为陪衬。她像是从神话故事中走出的神明,高傲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倾听她的言语。
从她进入宴会厅后,就频频有人来搭讪,只是都被叶微干脆拒绝。
叶微还嫌弃对方耽误她找人。
跟着如此粗神经的宿主,小骨只觉得前途黯淡。
怪不得她和卡里昂迟迟没有进展,换个情商高的宿主,估计早就将卡里昂玩弄在鼓掌中,以权谋私,让他把奖杯拿出来。
小骨无比惆怅,好好的攻略剧本硬是被叶微改成了升级流,祂也越来越没尊严。
叶微不知道小骨在暗暗嫌弃她,她将有些歪的面具扶正,提着裙子重新钻入宴会厅,准备冲上楼去找阿尔芒。
叶微刚刚走到大理石阶梯处,清脆的敲击声从宴会厅中央传来。
音乐骤然停止,跳舞的宾客纷纷停下动作。叶微站在阶梯口,看着人群逐渐向着中央汇聚,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汇入人流。
宴会厅中央站着的是位穿着黑色西装的老者,他手中拿着同色的权杖,鸢尾花环绕在权杖顶端,托举着琥珀色宝石。
昏黄的光线下,老者显得格外低调内敛。在老者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穿着同色的紫色西装礼服,佩戴着鸢尾花图案的面具。
叶微目光停在男子和赞恩相似的下半张脸上,这位应该是赞恩的哥哥,也就是阿尔芒的父亲。
见众人围绕上来,老者将银匙放回托盘,侍者鞠躬后无声无息的退下。
“在这个动荡的时刻,各位愿意莅临寒舍,我代表卡佩家族对各位表示感谢。”
老者朝着人群低头致意。
男宾单手抚胸鞠躬,女宾提着裙子欠身,纷纷回礼。
叶微赶紧有样学样
老人的发言还在继续。
“从蓝星时代开始,每次卡佩家族都能成功度过危机,我们的存在比联盟还要悠久,我们的姓氏代表着历史。”
“现在不过是又一次考验,我们的选择不会变。我们会默默围观,直到胜者出现,为他提供资源,与他结成联盟。”
“也许有人认为,卡佩家的做法是懦弱的表现。”
老者环视四周,“爱德华家族,图卢森家族,金雀花家族.......与卡佩家族齐名的姓氏,都已经化作历史的尘埃,只有卡佩还屹立不倒。”
“各位都是中央城底蕴深厚的家族,先辈传承的财富、名望、地位......必定不甘心在动荡中烟消云散。你们会来到此处,也是为了打探卡佩家的态度。”
老人用权杖轻轻点地,笑容虚伪又傲慢,“来吧,让我们尽情狂欢,直到下一个胜者出现。”
哗啦啦,掌声雷动,气氛被老者的发言推向高潮。
站在欢呼和掌声之中,叶微只觉得无比压抑窒息,就像有条无形的绳子套在脖子上,逐渐收紧。
明明是奢靡华丽的宴会场,明明是举止高贵的主宾,叶微却像是看到了一堆腐朽的死尸。
昂贵的珠宝,华美的服装,狂热迷乱的舞蹈,都遮挡不了这群人散发的暮气。
这些人不该活在人世,而应在埋葬在墓地之中。
“阿尔芒,不要站在楼梯上,下来见一见我们的盟友。”
老者笑容慢慢收敛,他提起权杖,指向阶梯之上,“这位是卡佩家的继承人,阿尔芒?卡佩。”
“他会传承卡佩家的历史与荣光,带领家族度过动荡的时刻。”
众人转头看向螺旋阶梯处,身姿挺拔的少年,迈着优雅地步伐,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去,为阿尔芒让出道路。
阿尔芒在老者身边站定,迎着众人热烈的目光,他嘴唇微动,想要说几句客套话,反复几次都只是发出细碎的音节。
似乎在此刻,从小到大浸染在骨子里的礼仪,从阿尔芒身上消失不见。
宾客们察觉到阿尔芒的情绪不对,气氛逐渐冷下来。
老者不动声色瞥了身后的夫妻一眼,女人上前一步,按住阿尔芒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叶微踮着脚,伸长脖子朝里看去,“小骨,你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阿尔芒,你是个好孩子,不要给家族丢脸。”
小骨掐着嗓子,以古怪的腔调说道。
“叶微,你就是太抵触使用我的能力,要不然你也能听到.......等等,你别乱跑。”
叶微挤开人群,走到了阿尔芒面前,她提起裙摆,缓缓对着少年行了屈膝礼,然后将手伸向对方。
“阿尔芒,拒绝女士的邀请可是重罪。”
见有人出来缓和气氛,阿尔芒的母亲轻笑着将他往前推。
阿尔芒有些狼狈的靠近叶微,他认出来,眼前的女子就是刚才出现在露台上的。
又是个想要和卡佩家搭上关系的人,阿尔芒嘴唇抿起,刚想拒绝,就看女人露出熟悉的笑容,无声地说道。
“阿尔芒,姐姐来救你了。”
阿尔芒瞳孔睁大,他下意识的握住伸到眼前的手指。
音乐响起,狂欢继续。
“姐.......叶微,你怎么进来的?”
光影交错,阿尔芒虚虚拦着叶微的腰部,带着她随着音乐旋转,裙角飞舞,两人与另一对舞伴接近,阿尔芒眼疾手快拉回叶微,防止舞伴被交换。
“赞恩把口令告诉了我......阿尔芒你慢点,我要吐了。”
叶微完全跟不上阿尔芒的节奏,她晕头转向的被拉来拉去,期间踩到好几次阿尔芒的脚背。
如果是平时,阿尔芒早就冷嘲热讽,此时他却异常平静,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我以为小叔叔不会管我。”
阿尔芒声音低低的,听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叶微飞快的将两人的交谈告诉了阿尔芒,她扶着阿尔芒的肩膀,无比认真的问道,“阿尔芒,虽然是你向我求救,我还是要再问你一遍,你要离开卡佩家吗?”
赞恩说的没错,联赛对阿尔芒没有意义。就算不参加联赛,凭着卡佩家历代的积累,自身的天赋,他日后的成就不会低。
叶微不确定,阿尔芒找她求助,是出于一时的气愤,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选择权在阿尔芒手中。
如果他改变想法,叶微得到第二场比赛的地址,就会离开。
这会是她最后一次与阿尔芒相见。
阿尔芒沉默下来,他带着叶微在舞池旋转,与一位位宾客擦肩而过。每位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舞步精准,分毫不差。
“在我有意识以来,我就在背诵卡佩家的历史,每一任家主的生卒年月、经历、从第一代传承至今的所有族谱,”阿尔芒点在太阳穴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直以来,我都为出生在卡佩家自豪,有些的习俗,我也理所当然的接受,同时告诉自己这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
“可是现在,我无法再欺骗下去了。”
阿尔芒嗓音颤抖,“在父亲告诉我,局势出现变化,让我呆在家中,不要外出时,我才发现我无法理解。”
“在其他人为了冠军奋斗的时候,只因为尚不确定的危险,我就要躲起来,缩在小小的宅邸之中,等着结局来到,这让我感到屈辱。”
阿尔芒惨笑一声,“家族给了我优渥的物资条件,充足的资源,这些都是因为祖先的选择,我才能享受到。可是,我现在却在唾弃他们的行为,我不知道如果只是苟活着,卡佩的姓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叶微沉默的听着少年的发泄。呜咽悲痛,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中央城不少家族,提起卡佩时总是不屑地成为懦弱家族。我认为他们是在嫉妒,现在,我无法反驳。”
“如果卡佩家的延续是享受了别人抗争胜利的果实,”阿尔芒声音逐渐冷下来,“我不接受。”
“我改变不了家族其余人的想法,但我要决定自己的未来。”
阿尔芒轻叹,“家族给予了我全部,我不怕为了家族牺牲生命,但如果让我继续呆在这座宅子里,我会死的。”
“爷爷看错人了,我不能成为合格的家主。”
他弯腰将下巴抵在叶微肩膀处,无比坚定,“姐姐,带我走吧。”
叶微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丝,“我就是为此而来。”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阿尔芒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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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这番话他一直憋在心里。
在看到叶微后,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不知不觉竟然全都说了出来。
阿尔芒本以为叶微会看不起卡佩家族,她只是平静的听着,任由他倾诉发泄。
姐姐,姐姐,姐姐。
阿尔芒在心中反复念叨,不知为何,却不敢再向往日般,轻松的说出来。
见阿尔芒恢复平静,叶微低声问道,“阿尔芒,你的能力是不是被限制住了?”
叶微观察过了,宴会厅内没有看守,露台是半敞开状态,如果阿尔芒想逃跑,肯定早就能离开。
阿尔芒拖到现在,说明他本身出了问题。
“叶微,你猜的没错。”
阿尔芒抬起下巴,“我带着抑制器,精神力,体力都被大幅度限制。如果不将它解开,就散离开卡佩家也没用。”
随着阿尔芒抬头,叶微看到他的脖子处带着一条银色的项圈,约有一指宽,锁扣紧贴着喉结处,随着吞咽上下起伏。
叶微伸手想要触碰,阿尔芒朝后仰头,赶紧避开,他故作镇定的指着斜前方,“我父亲佩戴的胸针就是钥匙,我一会带你过去,趁着交换舞伴时,你把它取下来。”
叶微顺着阿尔芒的手指看去,他的父亲和母亲也正在舞池内跳舞。钥匙正挂在左胸口处,随着身体转动,时隐时现。
阿尔芒的父做法非常简单粗暴。
把钥匙挂在胸前,试探阿尔芒的态度。如果他没忍住想要偷走,恐怕阿尔芒之后面临的是更严苛的看管。
音乐节奏突然加快,阿尔芒牵引着叶微,在舞池内旋转,朝着他的父母移动。
叶微一个旋身,从阿尔芒身边离开,与他的母亲交换位置。
阿尔芒的母亲笑眯眯的扶着儿子的肩膀,随着音乐舞动。
叶微则是来到了阿尔芒父亲的身边,对方惊讶了一瞬,异常配合的拉住叶微。
胸针就在眼前,阿尔芒已经带着他的母亲来到了叶微背后,马上要到下一次交换舞伴。
叶微听着音乐,计算着时间,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后,叶微趁着他僵硬的瞬间,骤然靠近,迅速将胸针取走。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随着音乐节奏,本能的将叶微拉远,叶微与阿尔芒的母亲对视一眼,身影交错,她又重新回到阿尔芒身边,钥匙精准的插入锁扣中,咔哒,项圈应声落地。
“不!”
怒吼声从背后传来。
阿尔芒面对父亲和母亲震惊失望的目光,将面具从脸上取下来,扔到地上,用力踩碎。
“父亲,母亲,与其在家里举行宴会,我宁愿去战场厮杀。”
宽大的青色羽翼在宴会厅伸展,威风凛凛的狮鹫抖擞着身躯,仰头发出清亮的鹰啼。
宴会厅内混乱无比,宾客们畏惧的看着来自远古的生物,拼命往后退。故作矜持的姿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荡然无存。
阿尔芒紧紧握着叶微的手臂,低声提醒,“我们要离开了。”
话音未落,狮鹫叼着叶微将她甩到背上,阿尔芒随即纵身跳上去,闪动的翅膀在宴会厅内激起小小的漩涡,让众人狼狈的低头捂脸。
等到他们再抬起头,只剩下地上碎裂的面具和项圈,阿尔芒和那位神秘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老者扭动权杖上的宝石,高升喊道,“打开防御系统!”
“父亲,不行。”
老者冷漠的看着狼狈的夫妻,“如果拦不下阿尔芒,我会宣布将他从家族中除名。”
两人脸色难看,不敢再提反对意见。
微风从身边吹过,叶微回头,灯火辉煌的庄园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在里面沾染的陈腐气息,全都消散在广阔的天地间。
“哈哈哈。”
叶微以为是她没忍住笑出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阿尔芒在大笑。
他伸展双臂,迎着风笑的格外舒畅。
风吹乱了头发,吹走了西装,也吹走了他身上的压抑。
阿尔芒不像是贵族家的小少爷,更像是行走在街巷中的浪荡少年,不,从今天起,他只是他而已。
叶微突然有些羡慕阿尔芒,她何时能成为她自己。
感受到叶微的视线,阿尔芒低头,他突然将叶微紧紧抱在怀里,“姐姐,谢谢你。”
阿尔芒没想到,那份无望之下的求助,真的换来了惊喜。
嗡,蜂鸣从上方传来,纵横交错的大网自上方铺开,朝着叶微和阿尔芒兜头压下。
阿尔芒捂着头,似乎非常痛苦。
“爷,爷爷开启了干扰。”
阿尔芒艰难的抬起头,他努力辨认方向,就差一点点,他们就能离开庄园的范围。
狮鹫陡然消失,两人朝着下方坠落。
小骨焦急地喊着,“叶微,不要抵抗我的力量,学会使用它。”
叶微感受着体内涌现的力量,尝试着调动它,风环绕在她的周身,降低了两人下降的速度。
还没落地,激光束从上方落下,朝着叶微射去。
叶微暗骂两句,想要调动力量支起防御,血气翻涌,五脏六腑传来剧痛,叶微吐出一口鲜血。
风立刻散去,眼见两人避无可避,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赵露一手抓着阿尔芒的衣领,一手拦住叶微的腰部,“姐,接到了,赶紧走。”
赵琦一个急刹车,摩托在半空转向,朝着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