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
封霁能轻易打探到的事，对卢照来说自然也不会难。
卢照本就心思玲珑，善察人心，又是自己在意的女子，林晚棠如何想的，他也能想到。
他对封琰更讨厌了。
这人哪怕消失了，带来的坏处也还在，真是死不足惜。
可惜还不是弄死封琰的时候，在此之前，他要先完成母亲的遗嘱，送封琰至高位，再做自己想做的事，让封琰狠狠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
这日卢照下值后，天还未开始黑，炎夏快到了。
这座不大的府邸中，都是闻纲的傀儡，若不是知道可能有人在暗中监视卢家，他根本不想理会那些人，到了洛京就是麻烦。
卢照回到府中，与养父母打过招呼，才躲进书房里。
然而没能清静多久，府上的小厮敲门进来，道：“公子，宗主在卧房等您。”
卢照翻着书页的手一顿，面色不变，心里却禁不住生出一丝抗拒与烦躁。
他回到自己的卧房内室，闻纲正立在一面博古架前，在他进来时，转过身看向他。
“舅舅。”卢照打招呼道。
闻纲生得高大儒雅，他还是寒门时，家中是在乡里开私塾的，自小耳濡目染养成的气质，叫人乍一看便觉得此人是个儒生，可接触多了，便很难忽略此人眼里流露出的偏执和狠戾。
他朝卢照颔了颔首，道：“听闻最近宁国公府那位小姐在忙着与人相看，看来林家没看上你，你也不必再为此事费心。”
“是，”卢照顺从地应道，“不过我与宁国公世子的关系还算稳固，左右我在洛京也没什么好友，结党营私恐引起注意，而太孤僻也不好，我闲时便与林世松联络联络，舅舅以为如何？”
卢照近来行动都不会带上多余的人，闻纲只知道他偶尔去宁国公府找林世松，便道：“也可，你有分寸，不耽误别的正事就好，除了宁国公府世子，别的势力你也可多结交些，你如今在封泽眼里，是皇后远房侄儿，行事大胆些也无妨，琰儿也会帮你的。”
说到嘉顺帝直呼其名的，也就闻纲了，他不承认封氏的皇位。
卢照淡声应“好”。
看他如此顺从听话，闻纲十分欣慰，又不免想到叛逆的妹妹，若是阿蕙也这么听话，当年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害得照之没了母亲。
这孩子有什么事总喜欢憋着，从小与阿蕙最亲近，也是阿蕙最了解他，阿蕙死后，闻纲才逐渐对他上心，发现他比自己想的要早慧，有时连他也看不透，看不透，便无法全然信任。
阿蕙叛逆，闻纲怕卢照也是如此。
他开始说这次的正事，“信都那边传来消息，前些时候有人在暗查卢家，我怀疑是正好在外剿匪的封霁，你觉得他如何会盯上卢家？”
卢照只惊讶一瞬，便道：“因为我？”
“很有可能，”闻纲点头，“之前在冀州，只有你跟他打过照面，向封泽举荐你，将你调到洛京的人也是他，此人必然早就在怀疑你，如今他人就在洛京，说不定会做些什么，派人一直盯着你也是极有可能，你行事小心些。”
卢照没显露出意外之色，道：“舅舅放心，此事我从来到洛京起，便有了猜想与防备，只是不够确定，才没跟舅舅提过。”
“你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你了？”
“嗯，”卢照没有否认，“只是对方盯得不算紧密，我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在旁人眼中，卢家不过是普通人家，若是贸然动手，岂不等于告诉对方，卢家不对劲？”
也因为早有察觉，那次卢照半夜去宁国公府送线索，不仅穿了夜行衣，蒙了面，还在身上塞了些草团，改变身形。
他不知道暗中监视卢府的人有没有看到他出去，但若是看到了，或许会出手试探，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了，他没遇到什么，府中与他身量差不多的也没遇到什么，许是没发现吧。
不过这件事没必要，也不能同闻纲说。
闻纲赞赏地看着他：“你心思缜密，行事亦谨慎妥当，很好。”
“还有，之前在冀州没能将封霁置于死地，此人仍是大威胁，封泽和封霁都必须死，封泽那边有琰儿，封霁这边，需要你伺机而动，有合适的机会，舅舅会给你派帮手。”
“是。”卢照平静地接下任务。
于他而言，封霁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闻纲要他杀封霁，他会听从。
“不过杀封霁也记不得，此事对我们也暂时算不上迫切，你切勿冒险，在琰儿登基前，你不可露出破绽，保护好自己，”闻纲温和地看着他，“自从你母亲不在后，你和琰儿，便是舅舅最重要的人。”
卢照想到母亲的死，眸光微黯，却故作触动道：“舅舅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话毕，闻纲叫他先出去。
卢照走出自己的卧房后，闻纲才放心地挪动博古架上的机关。
博古架缓慢移开，露出一条灯火通明的地道，他走了进去。
……
又过了些时日，媒人来了两回，林晚棠才定下下一个相看的人。
此人是上任门下侍郎柳老太公的孙儿柳鹤新。
柳老太公致仕前也是一代名臣，做到了门下侍郎的位置，可惜家中儿孙都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柳老太公硬是在朝中撑到七十高寿，鞠躬尽瘁的同时，想着多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一把，结果转头一看，个个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能坚持去衙门上值就不错了，老太公瞬间想开了，致仕回家，安享晚年。
老人家去年寿宴林老夫人还带林晚棠去过，她记得清楚，老太公曾经的同僚也去给他贺寿，说他致仕几年，明明老了几岁，怎么头发还变多了。
在林晚棠印象中，柳老太公是个不错的长辈，其余人她并不了解。
关于柳家人的传闻，好听的说他们淡泊名利，不好听的，则说他们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林晚棠觉得很满意，更让她满意的是，她去岁赴老太公寿宴时是见过柳鹤新，此人生得白皙清秀，气质颇有一番道骨仙风，算得上出众，以至于林晚棠还记得，又听媒人说，柳鹤新不近女色，唯爱抚琴作画，柳老太公在众人面前骂过他是痴儿。
他在洛京城贵女中也算有些话题，不过自从卢照来了洛京城，谈论柳鹤新的就明显少了。
听闻也有人去柳府说过亲，甚至还有跟宁国公府门第相当的，但都没成，听闻柳鹤新不在意门第，但他在意什么没人知道。
柳家倒是主动请媒人去过秦府，也就是二叔母秦氏娘家，想为她表妹秦沛霜与柳鹤新说亲，但秦沛霜喜欢英武威猛的，又是没成。
林晚棠其实也喜欢英武的男子，但她现在已经不会为了吃上一口满意的，就改变要求。
哪能遇到处处满意的啊，光是长得好看不风流，就把媒人难了许久。
柳鹤新不英武，起码好看呀，家里放个听话的花瓶也能让人愉悦三分，何况这花瓶还会弹琴，会作画。
挑了这么多日，林晚棠已经学会知足了。
媒人离开宁国公府时，天色已稍晚，她们会在明日去柳府传信，两家再定下相看的时日。
媒人办事利索，第二日一早就去了柳府，午时前过来问梅氏，相看可否就定在明日晌午。
梅氏同林晚棠和秦氏商量过，几人都有空闲，便就这么定下了。
晌午，林晚棠被秦沛霜和温芙儿约着出去逛集市。
集市中车水马龙，人声喧嚣。
秦沛霜挽着林晚棠的手臂，凑近她耳边问：“听说你要同那柳鹤新相看，真的假的？”
林晚棠诧异：“消息传这么快？也没见二叔母回娘家啊。”
“跟姨母无关，这种小道消息就是莫名其妙传得飞快，何况主角还是你，你不怎么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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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宴小会的不知道，自从传出你开始议亲，京中多少人都在暗中关心着呢，尤其是那些闲得无事的小姐们，都想看看你跟太子解除婚约后，会找什么样的夫婿。”
林晚棠平日里不想这些，但一听秦沛霜说，又觉得意料之中，不过这不会影响她分毫。
真正关心她的，比如秦沛霜温芙儿，在她开始重新议亲后，与李忱相看前，就来府上找过她。
温芙儿在另一边有些愤愤：“她们都等着幸灾乐祸呢，不，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因为某些人觉得，不会再有比太子更好的，我说黎徵月在东宫过得不好，她们都不信！”
林晚棠宽慰她：“信不信的，什么时候太子选侧妃了，她们亲自去尝个咸淡不就知道了，你管她们作甚。”
秦沛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问温芙儿：“你如何知道黎徵月在东宫不好的？”
“我上回去昌平侯府看望我一个嫁过去的堂姐，正好碰到黎徵月独自回来省亲，瞧着面色差极了，眼睛也又红又肿，也不知在东宫受了什么苦，我问她，她还跟我装上了，说是在东宫好好的，回家才被气哭，当我不知道她在昌平侯府就是个女魔王，她气别人还差不多，我堂姐就被她欺负过，还好如今她嫁入东宫，甚少有机会回家。”
三人又小声闲谈了几句昌平侯府的事，秦沛霜赶紧说回柳鹤新，对林晚棠道：“你知道当初柳家为何找媒人上秦府找我吗？”
“为何？”这事都快一年了，林晚棠还没听她说过有什么内情。
她和温芙儿都凑过去，秦沛霜压低声音道：“那也不是柳鹤新的主意，而是柳鹤新他爹娘做主的，因为听说柳鹤新喜欢英气的女子。”
秦家也是武将世家，同林家交好，两家都养不出什么弱柳扶风的娇小姐，自小都被要求练就些身手，而性子上，秦沛霜同秦氏差不多，也是个泼辣彪悍的，但比秦氏收敛些。
说到英气，秦沛霜和林晚棠都有英气的时候。
林晚棠面色有些复杂，一时没说话。
“你说他是不是有些怪，一般的男子，都不爱找比自己强的女子，生怕自己的男子气概被压了一头，这柳鹤新倒是不同寻常，他自己弱柳扶风的，却喜欢英气的女子。”
“……是有些不同寻常，”林晚棠道，“不过或许他就是不在意呢，听闻是个整日沉迷抚琴作画的痴人。”
两人也觉得有道理，柳家人都给人一种十分淡泊的感觉。
姐妹三人逛了一个多小时，身后跟着的婢女小厮手上都拎满了东西，她们才准备各自回府去。
林晚棠回到府中，已经是傍晚，霞光漫天。
她手里拿着顺手给林世松买的他爱用的墨宝，还有棋子，前些天他弄丢了些，棋子不够了，其余东西都在金霞银霜手里，她们拿回棠影轩放好，她则去了林世松的院子。
庭院中不见人，倒是正屋隐约传出说话声。
林晚棠不用下人通报，径直过去，走近了果然听见林世松在于别人说话，那人的声音她并不陌生，是卢照。
“哥哥，照之兄，”她进去先打了声招呼，随即将给林世松的东西放到他身前桌上，“我跟表妹和芙儿去逛了逛集市，这些是给你买的。”
林世松却只看了一眼，便拉着林晚棠，有些迫切道：“妹妹，照之兄今日过来，是特意想告知你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你先听听。”
林晚棠在两人对面坐下，她刚回来，还有些口干舌燥，先喝了口茶水，才看向卢照问道：“照之兄有何消息要告知我？”
卢照表现得没有林世松那般急切，但他向来内敛，总是显得云淡风轻，此刻神色微凝，也是少见了。
他道：“是关于柳鹤新的，消息是我半个月前偶然听得，如今得知你要同他相看，今日方下值，便匆忙过来了，只是我不确定是否当讲，怕你心里已经对柳公子有意，怪我坏你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