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浊、暴戾的天地元气扑面而来，带着腐朽的味道。陈希的武婴在神府内微微震动，排斥着这种驳杂的能量侵蚀。
这里的天地，病了。
“主公……这是什么地方？”一名梁国旧部的嘴唇干裂，他环顾四周，眼中是茫然和惊惧，“这里的气，吸进去……心口堵得慌。”
不止是他，跟随着陈希踏入漩涡的数百人，此刻都面色发白，状态萎靡。他们不像陈希有武婴护体，单是站在这片土地上，生命力就在被缓慢剥夺。
那个在冲锋中失去一臂的老卒，拄着长矛，单膝跪倒在地，抓起一把黄土。
“是死地。”他喃喃自语，手掌颤抖，“和我们大梁……被屠城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这片荒芜的天地无情扑灭。
“这里是晋末。”陈希开口，打断了这股死寂。
他没有去安抚，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的感知已经铺开，在武婴境的视野里，这片大地之上，人道气运稀薄得近乎于无。一道道黑色的怨气冲天而起，那是战乱、饥荒、死亡的凝聚。
有某种东西，在吸食这片土地的生机。
“晋末？”断臂老卒抬起头，“那不是……数百年前的乱世吗？”
“传送阵扭曲了时空。”陈希的感知锁定了一个方向，“那边，有活人的气息，但很微弱。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带头向着一处低矮的山谷走去。
众人沉默地跟上，步伐沉重。
山谷之内，风声呜咽。陈希在一面被风化的岩壁前停下。岩壁上，有几道极不显眼的刻痕，若非他以武婴之力探查，根本无从发现。
他伸出手，拂去岩壁上的尘土。
更多的刻痕显露出来，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图画。
“这是……军阵图？”断臂老卒凑了过来，他曾是军中宿将，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不对。”他仔细看了几幅，“这不是行军布阵，这是……祭祀？你看，他们在用人命，堆成高台。”
画面触目惊心。一幅幅刻痕，记录了一扬扬惨烈的战争，但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疆土，而是为了收集尸骸与怨气。
画面中，出现了几个特殊的图腾徽记，代表着不同的世家。这些世家彼此攻伐，却又诡异地将收集到的“祭品”，汇入同一个方向。
“他们在喂养什么东西。”陈希顺着刻痕的脉络，看到了最深处的一幅图。
那是一条缠绕着山川的巨龙，代表着晋朝的国运龙脉。而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正用锁链捆住巨龙，用刀子一片片割下它的血肉。
巨龙在哀嚎，大地在龟裂。
“噬龙者……”陈希从这三个字中，感受到了刻画者无尽的怨恨与恐惧。
“主公，这些世家，他们……”老卒的话语里带着寒意。他想起了覆灭大梁的那些人，他们身上，似乎也有类似的徽记。
“他们不是独立的。”陈希的武婴，能感受到刻痕中残留的一丝精神烙印。
他看到，那些“噬龙者”的身后，站着一个更加模糊、更加庞大的黑影。那个黑影，操控着一切。
就在他的精神力触碰到那个黑影的瞬间。
“唉……”
一声悠远而疲惫的叹息，在山洞中回荡。
洞窟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缓缓凝聚。他身穿晋朝官服，身形佝偻，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
“后来者，你不该探究此事。”残魂开口，断断续续。
陈希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乃晋朝太史令，司马元。我追查‘噬龙者’百年，才发现……他们只是爪牙。”
“晋室之殇，非战之罪，乃国运被窃。”
“他们……那个组织……自上古而存，以国运为食，以生灵为祭。一朝一代的兴亡更替，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圈养的猪羊到了出栏的时候。”
司马元的残魂闪烁了一下，变得更加暗淡。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希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为了……颠覆人道。”司马元说出这几个字，虚影剧烈地晃动起来，“窃取足够的人道气运，打开通往……通往禁忌之门的钥匙……”
他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
“小心……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人皇’……是他们最大的猎物，也是……最大的变数……”
“快走……去……去‘洛都’……那里有高祖留下的……最后一道龙脉……藏在……藏在晋愍王的……衣冠冢里……”
“找到它……不要让它……落入……”
声音戛然而止。
司马元的残魂，在说出最后几个字后，彻底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山洞，重归寂静。
梁国的遗民们，大气都不敢出。刚才那番话，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主公，我们……”断臂老卒看向陈希，他发现，自己这些年经历的国仇家恨，在刚才那番话面前，变得渺小起来。
陈希没有回答。
他体内的【人皇体】天赋，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活跃。那条被司马元提及的，隐藏的龙脉，仿佛与他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一个清晰的方向，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洛都。
晋愍王衣冠冢。
原来，那封来自“归墟之眼”的信，指引他来此，并非是让他逃亡，而是让他来揭开这个跨越千年的秘密。
所谓的“世家公敌”，并非只是与几个家族为敌。
他的敌人，是那个自上古以来，便潜伏于人道肌体之中的巨大毒瘤。
“主公，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啊，主公，这里太诡异了。”
众人七嘴八舌，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陈希转过身，看着这些追随自己，踏入未知绝境的部下。
“你们怕吗？”他问。
众人一愣。
“怕！”断臂老卒第一个回答，他挺直了仅存的脊梁，“但我更恨！恨这些把我们当猪狗一样宰杀的杂碎！不管他们是世家，还是什么鬼东西！”
“对！跟他们干了！”
“主公去哪，我们就去哪！”
“杀光这些窃国贼！”
被晋末的惨状和千年秘辛激起的怒火，压倒了恐惧。
陈希看着他们重新燃起的战意。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转身走向洞口，看向洛都的方向。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