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北都，像有双无形的大手在不停煽动空气，街上刮得风随时准备给人一巴掌。
「郁燃打人」的词条以火箭升空的速度蹿到热搜榜第一，引发网友讨论。
紧接着「小牌大耍」「三线艺人」「湖泰老总被打」等关联词条紧随其后，被顶到前排。
舆论中心的本人正坐在家里沙发上，舒服地翘着二郎腿。她还是晚宴的那身打扮，妆容精致，只是缎面长裙上沾染些暗红的酒渍。
郁燃撩开裙摆从秋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几眼热搜，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
接着划到微信，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敲敲打打，给置顶发出一条消息：【今晚出了点事】
红色感叹号在对话框出现，郁燃手停置了一秒。
她思索片刻，点开头像进入个人页面，拉黑加删除，一气呵成。
什么东西，也敢甩我？
“砰！”门被踹开。
经纪人张凯冲了进来。
“祖宗你是疯了吗？！”
见他进来，郁燃把手机关机，扔在一旁。
“你要干什么啊活爹！你是想进去吗？”
张凯抓狂的样子让郁燃想起可云找孩子。
“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郁燃最后那点郁闷被他搅散了。
“小点声，你扰民了。”
老房子隔音不好，这么晚容易被投诉。
“我没打，他们造我谣。”
“啊？”张凯一脸懵的站在那。
郁燃看他一脸呆样逗得差点笑出声“泼了杯红酒而已。”
还好，还好。
张凯泄了力瘫坐在茶几边上，突然又觉不对“你这不还是得罪他们了吗？！”
郁燃头也没抬，她正俯身把踩着的“崴脚神器”给脱了。
“你知不知道我废多大劲才让你能拿到的晚宴帖子。湖泰这几年投资了不少剧，你得和他们打好关系才有机会上我一直争取的那部戏。他家代言你都签了，剧组那也马上松口了……”
“你这一下全给我搞砸了！！”
张凯开始抱头低吼，一副世界崩塌的死样子。
郁燃把高跟鞋随意踢到一旁，瞥了眼张凯。
他西装大敞领带歪在一边，抹了发胶的精致发型掉了几缕下来，整个人滑稽又可怜。
她知道，张凯为了争取那个S 剧组的女二费了不少劲儿，到处托关系、陪制片人喝酒应酬，正巧撞上这场晚宴，今天才没来盯场。
“现在立刻跟我去道歉。”张凯拿起公文包就要来拽郁燃往外走。
“道个歉就能放过我了？”
郁燃躲开他的爪子，拖着长裙走到厨房，姿态优雅得像只赛级布偶猫。
她打算给自己冲杯咖啡。
道歉肯定是没用的，张凯和郁燃心里都清楚。湖泰在业内以睚眦必报著称，这次是真摊上事了，品牌解约和违约金赔偿肯定逃不掉，更难以预料的是舆论持续发酵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张凯看见她这副无所谓，优雅品咖啡的样子更是气得脑瓜子直嗡嗡。
破速溶有什么好品的！还拿高脚杯装！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张凯抹了把脸掏出计算器开始算违约金比例，看到金额他两眼发黑。
“咔嚓咔嚓——”这声音在凝重的氛围里格外刺耳。
转头看见助理唐一乐正开了袋薯片缩在角落刷手机。
他顿时火冒三丈：“还吃！让你跟着艺人就这么跟的？！”
唐一乐圆脸丸子头像个大学生坐那，被吓得一哆嗦，薯片袋尴尬地悬在半空。
“你凶她干什么？”郁燃目光落在薯片上，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拿起手边的咖啡，决定用苦味压制食欲“助理根本进不去内场。”
得到撑腰的唐一乐立刻挪近几步，把薯片袋往郁燃那边倾斜。那股子膨化食品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郁燃摆摆手——女明星的自觉她还是有的。
“我算过了，我现在账户上的钱赔湖泰违约金刚刚好。”
“你到底为点啥啊？”张凯不理解，一冲动干进去好几百个w。
“妈的他敢摸老娘。”郁燃突然爆粗声音却很平静“还说今晚陪他，以后让我演女主。”
“……”
张凯哑然，望着倚在餐台边的郁燃。
娱乐圈的这套潜规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常态。
郁燃能走到三线，全凭那张脸——浓艳明媚的长相格外醒目。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混了这么多年却还卡在三线，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我真受不了身边躺个基因突变款的猪。”
张凯正暗自惋惜，郁燃冷不丁一句又给他干无语了。
这该死的颜控真是没救了。
郁燃无视张凯的白眼，喝完最后咖啡就准备回房间。
“姐你快看啊！”刚抬脚就被唐一乐拽住，她太激动导致手机差点拍郁燃脸上。
“拿远点，我还没瞎。”郁燃皱眉后退半步，这才看清屏幕上刺眼的红色热搜标志。
#郁燃天选沈无颜#赫然挂在榜首。
打人热搜消失不见，关联热搜变成#郁燃演技##郁燃敬业##郁燃绝美#等一系列类似词条。
“你花钱了？”郁燃挑眉看向张凯。
“怎么可能？咱账上哪还有闲钱了。”张凯摇头，他也被震撼到了，这么大规模的热搜洗牌，不知道要花多少。
“是不是你哪个粉丝啊？”
郁燃听笑了“你会为你的偶像花这么多钱吗？”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郁燃现在更好奇买热搜的人是什么心理。
她这几年这类天选热搜很多，倒不是自己买的。这种套路后来郁燃见多了她也明白了，有些艺人运气好能因为热搜被制作方看见然后真的被选上了，但是给郁燃这种三线买，简直像个笑话，只会招来“她也配？”的谩骂。
圈内人现在都戏称她为“碰瓷女王”。
“沈无颜是谁？”她想知道这次被迫碰瓷的又是哪家大神。
“左昼最火的那本《朱砂画魂》的女主，小绿江排行榜霸榜三年了！”唐一乐飞快调出APP，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看，收藏数——三百二十七万！”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大学时熬夜追更，还抢到过亲笔签名书！”
郁燃盯着那一长串数字，喉咙发紧。她虽早已对这种“捧杀”套路习以为常。近两年她那些标榜“天选”的热搜词条，几乎将绿江头部作者的热门作品蹭了个遍。
但这次的作者热门程度明显翻倍，郁燃都不敢打开手机看自己的微博评论，绝对会被书粉骂惨。
“汪汪汪！”刺耳的狗叫声响起。
郁燃太阳穴突突直跳："张凯，我说过多少次，换掉这个该死的铃声！"
张凯却像没听见似的，盯着手机屏幕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啊啊啊——”
郁燃直接把抱枕塞他嘴里了。
不行去医院治治吧，这一惊一乍的指不定有点啥。
“……”
张凯被强制噤声，连滚带爬去把公文包里的电脑掏了出来，指着屏幕上刚发过来的文件给她看。
居然是《朱砂画魂》影视化项目组发来的正式邀约合同，她的名字明晃晃地写在女主角一栏。
“钱啊，钱啊！”张凯疯狂戳着合同最底端的片酬给她看。
唐一乐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捂住嘴：“天啊！这比姐你之前所有戏加起来都多！”
郁燃盯着屏幕，指尖发凉。这个数字确实诱人，但越是诱人，她越觉得蹊跷。
“不演。”
“你还想要啥啊？”张凯恨铁不成钢，要能变脸他早就自己去演了。“现在你这名声，哪个投资商敢用你？你卡里那点钱还够折腾吗？现在有这种天降大饼赶紧舔啊！！”
“这剧组图什么？”她指尖敲着茶几，“图我黑热搜多？图我演技烂？”
张凯：“图你便宜，图你扛骂——反正原著粉骂的是你，又不是剧组。”
郁燃“……”
这也太抬举她了。
郁燃“啪”地把电脑合上。
“想都别想。”
＊
五月的横店，阴云密布。
郁燃戴着墨镜站在路边，大半张脸隐在阴影，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紧抿的红唇。风吹动她微卷的长发，发丝凌乱地搭在肩上。
没几分钟，一辆黑色商务就急刹停在她们面前。
司机跳下来，二话不说将她们脚边三个30寸大行李箱塞到了后备箱，无视唐一乐对他迟到的抱怨，催促她们上车。
车里的老式音响音质刺耳，几首口水歌被随意混了些节奏变成了dj舞曲。
郁燃降噪耳机坏了一边，被迫忍受这听觉酷刑。她靠着车窗，身体疲惫却毫无睡意。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
张凯和唐一乐每天在旁边轮番轰炸，说什么接了才能有底气放肆泼红酒，不接这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在两人殷切目光中，她签了字。
谁会跟钱过不去？并且她现在是真缺。
剧组那面没几天就通知她可以筹备进组，动作快得像是早都准备好就等她开机了。
她和唐一乐收拾完行李就直飞片场，留张凯在北都善后。
还有就是，她的二线艺人男友再也没来找过她，像是生怕被她沾上一身腥。
郁燃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忍不住想起他们因戏生情谈了七个多月，感情一直还算稳定。下个月剧就要播了，宣传期得多尴尬。
车缓缓驶入林荫道，最终停在小区门口。外来车辆不得入内，她和唐一乐只能在这里下车。
瀚海林苑门前，穿白衬衫站岗的保安周到地为她们安排管家服务。摆渡车无声滑过小路，将她们送至单元门前。身着制服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时，利落地将行李搬进电梯。
郁燃推开沉甸甸的入户门，六米挑高的客厅穹顶垂下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四室两厅的格局开阔得近乎奢侈，每一步都能荡起空旷的回音。再往里走，整面落地窗外，空中花园映入眼帘——郁燃上次看见这种装修，还是在剧组拍豪门戏的布景。
"姐，这也太夸张了吧……"从踏入小区门口开始，唐一乐就没停下过惊叹。
这些年辗转各个剧组，不是住统一安排的酒店，就是在横店租个普通小区临时落脚。
难怪唐一乐会看呆。
唐一乐上蹿下跳地欣赏完房子，兴奋劲儿过去了就嚷嚷着饿，说附近外卖看着不好吃，闷头就要往外冲。
郁燃眼见要变天了，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出声叫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姐！你最好了！”唐一乐傻兮兮一笑坐在玄关处乖乖等她，“晚上我给你反黑一百楼！”
郁燃随手套了件T恤和过膝短裤，走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唐一乐看她这身觉得不太OK。
“都糊成这样了谁care啊。”郁燃满不在乎地趿拉着拖鞋，晃到入户门前等电梯。
但三线明星到底也是明星，宽松衣物也掩不住姣好的身形。裸露在外的双臂和小腿如白玉般温润细腻，在楼道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姐你是粉白皮哎！”唐一乐小跑两步挽住郁燃的胳膊，“天生的吗？”她最近在学习化妆，脑子自动把郁燃的肤色对应成色卡。作为郁燃身边唯一的助理，她得身兼数职。
“刷酸和打美白针。”郁燃伸手摁了电梯“偶尔还是会显黑。”
剧组的光永远只追着主角打，谁会在意小配角的死活。为了上镜好看些，郁燃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
"这还不够白啊？"唐一乐比了比两人手臂的色差，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苛刻的审美标准。
“得是冷白皮吧。”
郁燃抬眼看向电梯显示屏。红色的数字跳过6层没有停留，直接停在了7层。
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的设计，顶层7层只住着一户人家。看来是楼上的邻居也要出门。
电梯开始下行，当数字跳到［6］时——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靠里的角落站着个穿白色连帽卫衣的男生。他单肩挂着羽毛球拍带子，黑色拍袋斜斜垂在身后。
左手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应该是在给人发消息。右腿微曲抵着电梯壁，整个人像张拉满又松开的弓，透着股慵懒的劲。
感应门发出提示音时他正巧抬头，碎发下清澈的眼睛突然睁圆，睫毛在顶灯照射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见她们进来，男生脊背陡然绷直，又立刻意识到失态，试图放松，卫衣擦过镜面的窸窣声泄露了那一瞬的慌乱。
“抱歉”他往角落又退了半步。身上的球拍袋撞在轿厢上发出闷响的同时，男生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
随着这个动作，卫衣领口歪斜着露出半截银链，映着电梯顶灯闪着细碎的光。
郁燃刚踏进电梯就闻到一股很淡的沉香味，目光不经意掠过男生锁骨处裸露的肌肤，在那枚项链下停留了半秒。转身时，正巧对上唐一乐的目光。
小姑娘眼里闪着和郁燃如出一辙的惊艳——这难道就是冷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