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人生已过半了。他们被抓到的时候,绝望中透露着释然,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哄骗自己还有希望。
只是他们最后要被押走的时候,想见见令他们折戟沉沙的人。那个在他们内部传说的邪乎的人。
丰宁市的公安局长是个好人,决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免得走得不安心。
“叫小霍同志过来,让他们长长见识。”
霍眠山有点无奈,“我都准备回去了。什么人,值得我去见的?”
来传话的笑了,“现在四十多岁了,压抑挣扎了几十年的人,让他们见一下你,知道你是谁,了却了心愿。也算功德一件。”
“小心别人听见你说的功德。”霍眠山不知想到什么,“去就去。我也想看看是谁,在报社蛰伏那么久,想要做什么。”
看到霍眠山的那一刻,那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霍眠山太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那些有志青年了,一样刚强坚毅,如同初升的太阳,给人以希望。
这一刻,他们发现自己的坚持好像在慢慢溃散着。
“喂,你们不是想见我吗?怎么见到我了,就不说话了?”
还说什么呢?自己输得彻底,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他运气好,他们俩运气不好吗?
两人丧丧地转身,自觉离开。这可让霍眠山觉得自己被耍了。
不过也正好,自己可以直接回家去,现在赶去火车站也来得及。
他直奔火车站,丰宁市的公安派了两个人送他回钢铁厂去。
回到胡岩县时,已经是挨近下午。
离开才三天时间,云潇潇就觉得两人分别许久一样,所以她是请假来接他的。
霍眠山原先不知道她会来。所以等她笑颜如花地站在自己跟前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心中花开的声音。
“潇潇,潇潇同志!”好歹是记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赶紧将同志两字加上来,“你怎么来了?又请假呢,事情忙得过来吗?”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个呢?当然是紧急的事都处理好了,请了半天假来等你。”云潇潇微微抬着头看他,嘴角边是甜蜜的笑,“眠山同志,欢迎回来!”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地方才像是他们的家乡。因为这个地方滋养了他们的身心,给了他们新生。
霍眠山只是笑着看她,满眼星光的模样,让云潇潇更加开心了。
这时她才看到了霍眠山身后的两个公安。
“两位同志好,有劳送我们家眠山同志回来。我们先去吃饭吧。”说着云潇潇就走到霍眠山身边,“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不用不用,不用去国营饭店的。我们就是大老粗,饭堂的饭菜好吃又实惠,没必要浪费钱票去国营饭店。”两位赶紧摆手。他们出差可不是来享受的。更何况这位小霍同志才掏了一百块给父母,家里指不定多么艰难的。要是这位潇潇同志知道了,他估计要被打骂死。他们真不好意思给他雪上加霜。
霍眠山感受到两人投来的怜悯自己的目光,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没花心思去揣测两个大男人的心思,就盯着云潇潇看,“我这几天带伤奔波,正好吃点好的补补。”
云潇潇更加心疼了,“是这个理,两位同志也辛苦了,也吃点好的补一补。”
两人兴高采烈的,眼里原先的情意绵绵已经转变成了对食物的渴望。
那两位公安无奈,只好跟上了,“都帮了他一把了,他还这样一头扎进去,晚上回去被媳妇打,那就他活该了。”两人此时已经有了纯粹看热闹的想法,反正也不是太了不得事,是吧。小两口都是职工,一百块很快就又回来了。
只是等他们在饭店坐下,听霍眠山小声地跟云潇潇说了那件事,又提及一百块的时候,两人的心都提起来了,心里面想着今天恐怕是吃不着这国营饭店的饭了。毕竟待会很大可能会吵起来,甚至动手。哎,小年轻就是藏不住事,这样的大事,就该在吃完饭了再说,一来能吃到好东西了,再则就是吃饱了有力气,才能“抵抗”不是?
他们在等云潇潇爆发。
但是之后发生的,让他们妒忌得恨不得吃光霍眠山一个月的工资。
“我们事先拨出来的那一百块,真的派上用场了?没事,本就是预料之中的。虽然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也没给一分钱,没捎一条布丝儿,但是他们的确养了你十七年,一百块就当是孝敬了。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云潇潇只是稍微心疼了一下,就宽慰霍眠山。
说来那一百块,的确是霍眠山临行前的一个晚上,跟云潇潇商量好的。两个人精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想了个遍,还预想到霍家人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来出幺蛾子。所以他们就做出了应对的方案以及预备资金。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当时霍眠山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他们原先还想着,要是因为这个契机,霍家人知错而改,他俩不会一直记恨他们。
但是他们还是让霍眠山失望了。
就这样?不吵不闹吗?而且,还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预备处理法子?
两位公安同志又是敬佩,又是心酸。他们要是也遇到这样明理大方的姑娘就好了。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明理大方的姑娘,要他们全身心的呵护才会养出来的。若是霍眠山防备着云潇潇,或者是对她有所隐瞒,她也不会全然信任他。
这个是相互的事。
“那以后我们有能力了,再孝敬他们吧。”为了不落下口舌,云潇潇说了这么一句场面话,以防悠悠之口。
霍眠山笑着点头,“来,不说这个事了。我饿了,你看看点什么?”
“先点个你爱吃的红烧五花肉。”云潇潇张口就来,旁边的一个长相斯文的公安提醒他们,“你伤口还没痊愈呢,大夫说你要忌口。”
“肉不用忌口吧?”云潇潇想起先前跟自己说的,“对对对,大夫说了,好像是说肥腻的肉不能吃。那就要一碗蒸排骨给你。两位吃红烧五花肉。你们再点一个你们爱吃的。”她哪边都能吃。而且自从进来饭店,他们都没称呼两位为公安了,就怕惹来非议。
“不用啊,我们怎么能吃独食?”两位公安死活不肯,更不想去点菜,这些都够丰盛了,“你们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只吃馒头跟白菜了。”
霍眠山笑了,为云潇潇对自己的关心,“没事,就点一个红烧五花肉,潇潇同志也爱吃的。再来一份蒸排骨,一碗炒瘦肉。”看大家推来推去的浪费时间,霍眠山直接定下了。
没有一份素菜,云潇潇看不过去了,“再点个炖土豆吧,管饱又好吃。”
就这么定了,四个人四个菜也不是太奢侈。但是有些人看到了还是在那里说酸话。
两位公安当没听到,还拦着云潇潇与霍眠山,不要去跟人争辩,就怕人家纠缠,最后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蹭吃了,那影响可不好。
吃饱喝足后,四个人这才往钢铁厂去。
李厂长得知他们回来了,还亲自过来了。
“哈哈哈,欢迎小霍同志顺利完成任何,平安归来。”李厂长看到霍眠山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原先的担心这才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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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就是丰宁市的公安了吧?真是辛苦你们把人送回来了。我代表钢铁厂感谢你们。晚上就在我们厂里的招待所住一晚,吃饭就算我的。”
霍眠山可是厂里的宝贝,不,应该是整个县的宝贝。要是被丰宁市留下来,回不来了,那县里损失就惨重了啊。可不得好好感谢人家。
“李厂长太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住招待所可以的,吃饭的话,我们带着全国粮票了。”长得斯文的那个公安还是拒绝了一下。
李厂长摆摆手,不容拒绝地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可别拒绝来拒绝去的,麻烦。”,随后笑眯眯地看着霍眠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个月你还休息,等下个月再回去上班。”
“这不好啊。我都离开岗位很久了,到时候工作被耽误了,就耽误了厂里的职工们了。”
李厂长摇头,很是不赞同,“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你现在受的伤可不轻。年轻时候不注意保重身体,等你头发白,哪哪儿都疼的时候,就知道滋味了。听我的,好好休息着。”
云潇潇也觉得有道理,“我们就听厂长的吧。”工作做不完的,修养才是头疼好事。
霍眠山问了几句研发产品的进度,“厂长,我们的新产品,大概什么时候弄好。”
厂长信心满满,“下个月月底就能做好,到时候你也提提意见。”
霍眠山的回来,让钢铁厂的人又是一阵感慨。原先还以为他要抛弃这个穷苦的小城,没想到竟然又破了一个案子,回来就要当炙手可热的“名人”。
而祁英与大牛也结伴而来,他们星期日要回乡里一趟,也不知他有什么东西要帮忙带的。
霍眠山摇头,“要用的东西都在宿舍里了。”他想了想,“帮我跟大队长叔还有婶子问个好。下回要是来县里,也能来我们招待所住。”
大牛应了下来,“说起来,小山来这里后,日子那是没一天是消停的。但总归有收获,只是我总觉得有些怪。”
“现在不说这个。不过是巧合。”霍眠山不让他想太多,“对了,大牛哥,大同哥最近有信回来吗?”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大牛很是好奇。
“就是有点想大同哥了。”
大牛哥笑了起来,“大男人的,做个小姑娘作态。不过我估计他过几个月要回来探亲。”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现在想念的人,很快就碰面了。
送走了祁英跟大牛,霍眠山这才轻松地躺在床上,“潇潇,你也来休息一下。总感觉啥事情还没完。”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云潇潇侧身躺在他身边,看着他,“这边怎么没有公安保护你了呢?事情结束了吗?”
“我也想呢。但是恐怕待会那个左公安就会来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才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小霍同志,我是左宾。”
云潇潇打开门,左公安就问:“小霍同志在吗?”
“在的。”云潇潇看他脸色有些急,“是有什么事吗?”
左公安脸上挂着忧愁,“我们那边救了一个人,伤得挺重,身上没有什么证件,却有一封书信,上面也烂了很多,只剩下开口的名字还有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霍眠山从卧室出来,“要我去认认人吗?”
左宾点头,“正是此意。看到你名字,就想着说不准你认得他。知道是谁,能更加容易查清他遭遇了。”
霍眠山只好跟着一起去。能给自己写信的人,肯定不简单。这么想着,他越发的好奇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