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夜，偶尔闪过两道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的流光，除去飘忽不定的风，巡逻的禁卫军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一禁卫军同身旁之人嘀咕：
“在宫里干了快十年了，一到深夜，我竟还是觉得阴嗖嗖的，有股寒气从腰椎下边直直窜上来，就跟被鬼趴背上似的，你说，是不是这儿埋的冤魂太多了？”
另一人板着脸，小幅度张合嘴巴，眼睛斜视，紧张严肃：
“发什么牢骚，巡你的夜吧，小心杀头啊。”
刚刚从他们眼皮子溜过去的，正是凌巳巳和壬毓舟两人。
两人穿着夜行衣，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在一座座宫殿穿梭而过。
对于普通禁卫军他们不需躲藏，对方看不清，可遇上统领大将，还是需要避其锋芒的。
并不是他们怕了对方，只是不想在未达目的之前多生是非。
两人几经辗转猫至御膳房中，各自散开。
凌巳巳揪下宫墙一侧长出的奇怪肉菌，斩钉截铁对对一边正在翻找机关的壬毓舟道：
“院首大人，你舅舅吃人的事，你知道的吧！”
“……”壬毓舟转过身去看她，一时沉默。
他说过，凌巳巳这个女人有聪明的时候。
对方应该是在宫宴上发现他不全程不动筷，才有此一猜。
咔哒。
咔哒。
随着两声声闷响后，御膳房的一面墙上下两处打开，露出其中带着血迹的传输机关！
见壬毓舟不答，凌巳巳撸起自己两边衣袖，跑到对方跟前，语气带上点庆幸：
“幸好壬院首你貌似不好那口，不然我现在可不敢再和你呆一块儿了。”
转目看向已经被壬毓舟翻出来的机关暗道，凌巳巳好奇问：
“院首大人，我们现在是去救人吗？”
“……你想多了。”
壬毓舟缓缓将视线从凌巳巳露出的两截手肘上移开。
过去他进出皇宫多次，要是能救人他早救了，何必等到今日带着凌巳巳一起冒险呢！
看着壬毓舟跃身跳进机关道中，凌巳巳也果断跟进去，等机关重新合上，他们一同走在回声阵阵的铁道中，凌巳巳依旧询问：
“那我们进这个机关去干什么？”
皇宫的机关道带着多年运输积攒下来的浓重血腥气，令人头昏脑胀。
壬毓舟瞥了瞥满是求知欲的凌巳巳，为免她在这里一直询问自己，肺部吸入太多腥气，干脆拽住她的手腕，快步往前。
这道机关，专门运送御膳房处理好的肉食，道璧之上特地堆了不少坚固不融的深海极冰，一点点散发出天然的幽蓝光泽，保持食物肉质鲜嫩，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但不算严寒。
壬毓舟带凌巳巳走在其中，目的地十分清晰，在每个转道岔路口都不做停留，只在碰上其他人运送肉食时，才与凌巳巳一起躲藏起来。
倒挂在石璧上沿的凌巳巳好奇转脸，往下看去：
这时的过道中，太监们相互配合着，驶出三辆斗车。
斗车之中，分别摆着血淋淋的大白腿、大白臂和分切好的……丰乳？？？
满满一斗车分切好的乳肉，还带着人的肉色，这得死多少女人才放得满？
是浮渊帝自己吃，还是别的什么变态要吃？！
凌巳巳看得心中一阵反胃，对浮渊帝生出前所未有的厌恶之心，甚至有些迁怒到壬毓舟，甩开对方的手：
这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院首呢，在江湖上到处查轮回宗的案子，却一直放任皇宫之中有啖人之事！
枉自己先前还觉得是天下人冤枉他了，他为官其实还行的……
现在看来，狗官的帽子，他壬毓舟戴得一点都不冤枉！
“……”被甩了手的壬毓舟只觉得凌巳巳对他的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难以捉磨了。
“停～”
下面的领队太监貌似看到了谁，抬手令其他人都停下，自己面上挂起谄媚笑脸，朝转口处而去：
“今儿个是什么风，将您都给吹来了？难不成，陛下他……终于要将您也享用啦？”
一道凌巳巳同壬毓舟都有些耳熟的女子声音从转道口传出：
“陛下若要享用我，你觉得我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么？”
“呵呵呵……奴开玩笑的。”领头太监笑容不变，只是说出的话，带了几分可惜：
“若是奴能亲眼瞧瞧您这具美丽的身子被剖开，那当真是比做真正的男人都痛快了。”
“你过来，凑近些，陛下有话同你交代。”
“欸～”
领头太监应声走进去。
凌巳巳和壬毓舟碍于角度，一直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貌，只能隐约瞧见对方一些衣摆。
没一会儿，领头太监直直倒在地上。
“啊！王总管！您怎么——啊！”
扶着斗车的太监们发出接连尖叫，前后跑向转口位置，同样砰砰倒地，失去生机。
就在此时，转口处那女人走了出来，凌巳巳和壬毓舟这才看清了，那人是夏离！
背叛波澜海城屠戮侯府的美妇夏离啊！
正当凌巳巳要跃下去将人拿住时，又见有人陆续从那处出来了。
壬毓舟给她打手势示意静观其变。
凌巳巳只好继续同壬毓舟隐藏着，看对方究竟来了几人！
这一等可不得了，凌巳巳确定已经死在侯府的秋水、冬姻、露瑚，蒂扇四妇人，竟都诡异地在天浮城皇宫重活了过来！
“……”
郁闷的凌巳巳转念一想，便猜到了：
对方当时应该是用替身伪装诈死脱身，以逃脱波澜海城的追捕！
当时她和佛咎、明雅小河一起进入侯府，只想着尽快找到天侦院的人。
虽她们三人在殿中确定秋水冬姻等从妇身亡，但因为大多心思都在侯璇淮之死上，与秋水冬姻等人彼此日常相处不多，不算相熟，看不出破绽，也根本没往替身上想，这才真的以为她们二人死了！
如今看，跟着侯璇淮的那群美妇，究竟有几个真的死了，又有几个是替身，真没有人说得绝对！
凌巳巳心中甚至有些灰暗地想：
会不会除侯赛雷这个大胖儿子外，所有人都背叛了侯璇淮？
待夏离等人离开过道，凌巳巳同壬毓舟翻身下来，先去查看已经被灭口的太监，确定都无生息，两人方向产生了分歧：
“我们应该跟上夏离五人，看看她们暗中在搞什么鬼！”
“我们当务之急要找的人不是她们，事后再查她们的踪迹，只要没出天浮城，她们藏不住的。”
“可是现在她们人就近在眼前啊！”凌巳巳还是不想这样轻易放过杀侯璇淮的凶手。
“凌巳巳，你相信我，我比你还想为老侯叔报仇，但是这回得听我的，这里我们只能来一次！”
壬毓舟拽起凌巳巳往他确定好的方向奔去。
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
夏离她们几人，和自己此行的目的，可能一致！
但她们方向错了，自己的方向才是对的！
今夜这里死了为浮渊效力的太监，他们出去之后，要想再进来，就难了！
找那人的机会，只眼前一次！
凌巳巳虽不乐意，但看壬毓舟一脸决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她在天浮城，还需要对方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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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照着，为方向分歧而产生矛盾，一拍两散不值当。
壬毓舟要去的地方，要过很多道机关，同时还要避开机关地宫中来回运送食材的太监，必须有人配合他。
凌巳巳在波澜海城也不是什么都没学，机关之道虽说还是不精通，但也能帮着找一找，有人来时，也能第一时间打掩护。
她心中一直没琢磨明白，壬毓舟今夜到底在找什么，直到随人来到一处潮湿的凤雕水牢。
里面关着一个灰白头发几乎掉光的疯女人，女人衣不蔽体，满脸憔悴，头上结着一个又一个的血痂，成群的跳蚤在上面起舞，腿间大片血污。
哪怕如此，依旧能从五官窥出对方年轻时是个生得极好的大美人。
并且从对方那身仍旧细腻的皮肤和纤细的手指来看，过去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
凌巳巳之所以判断对方是个疯女人，是因为自从她和壬毓舟出现，女人就惊恐万状，捂着脑袋不停地张大嘴巴，发出短促的“啊啊”声。
那副样子，简直如同看到了鬼一般。
她和壬毓舟穿着夜行衣虽有些像来杀人的样子，但他们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动手的意思。
一个神志正常的人，应该不至于因为两个夜行者闯入就一直做出捂着脑袋后退，恨不得把自己缩小成尘埃，一直张着嘴“啊啊”不停的反应。
“壬毓舟，她怕你。”凌巳巳看了一会儿，确定女人的过激反应从始至终都是因为壬毓舟，与她毫不相干！
壬毓舟上前，隔着水牢的铁笼，看着里面的疯女人退无可退，语出惊人道：
“这么多年，我审了这么多人，终于找到你了，我该称呼您一声太后娘娘，还是外祖母？”
！！！
凌巳巳错愕扭头：
“她是太后？！”
过得这么惨的太后，她第一次见啊！
“啊啊啊！”疯女人叫的更痛苦了。
恨不得有人进来把壬毓舟拖出去，消失在她眼前。
可惜这里的水牢与世隔绝，关押她的人也确信她无法逃脱，外面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并且这里层层砌墙，贴合重铁机关，任她叫破喉咙，也传不出声响。
她只能被壬毓舟的样子和他的声音折磨着，痛苦地咆哮，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舌头明明还在，她却仿佛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壬毓舟没有半点可怜对方的意思，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二十年前，让你的女儿泫璃公主出嫁外海，成为雪髎帝的妃子，是你向先帝提议的么？先帝遗诏中，当真是要浮渊继承大统？你又为什么被浮渊关在这儿？”
“啊……啊！”疯女人痛苦撞墙，没有回答。
凌巳巳一旁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她可能是说不出话了。”
壬毓舟冷笑：“她当然说得出，你不懂后宫的女人，装疯卖傻是她们的强项。”
说着壬毓舟开始转动手边铁笼的环形机关，随着隆隆声响起，已经躲进水牢最深处的疯女人竟被铁链强行拉拽开手脚，由另一个机关推到水牢边缘，被迫近距离面对她一直逃避的壬毓舟！
“你不说，我只能用些手段了，噬脑焚心蛊你过去对别人也用过，而今我给你带了十蛊，你可以慢慢尝尝滋味，总归今夜，我要撬开你的嘴！”
壬毓舟捏住女人的嘴脸，表情阴冷。
凌巳巳看他那凶狠的模样，根本不是在对待自己的外祖母，而是……
在与自己的仇人对峙！
更离谱的是，在壬毓舟的逼迫之下，可怜的疯女人还真的说话了——
“你是个孽种！你是个该死的孽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