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璎虹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她身处中世纪的欧洲。眼前的建筑有尖尖的塔顶，几处高的红砖墙上还有白色风车在随风转动着。人们身上穿着盔甲，带着厚重的头盔。
单璎虹喜欢掌控自己的梦境。不断修改做过的梦，让梦按自己的想法进行改变，也许是某个节点，也许是某个关键人物的存在，最终生出完美的结局才行。但她对现在的这个梦境毫无印象，完全不知道后续的发展，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梦见。
不知什么时候起，也许是随着自己所学的专业不断深入的关系，单璎虹发现自己拥有控制梦的能力：
①梦的进程：强制从梦中醒来，再次入睡能接上断开的情节；去掉自己不喜欢的情节，直接用新情节取代；
②梦里的人物：直接左右人物在梦里的选择、出场顺序。
就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在梦里不断地找寻着喜悦、刺激、幸福，尤其是那些现实中早已失去的。这样做的代价是睡醒以后整个人异常疲惫，但为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宁静和愉悦，单璎虹没有放过一次这样的机会。
她已经不去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逃避现实。即使身边的人评价她悲观厌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又如何呢？所有都无所谓了，早就什么意义和乐趣都没有了...
这次的梦里，拥有上帝视角的单璎虹得知自己化身成为了一条巨龙。
不是东方传说里庄严又神圣的通体金黄色的神龙，而是通体灰黑色，长着一双与身体一样长的、巨大又丑陋无比的翅膀。那双带着缺口的翅膀还布满着形状像沟渠的纹路，里面混合着青苔与伤口结成的痂散发着恶臭。
她感到一阵痛感，翅膀受到攻击，不断扑闪着，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她看到地上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还在一排一排点燃火炮，炮弹漫天袭来。
反抗，不可以坐以待毙。她用翅膀包裹着自己再用力张开，炮弹全部弹回地面。
轰、轰、轰，落地的炮弹成了有力的反击。地面士兵的阵型已经被打乱，城墙也被自己的回击败落了几处。
猛地俯冲，她用锋利又凶猛的利爪抓起几个士兵从空中扔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张嘴在咆哮着，那龙的眼睛充满了血色，像是要裂开一般。只见喉咙处不断积累红色的火焰，直到那火焰越来越大，中心处发白，龙往前喷着猛烈的红色火焰，火焰肆虐过的地方都成了地狱，把眼前的一切都摧毁了。即便是穿着盔甲的士兵也瞬间消散，风车从顶上落下，还没着地都化作灰了。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控制不了？我不要，太可怕了。单璎虹不忍再看这样的画面，紧紧闭起了双眼，醒来。
“不！不要！”单璎虹挣扎叫喊着醒来，睁眼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淤青，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
她暗自骂道刚刚那个既荒诞又可怕，回想起来只会平添恶心的梦。自己怎么会是一只这样可怕的恶龙？还落得被士兵讨伐的地步，真是无语到极点。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口腔里确实有股臭味，就像那龙久未刷洗牙齿上的臭味。鼻腔里也有股浓浓的酒精味，混合在一起实在让人恶心发晕。
按了按眉心和太阳穴，不舒服的感觉缓解了一点。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
奶白色的墙壁，酸枝红木衣柜，落地窗留了一条小缝，此时纱帘在轻轻飘动着。
就着纱帘往外看，阳台摆着一个双人摇椅。
视线落回身边，同款酸枝红木床头柜，上面还有浸泡着毛巾的脸盆。床边铺着地毯。
单璎虹似乎知道自己在谁家里。在认识的人里面，这样鲜明的风格却也会插入自己喜欢的元素的人，不就是...
“你醒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单璎虹吓得一个激灵。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吓到你了。”
单璎虹看到肖祈露眼下的乌青，估计昨晚都没能睡好吧。现在还端着一杯水和一碗粥站在门口。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断片了，现在还是觉得有点晕。昨晚谢谢你了。”
这是单璎虹没有料想到的场面。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心里暗暗骂自己：脑袋进水了？自己昨晚怎么会联系肖祈露！对方被自己推开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还会愿意靠近自己呢？
肖祈露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替换下用完的脸盆。将热好的皮蛋瘦肉粥和温水摆放好，看到对方这礼貌得略显疏远的态度，心里的火焰逐渐冰冷起来。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单璎虹感觉自己脸皮太厚了，偏偏又再次与肖祈露有接触了，“谢谢。”
肖祈露以为单璎虹是因为衣服被换了有所顾虑，便拼命解释：“你别担心，我没对你做什么。昨晚你喝醉了，还吐到衣服上，我只好帮你换了。”。
还是忍住了好多话没说。比如：明明是你打电话让我接你回家，可是你烂醉如泥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扛回来？没想到好心被驴踢，你来我家第一件事居然在玄关吐得一塌糊涂。我一个人分身乏术，照顾大人还要搞卫生。那些秽物沾染的地方自己擦洗了多少遍，最好喷上酒精消毒才终于祛味。真的太累了。
“谢谢你。”单璎虹低垂着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人。心想也许肖祈露变了：你看，她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不再愤愤不平地嫌弃自己麻烦，不再对自己说真话。
“没关系。你的胃也许不太舒服，可以先吃点粥”肖祈露端起脸盆准备出去放好，就让对方好好休息吧。
“昨晚，我们有发生什么吗？”单璎虹害怕自己喝醉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不敢看对方，低垂着头，声音显得闷闷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的。但很可惜，我没时间和你发生点什么。”肖祈露自嘲地笑着说，觉得整个人精神和□□都无力极了。明明这样担心对方会睡得不安稳，守在床边整宿没睡。身体发烫又做噩梦的，真的一直在忙。还要被误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单璎虹气急，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忍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她觉得自己更厚脸皮了，也不再辩解，先哭一场吧。
肖祈露最见不得单璎虹流泪了，赶紧认错认栽。
“你别哭啊！我们真的没发生什么！我骗你真的天打雷劈，我不是那种趁机吃豆腐的人！我真的就只是帮你换一下衣服而已，你看内衣内裤都是你自己的。再说了，玄关真的被你吐得一塌糊涂，我不搞卫生臭味真的坏了家里的家具啊！我没喊你搞卫生，自己一个人大半夜都处理好了！你看，这粥，粥也得花时间去煮不是吗？”
真的忍不住，单璎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还好，你没变。
她擦了擦眼泪，竟久违地在肖祈露面前露出笑容。
看到小祖宗停止哭泣，肖祈露赶紧端着脸盆飞也似的跑开，不敢再贪婪那张笑脸。只怕自己失控会将这难得的关系破坏掉。
肖祈露不知道自己那乌青的下眼睑和细微的一切早把自己彻夜的照顾透露出来。而她一紧张就会变为话痨说出自己心声的这个特点，竟让单璎虹觉得自己也是在活着的。单璎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心地笑了。
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肖祈露回味着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就像雾里看花。
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也看不清楚对方的心。
酒醉想起的人，是我。
电话里说的话，还有什么深意吗？
“你怎么不回房间睡觉？”单璎虹端着自己已经吃完的粥和水杯出来了，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肖祈露。
“别了吧，到时候你又问我要对你做什么~然后又要哭怎么办？”肖祈露破罐子破摔，一晚上没睡已经头痛欲裂，加上自己想太多脑袋都爆炸了，不再轻声细语。恢复最真实的自己。
“肖祈露！你...”
“诶！”听到对方一字一句地说自己的名字，肖祈露重视了起来，对方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整个人弹坐起来，正想解释自己就是嘴皮子痒了，没别的意思。
“收留我吧。”单璎虹想要知道自己在那样的时刻，想要毁灭一切的时候，找的，竟然是肖祈露。
“....”
“如果你不方便....”
“好！但是你不可以说我对你意图不轨什么的。”
“我说了我没那个意思。”
“但如果我意图不轨呢？”嘴巴比脑子快，肖祈露都想打自己嘴巴了。别到嘴的肥肉飞了。
心脏那里跳得太快了，这会有点痛。这痛的一下倒提醒自己记得呼吸：吸......呼...吸.....呼..吸...呼...吸...呼...
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她慢慢看向那人的眼。
好在那眼神里，没有抗拒。
“三秒过了，我就当你默许了。”肖祈露像在宣告什么胜利一样，开心地说道。
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单璎虹先发制人：“房东房东，再借件衣服，我都臭到自己了，必须洗一下澡。”。做戏做全套，还伴作闻到了什么怪味般捂着鼻子。
她看向对方的眼里，依旧那样干净清澈，一如很多年的那样。
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执着呢？
“好，我给拿你浴巾和睡衣，卫生间在这边。”肖祈露用手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
“房东，这不是？”单璎虹用手托起一个手办，这是她大学时抽盲盒抽到的，是《海贼王》里面的香克斯。
手办是可爱的Q版人物，摆在书房的书桌上，没有落灰。
“你...别...碰”肖祈露正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没想到对方溜去了卫生间对面书房。
“这可是我送的，我居然不能碰？小心我没收。”单璎虹放着狠话，眼看对方露出妥协的表情，才装作风浪平息了将手办放回原位。
想到对方焦急地跑过来，那结结巴巴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忽略了好多东西。
我爱的，伤我、厌我、弃我；爱我的，敬我、助我、救我。
这句话如今想来真的既讽刺，又一语中的。
也许，我需要的时间，已经够了。
“过来。”单璎虹勾勾手，示意肖祈露站自己面前。
对方显得不太自在的样子，总是习惯性地逃离自己，明明眼神里面透出的都是渴望接近。
“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肖祈露不明所以。
“我只说一遍，记好了。不想我走的话，你就不要再这样小心翼翼的了。嘴巴子碎，喋喋不休、不可一世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不喜欢。”
“那这样呢？”肖祈露向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现在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鼻息的温度。
单璎虹有着好看的远山眉。眉头处长着几根“倔强的”长毛，就那样直直地□□着，就像主人一样。倔强又温柔。因为她的倔强，不明真相的人断定她张牙舞爪，没有温柔；有人为她的温柔沉溺，看不到她的倔强却想驯服，最后被倔强所伤。
肖祈露眼里的单璎虹是温柔的，也是倔强的：她从来就不只是温顺的、可爱的，更是自我意识非常强，坚守自我的信念的人。像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任何人支撑，她就是千军万马。而自己，就是被她的这点独特折服了。
“房东，你要控制好自己，不要饥不择食，我都说了我臭了~”单璎虹玩闹着推开了对方，径直向卫生间走去，衣角被人拉住。
“你不是我的饥不择食。即便你臭了，也不会影响你的什么。”肖祈露说完这句，就松开了手。
“好，那就拜托房东帮我添置几套衣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