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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日常1

作者:煦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墨音来时,玄蕴正看着小叶煮粥。


    这太渊馆的庭院也枫树连绵,秋来交错,风把叶子一片一片卷起。


    李墨音打招呼:“师嫂。”


    玄蕴回笑,“来了?”


    “嗯。”李墨音说着,望了望院子另一侧。


    廊下婆娑树影,师兄靠坐在一张长椅上,深秋寒重,他裹着一件白披风里,手里捧着本书,枫叶飘飞,他只全神贯注看着书。


    李墨音回过头来,又问:“师兄还是这样?”


    玄蕴道:“傅宫主让他好好休息,他就一直这样。”


    只因为他伤还没好,傅荷强硬不许他去墨阁,强硬让他休息一段时日。


    他与其说是看书,不如说是斗气。


    小叶把煮好的粥盛了一碗,玄蕴把粥端过去,李墨音也跟着过去。


    廊下摆放着一张小桌,粥碗放到上面,沈时江早看见了两人,端起了碗。


    玄蕴也坐在桌边,“味道怎么样?”


    沈时江说:“可以。”


    玄蕴发现,他啥都说可以。


    灵芝粥这个难吃的味道,她陪着沈时江吃了一日两日,终究是她自己都受不了了,沈时江还是毫无惧色的好汉。


    他其实是给啥吃啥,好像吃饭只是他日理万机的一天中,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但也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吃着粥,沈时江也问:“刺杀者的事调查清楚了么?”


    李墨音沉默。


    沈时江便道:“我知道师尊又玩了那套小孩子家的游戏,你们不说,就当我查不到?”


    这便是他近来和傅荷斗气的第二点。


    沈时江倒是没有这般诘问玄蕴,玄蕴猜的是,她不说,沈时江也真拿她没法子。


    李墨音却不同。


    沈时江这算是很不容易等到她上门,他一问话,李墨音动了动脚,看向两人。


    最后李墨音道:“刺杀者名叫辛洪,是、是因为他女儿女婿的事。”


    她说的隐晦。


    沈时江立刻追问:“因为那两人?”


    他这样子,看来早在心里盘算了无数次,所以问话可以脱口而出。


    李墨音无声看了看沈时江,又默然盯着玄蕴一会儿,沈时江也看了过来。


    玄蕴则朝向李墨音,笑了:“墨音,你要说便说呗,你担心我告密,害你被驱逐?”


    沈时江不信任她,不,他正在怀疑自己。


    她倒不是非要听人墙角,但这两位既然要赶她走,她就要更罗黛一点,她偏不走。


    玄蕴说着,指了指桌面那个碧色小碗,“还剩半碗,快喝,小叶辛苦煮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时江又端起了碗。


    李墨音平静静毫无感情,快速将当时殿上的事复述一遍。


    沈时江只是捧着碗,说话声音毫无起伏:“事情就只查到这一步?”


    “是。”


    “继续查下去,杀生符少见于世,弄清楚他那张符哪儿来的?”


    “是。”


    玄蕴听到的消息,傅荷下令也不许墨阁再调查此事,但李墨音现在答应得倒是干脆利落。


    李墨音说完事情离开,小叶又端了碗黑药上来,玄蕴看了眼沈时江手里的碗,“不吃了吗?”


    沈时江再度把碗放在桌上,“不吃了。”


    碗里的粥,还是那半碗,他一口也没吃。


    午后的秋日绚烂,有些刺目的金光从枝叶间落下来,裹在白衣里的那张脸也很苍白,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他没有一点血色。


    玄蕴也不说什么话,把药递给他,又把一小碟梅子推动他面前。


    *


    沈时江生病时,没几个人来看他。


    但也不是完全没人。


    李墨音这一两日没有露面,玄蕴观瞧着沈时江毫无变化的脸色,决定给他换个口味的药粥。


    她和小叶在院下调配口味时,远远就有人在喊:“师母。”


    少年步履轻快,抱着一堆文书从院外进来,还隔着很远,便很热切朝她打了招呼。


    玄蕴想起他的名字,回应一笑:“小胖,你又来送东西?”


    沈时江可以不去墨阁,但那堆积如山的文册,却不能不来太渊馆。


    小胖走近玄蕴跟前,嗅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师母,你在煮什么啊?”


    玄蕴舀了一小勺,“用碧芝煮的粥,给你师尊补身体,你尝尝味道如何?”


    小胖闻着这可怕的气味,有些犹豫,还是吞了,舌尖随即泛起——可怕的味道。


    玄蕴有点期待微笑着:“味道还行吧?”


    小胖迟疑,然后很诚实摇了摇头。


    玄蕴点头,“好,我再改改,小叶,把那个薄荷叶子拿点过来。”


    师母的反应让小胖有点暗暗惊讶。


    他最开始对玄蕴道听途说的印象,是凶残蛮横恶毒傲慢的大小姐,总之是个母夜叉。


    初见那次,玄蕴就替他在师尊面前求情,后面又一日一日照顾着伤重的师尊。


    他就觉得,别人的话,正如师尊所说,不能全信。


    门里传来一些喊声,玄蕴道:“你快去吧,你师尊正叫你。”


    小胖应了一声,瞥了眼那咕噜咕噜小锅里渐渐变色的那些薄荷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沈时江了。


    嗯,师母的心是很好的,这份粥的新口味,说不定也会很好。


    *


    沈时江刚睡醒。


    闭着眼的时候,他浑身有些快要溺水的无力感。


    “杀了你!沈时江,罗黛,你们去死!”


    昏夜之下,他最先在意的,其实不是那两道浮在半空中光芒大盛的杀生符。


    而是……


    那被迅疾而来的侍从们压制在地上,那个仍高高昂起头颅,不肯屈服的老人。


    灰尘和血混成尘泥,破碎的枫叶,都黏在那张千沟万壑的脸上,那双眼满是恨毒,死死望着他。


    小胖把文册搬到沈时江床边的小案上,又坐在他床边的小凳上,对他汇报着近来墨阁的情况。


    沈时江抽了几本文册翻了翻,听小胖说话,想起一条,“你陈师叔怎么样了?”


    小胖话一出口就后了悔,“陈师叔差不多已经痊愈了。”


    “好了?”沈时江有点诧异,勉强坐起身来,“你们找到能解毒的药师了?”


    小胖支吾,“唔,呃,那个辛药师死了之后,傅师叔和李师叔在辛洪的药箱里发现一个小药瓶,那里面的药就解了陈师叔身上的毒。”


    沈时江怔忡一下,“也难怪,那毒是他自己下的,他当然能解。”


    小胖默不作声,他到底隐瞒了些细节。


    门外有脚步声,玄蕴端了碗粥进来,“煮了新口味,你尝尝。”


    沈时江把册子放到一边,把粥接过来。


    小胖和玄蕴都很是期待,看着沈时江喝了一口粥。


    玄蕴问:“味道如何?”


    沈时江叹了口气,还是喝完了。


    玄蕴有点疑惑:“你这是什么反应?喜欢还是讨厌,直接说啊。”


    沈时江把喝完粥的碗,放到一旁托盘上,又说道:“可以。”


    玄蕴便一脸放心的样子,小胖也做完了该做的事,就跟着她一块儿出去。


    *


    出了门。


    小胖欲言又止。


    玄蕴也看了出来,“小胖,有什么事吗?”


    小胖继续支吾:“那个粥,师母,还是不要煮了。”


    玄蕴看了看托盘里空空如也的碗,倒也点头,“好,下次再换口味。”


    沈时江不是个挑剔的人,他从不挑三拣四。她问的问题,实在是太蠢了。


    小胖转身要走,玄蕴想了想,叫住他,“小胖,刚才你和师尊说了些什么?”


    小胖抬眼看玄蕴,突然正经了不少,“墨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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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就算是师尊的夫人也不行。


    玄蕴拍拍他的头,“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傅师叔和陈师叔一定叮嘱过你,这次的事,有些不该讲的,就不要告诉你师尊。我看他刚才脸色不大好。”


    小胖道:“我没有说什么。”


    确实如此。


    他尽量斟酌着词句,实际隐漏了很多细节。


    最开始检查辛洪的遗物时,药箱里瓶瓶罐罐一大堆,唯有一个药瓶上写着的名字,是沈时江。


    大家其实有点疑惑,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也唯有这个药瓶上,特别标注了人名。


    傅容衣师叔说:“这是毒药啊,他肯定是上山来准备再给师兄下毒的。”


    宫里的主管药师用指甲从丹丸上刮了小小一点皮,用舌头舔了舔,品了品,摇头:“不,这似乎没毒。”


    他又从丹丸挖了一点,尝了尝,一一说出其中的配药,“润心草,无至草,灵蛇草……”


    另有旁听的药师叹道:“这老头儿哪来的钱?这些灵草哪怕一点点都很贵呢。”


    主管药师把药瓶里的每一枚丹丸都尝了尝,点头:“就是这个,看来我自己的差了一味数子草啊,数量也够,按量服用,陈宁就会没事了。”


    傅容衣师叔还是怀疑,“这是解药?那老头子为什么要写师兄的名字?”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那个,那位不是说了吗?他弄错人了。沈师兄和陈师兄从外形看,本来就有些像呢,他应当是不知道陈师兄的名字,就只能写沈时江了。”


    全场皆寂。


    主管药师还在尝着丹丸,感叹:“真是好药啊,就是太贵了些……”


    小胖那时候,一时半刻还不明白为什么全场安静了下来。


    *


    房内一时无声。


    眼前的窗户映在一片金色中,模糊的树影摇曳着,那一日仿佛历历在目。


    他长呼一口气,很难得的,长久压在心间的一桩烦事这么顺利解决。


    毕竟陈宁是痊愈了。


    沈时江莫名觉得有些累,他明明刚刚睡醒,又想再度睡一场。


    床边的册子高高堆了两摞,他抓了一本,对着窗外昏黄的阳光看着。


    黄色的光映在白纸黑字上。


    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着,却是那张脸和那双眼睛。


    从小到大,那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睛,出现在无数张脸上,他也见过很多次了。


    窗外再度有人影走过,珠钗微摇。


    他一时不能明白自己的做法,他翻身拉过被子,迅速蜷进被窝里,像只蜗牛把自己裹了进去。


    玄蕴进来似乎是要拿某些东西,却又迟迟不曾离开。


    他闭着眼,均匀呼吸。


    背后的人影越来越近,在离他咫尺间的地方停了下来,女子身上那点清淡的香气像从背后将他笼罩。


    玄蕴很小声叫他,“喂,沈时江?”


    他只闭着眼。


    沈时江不理会,魔尊看着他的背影。


    小胖,分明只说了那么点事,他现在……很伤心呢。


    小时候他还教过自己,“总之,背过去就行了,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哭,就不会有人觉得你软弱。”


    他自己就经常把背影给别人看。


    玄蕴有些神使鬼差,弯身凑上去看他,沈时江一定知道背后有人接近,可他还是不肯回身。


    他的侧颜映在朦胧光亮里,从这个角度看,倒有几分少年时的柔软温润,不是现在长大时冷眼冷脸的凶神恶煞。


    他睡着了?还是装睡?


    玄蕴摸了摸他的头,发出自己也没注意到的一声轻微叹息,“睡吧。”


    头上的触感与她的声音一般轻不可闻,魔尊离去的脚步声也尽量轻然。


    在幽暗中,沈时江霍然睁眼。


    那因药师刺杀而纷纷扰扰的心,这一刻,忽然山崩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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