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术央心头一动，回想起先前擅闯他仙院那人的身影，娇小、灵动、铃音当啷，重要的是那双眼，明媚，清澈，直透人心。
他或许真是疯了。
二十年枯守惶获一丝甘霖，他几乎是趋于本能地循迹而去。正要走，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念头，阻下了脚步。
“家主。”
褚氏如今有位历经三代家主的忠老家仆，名唤益心，此人满面髯须花白，生得气度不凡。
褚术央负手，“何事？”
益心拱手，“太夫人差老仆来问问家主，明日是老家主的生辰，可要回褚家吃一回团圆饭。”
褚术央皱了皱眉，“此事又何须来问，自是要回的。”
益心：“老仆也是这么同太夫人说的，只是太夫人到底还是挂心家主仙阁事务繁多，恐耽误了家主的正事，这才遣我来问问。”
褚术央似是有些心绪不宁，淡淡道了一声“嗯”。
益心会意，躬身后退：“话已带到，老仆便不多打扰了。”
千年氏族的老仆，大多是七窍玲珑的心。到底历经了三代家主，有些话太夫人说出来，这位年轻的家主不会听，但是经益心说过，便是不听也会记三分。
益心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偏殿，又顺着褚术央的眼风望向悬云顶无边无痕的夜，一旁悬空的守心还在不住地铮鸣颤抖。
“家主莫要嫌老仆多言。”
益心不忍心年轻的家主沉沦，斟酌一番劝解道：“家主重情，当年日月山合围一事，家主已经尽力，只是阴差阳错，到底没能保住温小姐，这不是家主的错。”
“二十年血肉以饲，从未断过，不管是怨还是情，都该还清了。我要提醒家主，莫要因此生了妄念才好，且不说如今魔气肆虐，这样的念头最是得魔气喜欢，单论此事究竟能瞒多久？要瞒到何时？家主坦白还好，若是让太夫人知晓了，恐怕又该闹了。”
“二十年前，无为仙尊化魔之乱，恨他的、嫉妒他的笃定是他心智不坚，这才让魔气窜了空子。可家主不信，亲自去青水畔废址探过了不是么？抛却私心来说，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辩解。”
“二十年了，这事在九州每个人心中都埋下了深深的恐惧。那魔气究竟为何，何时出现，如何选人，何以有如此大的增力，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变数……九黎灭族，妘氏避世，九州仙阁如今在家主手中，当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家主去做。”
益心没多说一句，便向褚术央的心扎了一刀。他如何不知这些话的分量，几欲循迹去了，挣扎之间到底还是收了心，望向头顶的黑夜，轻声叹道了句：“知道了。”
益心未再多言，这时候又有人来报：“阁主，渡云天发现化魔仙人痕迹，经查往妘氏少主的院落不照天去了，要抓回来么？”
益心自知没有自己的事，抓紧加快脚步离开了羡青山。
褚术央寂寥拂袖，转身朝殿里走，轻描淡写，“抓。”
通禀的人：“是！”
-
温时月尚且还没有踏出不照天的大门，就见着一队赤红衣袍人手持兵刃、气势汹汹地来了。
心思百转之间，她当即转身向院内走去，只见着谈不古还与明瑛两个站在庭院当中说话，见她回来也并不惊讶，似乎是早料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赤红卫队后一步进来，领头的人先朝谈不古施了一礼：“谈公子，我等奉阁主命，前来捉拿化魔的仙人。”
谈不古不慌不忙，迎客一般往前走了两步，恰好隔在温时月与仙阁庭卫之间，散漫笑道：“啊呀，我道是谁，仙阁庭卫的孙仟孙庭长，怎么，荡魔司的人不在，如今孙庭长竟如此辛劳，还要代管他们的事务？”
孙仟道：“姜长老不在，仙阁庭卫本也是守三峰一浦秩序的，既是同僚，多担待一些也无妨。眼下有仙人化魔，恐危及仙域安全，将他捉拿回去也是阁主的意思，还望谈公子海涵。”
谈不古：“孙庭长客气了，只是人恐怕我不能给你，这人我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身上的魔气剥除出去，还没等他醒过来跟我道一声谢谢呢，若是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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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了，那我不是白做好事了？你说是不是，孙庭长。”
孙仟并没有多为难，这位妘氏少主有多难打交道，他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听他说已经将人身上的魔气剥除，不免有些惊讶，道：
“据我所知，仙人化魔之后，不论是何等的境界，魔气入骨有多深，都不可能完全剥除，既没有完全剥除，那便无法保证魔气不会再涨。不知谈公子用了何样的手段，可否让孙某见识一番。”
谈不古：“也不是什么大本事，就是徒手这么一捞，那魔气自然就从仙体分离了，大约是我天赋异禀？”说着还手持折扇作势一捞。
不只是孙仟，温时月一时也有些无语。
孙仟：“谈公子，无论如何，此人我要带走。”
谈不古：“我知道，仙阁的规矩嘛，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回禀那位阁主，若他也同你一样不信，便叫他亲自来我不照天提人。”
“我来，你就给人么？”
却是褚术央亲自来了，言语之间多有不善。
谈不古吓了一跳，这是他没想到的：“竟是阁主亲自来了，明瑛，愣着做什么？备茶。”
明瑛刚要下去，褚术央抬手婉拒：“不必了，谈公子没学过仙阁的规矩？仙人化魔，不计代价捉拿，作什么要拦着？”
谈不古插科打诨，“啧啧”道：“阁主似乎心情不大好？不如趁此机会，我邀阁主流水酒楼畅饮听曲儿？人生在世不过十万来天，得意须尽欢。”
温时月早在褚术央进来之前便退到了阿离和她阿爹所在的屋子里，听得谈不古这么一句，她只觉得太阳穴跟着突突地跳。
这头阿离的爹还未醒，阿离忧心不已，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眼泪又落下来。先前已经来过一波人，眼下是来了个更大的官儿要将她阿爹带走，想到此处泪水直接决了堤。
温时月赶忙过去帮她擦泪，非是她好心多管闲事，实在是她再哭下去，衣裳都要被泪水和鼻涕打湿完了。
褚术央没心思与谈不古扯皮，当即下令，“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