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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思公子

作者:江辛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府某处。


    盛景行打量着跪地之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室内微凉,他的唇色也有些发白,仍是恭谨。


    “养君千日,也该用君一时了。”


    “愿为殿下效命。”


    抽出字条递与他,盛景行问这字迹可有差别。


    “并无。”


    拍拍肩,抽回字条,只留下一句“放心,本王已找到你的家人,眼下平安”。余音便消散在这重归于寂的地方。


    盛景行掸了掸衣摆,步出暗室,方合上案头旋钮机关坐下。


    一个身影便跃入房中。


    冷月公公说殿下不耐暑,她便要了些食材,想着到厨房做缩脾饮,最是解热消暑。


    她将冷饮放在桌上,一旁是信纸上已干的墨迹。


    殿下在忙么?


    彼时他正欲与行军秦州不远的江无咎修书,前月战事告捷,父皇犒赏边军,命他年中回朝领赏。


    贺元毅被派去秦州做了判官,算着时日,许是到了。


    “要给你兄长写信么?”


    “兄长?他并未来信,不知如今可还好。”


    盛景行抽出纸笔放在她面前,自顾自地端起碗喝了起来。“会写字的话,写完交给长卿吧。”


    喝着碗中冷饮,约莫加了些乌梅甘草,倒是酸甜可口,解渴生津。


    “你用王府的冰了?”


    放下手中还清凉的碗,盛景行抬眼看向正在一笔一划写字的女孩。


    “本王的冰可不便宜。”


    笔触一顿,晕开一点圆墨,贺元棠不住地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小气?自己悉心照料殿下多日,居然这点冰都不许用,何况这水也不是她要喝的。


    压下笑意,他撑着头道:


    “本王这还伤着呢,你还做冰的东西。”


    爱吃不吃,真是的。原本念着他放她出去看戏,这才献些殷勤。自己脾胃不好,多用酒食,这缩脾饮就是特地为他做的。


    冷月公公早说过厨房的东西随便她怎么用,不领情就算了,不就是冰嘛,她给钱就是。


    见着眼前人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盛景行有些纳闷,怎的今日就生气了?


    入夏的王府并不燥热,几只常客鸟雀叽叽喳喳叫着,那阵风拂过案头,撩起宣纸一角。


    隐隐约约能见“殿下”二字,微微扬起的信笺,好似也在撩拨他的好奇。正欲挪过砚台压住信纸,余光瞥见她又进了门。


    “啪。”


    一些碎银被拍在桌上,还带着她手中的余温。


    “民女按照市价给您就是了。”她抽过信笺,“殿下也莫要偷看我的信。”


    盛景行并未收下,看着她鼻息起伏,清了清嗓子,让她明日多做几份。


    “好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王府里的书吗,作为交换,你随时来书房找寻,若是没有合心的,就叫冷月带你去藏书阁里选,可好?”


    末了,又补上一句。


    “上次你问的那篇《九歌》,是第三层的第一册。”


    贺元棠决定还是不跟这个小气鬼计较。将银子揣回袖带,径直走到书架第一列,目光扫过,拿下那本有些年头的书卷。


    有一页颇为折旧,许是常常被人翻阅。她原以为殿下酒囊饭袋,不喜欢读这些古书呢。


    指尖落在这页,细细读来,是一篇名为《湘妃曲》的诗。


    她想着这书辗转多代,或许并非殿下所读,只是碰巧这页被人折了角。目光却落在一处句子上。


    “思公子兮未敢言”[1]


    既思公子,为何不敢言呢?


    她若是喜欢一个人,定要立即让那个人知晓的。你不说,我也不说,那不是白白生出许多误会来。


    贺元棠不自觉凝眉接着往下读,有几个字她不大认识,本想要问问小气鬼。


    抬头时,隔着初夏柔光,却正巧对上他的眼。


    说来不巧,她昨日无意间找到了一件东西。一件与殿下送她的衣裳相差无几的新衣。


    不过这件衣裳更新一些,袖口没有被不小心划破的口子。


    若非如此,她就要猜想这是特地从满庭芳取来的衣裳。


    衣摆上绣着朵朵海棠花,原以为是他特意挑的图案。


    贺元棠记得,在落雪的宫城回廊,他亲口说这衣裳很衬她。


    摇头笑了笑,还真是特地挑的图案罢。


    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银钱利益,为了哥哥的消息,答应与他演一场戏。戏幕起落,她只是台上客。


    不动声色地将衣裳叠好,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


    路过厨房,听见冷月公公吩咐厨子改日做些消暑的小食,殿下可不耐暑气。


    仰头见月高挂,树梢似乎已能听见点点蝉鸣。殿下身子不大弱,只是常年饮酒,伤了肝脾,内热外冷火气难泄,做些缩脾饮许是不错。


    捧着书走到案边,直直地看向他的眼。


    眼里有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殿下,这书页里,夹着一片海棠花。”


    她指着《湘夫人》的篇章,“不过有几个字我不大认识,是什么意思呀?”


    -


    日子渐热,吴爻照常为官家搭脉奉汤,殿中已罢烧了地龙。


    “咳咳——”


    一碗饮尽。


    榻上之人突然狂吐不止,瓷碗从手中滑落,落在寝殿薄毯上发出闷响。


    “陛下!”


    “护驾!立刻拿下此人!”


    吴爻还未反应过来。顷刻之间,殿侍鱼贯涌入,将一脸惊恐的他按在地上。


    “好你个江湖骗子!果然是想要谋害陛下,把他给本宫压入牢中好生伺候!”


    同样闻声赶来的,还有皇后。


    “二郎,二郎你不要吓臣妾啊!”


    她轻轻托起皇帝的头枕在自己膝上,焦急地看向陈太医。


    “太医,你快些、快些看看陛下有没有事啊。”


    陈太医连连点头,在未烧地龙的寝殿里冒了细汗。毕竟这吴爻给开的方子、煎的药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陛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头上的帽子,包括他的这颗头估计都要从脖子上离开。


    这一搭脉,汗便流得更多了。


    到底是谁又给陛下下毒了!!!


    陈太医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就不该贪恋这个院署的头衔和收受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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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早致仕回老家去不好么,这幅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不像现在哭也来不及。


    “回娘娘,陛下这是...”陈太医回头看了地上的吴爻一眼,支支吾吾。


    “这是怎么了?你说话。”


    “这是...又...中毒了...老臣失察啊!老臣一时疏忽没盯着,这厮就往里头加东西了啊!娘娘您看在老臣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份儿上就...”


    话音未落,皇后抬手让人把吴爻和他都拖了下去。


    “盛景行!把盛景行给本宫带来!他找的都是什么废物!”


    吴爻眼见形式不对,大喊道:“娘娘,您把我二人带走了,谁给陛下解毒啊——”


    有人捂上了他的嘴。


    “太医署有的是人!陛下若是醒不过来,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真是无理取闹的人啊。吴爻呜呜呜的发不出声音,盛景行,老吴就再帮你一次,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吴爻想着似乎有点不对劲,呸呸呸,只是不想见到盛景行,不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盛景行前一秒还在书房教她认字,后一秒就与她一道被带到了父皇的寝殿。


    而偏殿那人,接过了字条悄然离去。


    “盛景行,你毒害陛下,是何居心?”


    盛景行面对气势汹汹的皇后是一头雾水,那眼神似乎比三岁稚童还要澄清。


    “母后,儿臣就是有千个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父皇动手啊,这样大的帽子可不能扣在儿臣头上。”


    “你休得无礼!你自己找的两个骗子,口口声声说为陛下好,结果呢,一次又一次地辜负陛下与本宫的信任。”


    皇后指着他说话之间,太子也来到了寝殿外。


    见他的三弟跪地叩首,语气平静。


    “母后息怒,儿臣知父皇病重,母后忧心过度难免视察,定罪仍需铁证,哪能因为医者出自儿臣所荐,此等不忠不孝的罪名就要认下。”


    太子步入寝殿,出言道:“母后已让三弟在府中休养,从未出门,儿臣还去探望过呢,这几日皆为母后与儿臣为父皇侍疾,哪里会是三弟下的手。”


    “皇后娘娘,太医院众目睽睽,民女愚见,就是谁有心,也难以通过层层查验,将毒下到陛下口中。”


    “你算什么东西?小贱蹄子,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沈枝意陛下就会偏袒,她们娘俩也没一个好东西!”


    沈枝意又是...?贺元棠想起来曾经似乎在德妃娘娘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她突然联想起来了。


    海棠,是叫做沈枝意的女子的女儿,这位陛下又喜欢沈氏,他的儿子喜欢沈氏的女儿...


    还真是专情。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思绪是被迎面呼过来的风,和一只突然出现的手腕拉回的。


    没曾想皇后还会气急败坏,不顾母仪天下的端庄来打她。


    只是盛景行握住了皇后的手腕。


    “盛景行你到底想作甚!”


    他依旧面色如水,“母后可是一代贤后,犯不着为了谁动手。如今父皇未醒,万万不是内斗使人讥笑,而是该查明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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