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时醒了。
她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
鼻前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和最近睡前能闻到的味道有些相似。也不知是哪里的灵植开了花。这个香气她倒是还挺喜欢的，而且闻着也有种清新明目的功效。
脑子清醒了几秒，叶青时忽然发现自己此刻枕着的不是琉璃舷窗，而是一个柔软的物体。
“啊，抱歉，小师弟，我怎么靠到你身上来了？”她连忙起身。
衣物窸窣，一件黑色斗篷从她身上滑落，叶青时顺手接住。
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睡着，何况对方还是小师弟，想想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如何。
虽然之前那么说过男主大人，不过身为小师姐，她自己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偶像包袱。
自己的斗篷好好穿在身上，所以落下来的这一件，是小师弟的。
把斗篷递到裴远手中，叶青时抬头看见了对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飞舟的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他这会儿怎么又高兴起来了？
看来男主大人自己把自己哄的还不错。
“小师姐，你休息好了吗？”
“还可以。”
叶青时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之后，忽然发现对方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的。
暂时先不去管他，叶青时将视线转到舷窗之外。此刻飞舟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也降低了高度，窗外的群山变得愈发清晰。偶有几道流光闪过，那是修士飞剑的尾迹。
看来快到了。
叶青时整理起自己的斗篷，当右手拂过左肩时，她感觉到有一小块位置的温度与周边不同。
这怎么想，都是刚才自己靠在舷窗上压着，导致衣服被自己的体温捂热了吧？
总不能是小师弟趁她睡觉的时候，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造成的吧？
他可不是会做这种奇奇怪怪事情的人。
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身子，这时屋外传来了师姐的声音。
“青时，裴远，我们到了。飞舟没有位置停靠，所以我们御剑过去。”
听见师姐这话，叶青是收了玩闹的心，出了房间，看见师姐师兄已经打开了飞舟的门。
简单打了个招呼，众人招出灵剑，御剑往下方山脉飞去。
山脉中可谓是热闹非常。
在一片地势稍微平缓的背阴处，方圆数里的草木皆被清理干净，平整出一大片空地来。
从上方看去能发现这空地基本分为了几个区域，靠近北方的一块是交易区，整齐地布置着十来个摊位，许多修士在此驻足，浏览着摊位的货物。
靠近东南方向的一块则是修士们休息的区域，有人扎着帐篷，还有人摆出桌椅，坐着喝茶。
在场的修士大多头戴斗笠或者身穿斗篷，借用一些方式掩饰了自己的面容。所以叶青时一行四人即便身穿黑袍，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目。只有几束视线打量了她们一番，发现四人已经掩饰了自己的修为气息，便很快丧失兴致，收了回去。
至于西边的那一块，虽也是休息的地方，但氛围与周边明显不同。
此处聚集着百余名修士，根据衣着打扮大约可分为四个阵营。他们皆身穿做工考究的制服，未做掩饰。
或者说，是不屑于掩饰。
“是四大仙宗的人，”见师妹看向那边，秋丝雨用传音向她介绍。
叶青时点头。
她已经看到了郁雪的身影，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不过二人非常有默契，视线只是接触一瞬便迅速分开。
现在这个场合不太方便叙旧，以郁雪的身份，对玄天宗的四人表示亲近，反而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在仙宗的阵营中有些貌似带队的长老执事般的人物，在他们的带领下，一些弟子围成聚灵阵法打坐修行，有些弟子则是与相识的其他宗门弟子攀谈，还有一些，独自在远处树下闭目养神。
然而不论是在干什么，那些弟子的面貌皆是十分自信，全然不顾周边投来的或试探或打量的目光。
这是自然，在这世上，四大仙宗的弟子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算上一句少年天骄也不为过。
没有这份自信的人，早就在明里暗里的竞争中失败，也不会被选派来参加真仙级别的试练。
叶青时看着看着，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此前从未见过四大仙宗的制服，方才从郁雪身上可以看出，青云宗弟子制服是青色外袍配上白色打底的款式。在这仙宗弟子中还有一派，身穿白色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和仙鹤的图样。
这怎么看怎么像五师兄的老家，千鹤楼。
“五师兄不用去打个招呼吗？”叶青时对秋丝雨传音。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她也不好直接去问五师兄本人。
“啊，”秋丝雨脸上罕见的露出有些犹豫的神色，“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去的。”
“为什么？”
“总之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
既然丝丝姐不愿意透露，叶青时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静心观察起四周来。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东方和玉就没有说话。他侧头看了一眼师姐师妹，二人刚才突然沉默对视，明显是在传音。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过总觉得像是在讨论自己。
他沉默地站到一边。
五师兄突然情绪低落，小师弟又是个没必要不讲话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耐的沉默。叶青时与秋丝雨互相看了一眼，当即挺身而出，决定来活跃一下氛围。
“要不我们先去摊位上逛逛吧。”叶青时提议。
“好呀好呀。”也不顾东方大公子是什么想法，秋丝雨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东方和玉眉毛一挑，猛的收手，想甩开她的胳膊，但是抽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哼！”他发出了一声，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的哼声。
师姐妹二人就这样，一人领着一个师弟，走向摆摊的小贩处。
***
离得最近的是一个杂货摊位，那老板正眉飞色舞，给几个蒙面修士讲着这云灵画境的由来，叶青时几人也在此驻足聆听。
她们虽从郁雪那里得知化境的真实背景故事，却也想知道青云宗到底是如何向外宣传的。
“那日，我青云宗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长老执事携道侣游历于此。只见这铜武山脉中灵气冲天，原是空间中裂开一道裂隙。长老与道侣一同进去探查一二，未曾想，裂隙通往一处异空间。
空间中有一上古妖兽，竟能模仿与反弹修士的招式，甚至还能操控操控光线迷惑对手。我宗长老修为精湛，与这镜妖苦战三天三夜，最后和道侣一同施展禁术，才终于打败镜妖，解放这云灵画境。”
叶青时原本以为，青云宗多少会把这云灵画境的故事包装一下，没想到摊主说的竟与真相也大差不差。
“不过——”摊主话锋一转，“我宗虽简单调查了一下秘境中的情况，并且稳定了空间波动，但秘境中到底还是有着镜妖的巢穴存在，里面的情况我们也无法全部探明，所以是否有镜妖余孽也是未知数......道友，我这里有一样能够反弹镜妖的反弹的法器，而且绝对不会被镜妖反弹回来我们的反弹。你们要不要看一下？现在购入还能给你们打上九折！”
叶青时：“......”
这摊主确实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不过从她刚才的话中也听得出来，对方是来自青云宗的修士。
叶青时往摊位上看去，这里的所有摊位外面，都挂着一个青绿山水绘制而成的木牌。
这是青云宗的标志，也就是说，这些摊子都是青云宗的产业。
想想也能理解，这毕竟是青云宗率先发现的秘境。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想到靠人流量做生意小小赚上一笔，也是正常的。
换做是自己，她会加大力度宣传秘境内部可能存在的危险，如此一来，一部分人为了保险起见，定时会购买对应破解镜妖的法器——这并不算是骗人，只是寻常的诱导手段罢了。
不过......
叶青时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
“怎么了？”秋丝雨奇怪地问道。
“如果我是郁雪，这个时候，就会在这里开个画画速成班，保证一天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小师妹你不去千鹤楼真是屈才了。”
“我也只是出出馊主意而已，真正去施行，好麻烦的，我才不干。”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继续前进。
这条商业街除了杂货铺之外，还有一些贩卖丹药武器法器的摊位，不时有一些修士过去采买物品。
所谓大战之前必有补给，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请客，不必推辞。”东方何玉在一旁淡淡出声。
“你这五师兄，心情一不好就想花钱，真是，也不知道这毛病从哪学的。”
秋丝雨在传音中向叶青时打小报告，言语之中，没有调侃，反而带着几分抱怨。
看来她是真的很不喜欢五师兄吧。
“这样啊。”叶青时含糊地答复，作为一个不是很善于人际交往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应该真客气还是假客气。
“这钱我该不该花？”她向师姐求助。
“花啊，为什么不花？东方公子本人都那么说了。”秋丝雨一脸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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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叶青时点头，记在心里。
她现在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急需的，一些常用的丹药符箓，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四人边走边逛，很快就来到了集市中心人最多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上同样摆满了法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灵物素材，然而与别的摊位不同，这里卖的全部都是文房四宝。其中，笔型法器的数量最多，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铺面。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会做生意。”秋丝雨一手撑着脸，小声感慨。
这云灵画境，怎么想都和画画有关。在这里卖这些绘画工具，简直就跟捡钱一样。
“不，师姐你还是太天真了。”叶青时拍拍她的手臂，又摇摇头，一脸老成地说道，“这些法宝不是卖的，是租的。”
“租的？”
叶青是指了指摊位前的牌子：“你看。”
牌子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大字：
法宝租赁，五十灵石一次，凡参与云灵画境的修士免收押金。青云商会，您租赁法宝的不二选择。
秋丝雨看着看着，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青时，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和郁雪两人合力抓住了一批青蚨虫？”
“是的，”叶青时嘴角挂上笑容，“那些青蚨虫的眼泪和血液都有奇效，会自动飞回母虫所在。我和她商量了一下，觉得用来开展这种法宝租赁业务也算是物尽其用。”
“利用青蚨虫的特性的确可以确保能够收回法宝，但是只要有心，不是照样可以抹去上面的灵虫痕迹吗？”秋丝雨有些不解。
“所以这个业务也只能由青云宗这样的四大仙宗开展。”叶青时点点头，继续解释。
“一来仙宗的庞大体量可以劝退一些心怀不轨的修士，二来......”叶青是转头向郁雪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青云宗炼器学徒炼制的低级法宝实在太多，她们又不像千鹤楼那般，商会规模庞大。低级法宝熔炼了实在浪费，堆在宗门也只是占地方。所以不如拿出来出租，能赚一点灵石是一点。”
“好幸福的烦恼啊。”
秋丝雨和师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出了那句话。
“可恶的有钱人！”
一旁，身为真正有钱人的东方公子不知为何，隐隐感觉自己也受到了人身攻击，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决定做出一些有益于宗门团结的事情。
“你们想要吗？我去给你们租几个。”
“你别说，确实有点想租。”
笔墨纸砚这类的法宝，一般只有主修符箓以及儒道之类的修士才会购入。对于寻常修士来说，如果没有奇遇，值得专门去学习相关的术法，那大概一辈子都用不上。
所以如果青云宗在这里贩卖法宝，那些囊中羞涩的修士可能就会犹豫。但是，只是租赁的话，许多人就会觉得，万一这些法宝真的能在秘境中起上作用，那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五十灵石，出去买几瓶丹药也不过这个价格。
很显然在场的许多修士都抱着相同的想法，法宝租赁摊位前面人流络绎不绝，修士付款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小师弟，你需要吗？”东方和玉转头看向裴远。
他自己从不缺这种东西，小师妹也有玲珑笔，现在还差小师弟的情况他不清楚。
裴远摇摇头。
“好吧。”东方和玉也不纠结，他十分阔气地一摆手，对秋丝雨道，“你自己去挑。”
“谢谢老板！”秋丝雨笑容甜蜜。
正当秋丝雨迈步向法宝摊位走去时，叶青时突然站了出来。
“师姐，你确定要租？”
师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秋丝雨止住脚步，皱眉头道，“怎么，这租赁业务有问题？”
师妹毕竟是项目发起人，里面什么情况想必她十分清楚。
叶青时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玉牌，上面刻着青云宗的印记。她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用推销一般的语气，面带公式化微笑，对众人介绍。
“师兄师姐，我作为项目合伙人之一，享有免费租赁的特权。所以你们与其原价去摊子租借法宝，不如直接找我。身为你们亲爱的小师妹，平日里承蒙你们的照顾，所以租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秋丝雨：“......”
东方和玉：“......”
看着无言的二人，叶青时思考了一下，认真道：
“七折也不是不行，我给你们节约了整整十五枚灵石啊！”
师妹语气激动，神色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看起来简直又可气又可爱。
秋丝雨一个脑瓜崩，直接敲在了她的脑门上。
“给我捏一下，我直接给你五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