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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引文设局(1)【加更】【庆祝收藏破150~】

作者:听弦知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实录馆内灯火依旧,暮冬的寒气从砖缝间缓缓渗入屋内。


    乔知遥翻阅完最后一册总簿,略感到一丝寒意。这已是她第二次沿顾之晏所示方向追查一月间调令流转痕迹。


    前次以为寻得线索,却在陈簪处断了尾,如今她只得折回原点,继续从案源中抽丝剥茧。


    这一轮排查,她已将馆中近月所有登记在册的出入卷宗逐一核过,表面上看,每一份卷宗流程都完备无误,批签、转文、备份均有可循。


    就连那份带有陈簪名字的案卷,若不是她察觉到墨迹有异,几乎无从挑出破绽。


    但乔知遥知道,这只是台面之上的规整档卷。


    真正的异常,不在总簿之中,而是藏在总簿未能记录的地方,这也正是顾之晏选择她的原因。


    乔知遥起身,转至馆后一隅,从高柜中取出那册“协修内部手册”。


    “协修内部手册”是一部只供实录馆正署协修查阅的日编记录,详载馆内每日卷宗出入、事务调派、书吏笔误修正、值此轮签等琐碎事务,素来冗杂细碎,极少有人会翻看。


    一是此册无规整格式,也不设专人誊清,所有事由皆堆杂在一起,字迹潦草不一,难以检索。


    二是这册不过是日常琐录,少有人真正在意。


    乔知遥将这份册子中有关调卷记录的部分细细翻检,试图从手册中找出蛛丝马迹。


    三刻钟后,乔知遥目光一顿。


    在某日子时的记录下半夜,有一行字迹尤其潦草,似是临值匆忙记下,乔知遥细细分辨了下内容,写着:


    “子时后应急取卷二十七册,批记略减,照旧式调签,副录送外。”


    应急取卷本就罕见,何况发生在子时之后。


    实录馆日常调卷有严密时限,过申时之后须待翌日批签,除非有御史台或枢密院的明令传闻,不得擅动馆藏。可这条记录,没有开篇调卷的凭据,也未标出取卷者身份。


    更怪的是“批记略减”。


    实录馆为保卷宗原真,任何批注不得删改,即便抄录副卷,也须一字不差载明原批。而所谓“略减”,便是这些卷宗的批注或被略微删减,或未完全保留。


    乔知遥嘴唇微微抿紧,心头微沉。如果前面的种种异常,尚可勉强归为疏漏或权益之举。就算“批记略减”显得有失规矩,但也可勉强归为誊录时的技误,或有人存心避嫌,自行略去敏批。


    可“旧式调签”四字,却如一道惊雷落在乔知遥心头。


    她几乎可以确认,这“旧式”便是当年因乔昶案临时启用,后遭废止的特批通道。那时为应急调阅多部卷宗,这特批通道无需审批,不走流程,只凭一纸腰牌令签,即可将一册史卷调出馆。


    可这套制度早已在父亲结案后便被废除,馆中所有使用过“旧式”印记的卷册也早已封挡,不容复用。


    乔知遥现在终于确定,这条旧路在无人察觉间,已被悄然重启。


    乔知遥起身回到实录馆内的书案前,从衣袍内袋中取出那张已被翻阅多次的礼部旧属名单。先前因访陈簪而用过一次,不过那时匆忙,尚未细细看过,现今再看,却有了另一番意义。


    乔知遥将名单上的名字重新逐条检阅,对照馆中登记、外调借卷与转签记录。诡异的是,这份名单之中,有的职途明确、官籍在册,或已转任他部,或转任京署。


    但有的人,却如陈簪一般,像是从册籍中蒸发了,信息中断得干干净净,去向模糊,职级不明,只余一个真假难辨的坊籍地址。


    乔知遥轻点朱笔,将那些去向未明之人逐一圈出,默默记下。


    他们或许是像陈簪那样被“转调”至虚职之所,或许是被刻意安排隐没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而那些如今位居高位的旧属,则恰恰构成了另一条线索:他们是否与隐秘通道的重启有关?是否参与了这些有异案卷的流转?


    乔知遥望着那一纸名单,忽觉这张纸已不止是礼部的残迹,而是一张悄然铺开的旧案地图。


    灯火下,乔知遥将那几位已无官籍可查的名字另起一页列下,折好收入袖中。


    她知道,有些答案,必须亲自去问。


    乔知遥起身披上外袍,站在书案前,抬眸望了望馆中幽暗灯火。她目光扫过屋内井然有序的卷宗与手册,心中已有分明决断。


    这两日,她已将相关卷册全部翻检核查,无论是总簿、登记册、借调簿,还是那册琐碎凌乱的协修手册,已无一遗漏。


    是时候将那些隐于字里行间的线索,告知顾之晏了。


    乔知遥迈步出了实录馆,身子却微微一顿,方才发觉上次灯节之时,顾之晏递过纸卷和腰牌之后,只言“若再有线索,我自会联络。”,却未留下应当如何寻他。


    乔知遥站在门前,眼神微敛。这座庙堂,幽深莫测,一步踏错,便是身不由己。眼下线索初显,若不能及时回传,极易失机。


    乔知遥垂眸思索片刻,转身朝着诰录署的方向走去。她唯一能想到可代为传话之人唯有谢瓒,她得亲自去一趟诰录署,看看今夜是否能见着人。


    夜已深,诰录署内灯火仍亮。


    乔知遥站在诰录署院前,取出实录馆腰牌递与门房,客气道:“烦请通传谢长史,乔知遥求见,有事相商。”


    门房接过腰牌打量了一眼,见确为实录馆中正署协修,不敢怠慢,点头应下:“乔协修稍候。”便转身去了内院通传。


    风从院中穿过,院内树木枝影微动,乔知遥立于廊下,静静等候着。


    不过片刻,谢瓒推门而出,神情微讶:“乔协修?有何事?”


    乔知遥微微颔首示意,语气低而沉稳:“我需要与顾大人通传一事,但他未留与我接引之法,只得来试试,是否可劳烦谢长史代为传达。”


    谢瓒看着乔知遥,思索片刻,终是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且先回去,我会将此事传达给顾大人。”


    乔知遥躬身行礼,道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话已传出,至于是否有回音,那便看顾之晏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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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翌日申时,谢瓒如约而来。


    她并未久留,只是从袖中将一物递出,那是一块墨玉腰牌,正面仅刻一字:“晏。”


    谢瓒沉声转述顾之晏的口信:“顾大人的意思是,往后若你有事需面谈,便持此腰牌去广文印访,将腰牌示予掌柜,自会有人通传顾大人。”


    言罢,谢瓒便转身离去。


    乔知遥低头看着掌中那方腰牌,指腹摩挲着那枚隽刻极深的“晏”字,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当日午后,乔知遥依照谢瓒所示,步行前往广文印访。


    这家印刷铺在南城书肆之间,外观并不显眼,门面斑驳陈旧,仅一块“广文印访”的木牌悬于门侧,字迹已有些剥落。


    铺中陈设极简,木架上堆满套版与纸张,空气中弥漫着油墨与湿纸的气味,靠墙处有几排长案。铺中仅有三人,此时一人正低头排字,其余两人则拣纸磨版。


    乔知遥于铺中站定,环顾四周。


    这印刷铺乍看不过是寻常印访,可案上翻印的却并非坊间时文,而是枢密院、都察院内部文书的旧式格式。


    乔知遥心头微动:这处印访,莫非不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实则另有其职?


    正沉思间,乔知遥已走到掌柜案前。


    她将腰牌递出,平稳道:“烦请转呈。”


    掌柜扫了一眼那枚“晏”字腰牌,微微颔首,未言一句,引乔知遥穿过前堂,至后院廊下一间素室。


    素室门扉半掩,有人早已静候。


    乔知遥步入室内,便见顾之晏背对而立,身影沉稳,仿佛自她推门那刻起,便已知晓是她。


    顾之晏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在片刻静默之后,语气平淡而笃定地道了一句:“你来了。”


    乔知遥在他身后站定,将那方腰牌收入袖中,目光落在顾之晏背上,低声应道:“那条旧年特批通道,被人重新启用了。”


    顾之晏转过身来,眉眼沉静,目光定定望着乔知遥,面上毫无讶色,似是早已知晓她会查至此处。


    乔知遥没有移开视线,也未再开口,似在等他回应,也似在试探他背后的用意。


    顾之晏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我曾查过,那条通道,在你父亲案后便全面封存,全数文令都明言禁用。”


    “可现在,它动了。”乔知遥语声低沉。


    “我在协修内部手册中,查到一条子时后的应急取卷记录。二十七册,无凭据无取卷者名录,批记略减,照旧式调签。”


    顾之晏听罢,语气如旧,却含着一丝刻意压下的寒意:“这不是随便哪个浮名在身的人能调得动的。”


    乔知遥眉梢微沉,唇角微微抿紧:“那人调走了数十卷案书,且皆没有出现在实录馆总簿上,只有协修手册中有笔录。”


    顾之晏没有立刻回应,只微一侧首,指节轻敲案几,仿佛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顾之晏缓缓抬眸,声线低缓:“我之所以让你查此事,是因为,我在枢密系统的议案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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