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明下值后，一出门便见守在门口的苏茗。
苏景明瞬间软了眉眼，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怎么不去里面等，外面多晒。”
苏茗将方才苏景明揉过的头发重新理顺，才道“里面那么多人，我进去多不自在，还有，我都多大了，怎么还揉我头呢！”
苏景明不由得的失笑：“不管你多大，你都还是我的小妹啊。”
苏茗不禁心中一软，低声的哦了一声。
苏景明看着低着头的妹妹，垂着眸子问：“和你二哥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他情绪不对，问他也不肯多说。”
苏茗揪了揪裙角，其实后面苏茗也有点后悔，再怎么样，她都不该拿他生母出来说事，她明知道他是最在意这件事的。
苏茗别扭道：“情绪不对……怎么个不对法？”
“总之就是一天都见不着一个笑脸。“苏景明说着，上手轻扯了下苏茗的脸颊，道：“没想到你也是如此，看来我们家长出了两个小炮仗。”
苏茗往后躲了躲，“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走吧，和我找个地方坐坐，再一起说说瞒着我的事，自你出嫁之后，咱们俩兄妹也许久没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苏茗哦了一声，“那待会我也要问你一件一直瞒着我的事情。”
苏景明笑道：“哥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瞒着你的事情？”
见苏茗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苏景明这才慢慢收敛了笑容，无奈道：“好。”
听云茶馆内，苏景明肃着一张脸听完了苏茗的话。
他皱起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茗儿，大哥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你二哥这话说的确实不对，大哥回去会好好说说他，但你……也要清楚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苏景明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与侯爷成婚，是天命难违，但如果以后那人有其他法子，你又何苦与自己为难呢？”
一瞬间，苏茗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般，醍醐灌顶般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大哥，她的眼眶略微有些发酸。
苏景明叹了口气，轻柔的安慰她道：“苏家自老祖父那辈起就在陛下身边做事，这么几十年来一直尽心尽力，陛下也绝没有因为一桩婚事就将我们苏家逼死的道理，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苏茗嘴唇蠕动几下，最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大哥，我明白了。”
苏景明认真端详了一下苏茗，心中也不知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只能道：“你想清楚便好。”
说清心绪的苏景明神态终于略微轻松了一点，但苏茗却还是一副踌躇的模样。
苏景明主动关切道：“这么了？”
“那个……”苏茗绞了绞手指，道：“那天我对二哥说的话也有些重。”说完这句后，苏茗便紧紧闭上了嘴。
苏景明了然的笑笑，“我一会儿回去看看他。”
他也是该找他聊聊了，不过……
苏景明笑了一声：“刚刚茗儿不是还说要问我一件事情？”
哦……对，苏茗坐直身子一脸正色的开口问道：“哥，你实话告诉我，我头上的伤……是不是沈照弄的？”
苏景明本来正端起茶杯欲喝一口的，闻言脸杯中的烫茶洒出来些许也顾不上，哑然的抬眸看向苏茗。
*
谈完话的两人从茶室出来，脸上俱是个怀心思。本来还说要一起吃晚饭的，现在这会儿是什么心思也没了。
偏偏茶楼底下还有一大群人围在下面说着今天的闲事。
“啧啧啧，听说那孩子是那女人的儿子。”
“真是她儿子？莫不是从别块拐来的”
“拐来的？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人不人鬼不鬼的，拐来那怪物做什么？”
苏茗下楼的脚步一顿，两兄妹互相看了眼对方，苏景明上前一步走到人群中问道：“不知各位说的可是几月前我们朝歌犯的那起拐卖案？”
坐在人群最中间的男人抬头打量了眼苏景明，见他尚着一身官府，连忙扬起笑脸道：“大人说的没错，就是那个那个拐卖案。”
苏景明眯了眯眼，他一早便听闻当初走失的孩子已经被找回且被人妥善安置起来，人贩子也早被金吾卫抓了起来，怎么到如今还冒出了个孩子出来了。
苏茗略微思索了下，想起起那日在充满湿气的巷子中，那陌生女人的家里，厚重被子底下藏着的小小怪物。
难怪……难怪她之前总觉得怪怪的，她之前就猜测女子应是养不活那孩子才不得已干起人贩子的勾当的，后来女人抓住了，却是死活不肯说一个字，非说自己就是普通的人贩子，当时苏茗怀疑她应是同某人做了交易，推出来挡枪的，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就这么突然被人扔出来了。
所以……刚刚沈照说要办的事，就是这个吗？
……
沈照进金吾卫府时，大堂中央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人一走过来，其他人便立即散作一边。
担架上盖着一抹白布，中间一片都是渗透进来的水汽，沈照余光瞥了眼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的农民，手指捏住白布的一角，微微掀开来。
一阵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堂，沈照将白布盖了回去，侧头问：“大理寺的人到了？”
寒池站出来回道：“回大人，到了，现在在在旁边屋子里坐着。”
沈照轻轻呼出一口气，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晦暗不明，“移交大理寺吧。”
“是。”
……
昏暗的地牢内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你们骗人，你们是骗我的，骗我的……”
女人形容癫狂，脑袋撞在身前的铁围栏上的哐哐声响彻整间地牢，沈照皱着眉头，却没让人上前阻止。
没想到平时连躺在地上都显得无力的女人能持续哭喊这么久，等人声音完全沙哑了，脱离跪在地上只能发出细小呻吟声时，沈照才走上前蹲了下来与女人平视。
女人发丝狼狈的披散在头上，遮住了眼睛，可女人却总觉得她的眼睛似被人狠狠摄住一般。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儿子死的可真惨，浑身上下长满水泡，不着一屡，像一条野狗一样被人扔在柴火堆里，若不是农夫发现的早，恐怕人都要腐烂生蛆了。”
女人的叫声重新尖锐起来。
在一片发了疯似的尖叫中，沈照笑着重新开口：“想为你儿子报仇吗？”
女人像没听见似的哭泣着，似要将身体里的泪都流干似的。
沈照凛然了目光，“你进来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从前金吾卫不是没搜查过，不过你出现的时机倒像是自己跳出来的，你儿子这么多天都是谁在照顾，嗯？”
女人疯狂的摇着头，想挣脱开手上锁着锁链，生了绣的锁链在女人手腕上磨出一道道血痕，仿佛要嵌入骨血，她嗓音沙哑的像掺了沙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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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让我再看看他吧……求你。”
沈照冷漠的站了起来，目光睥睨着女人，“看来我没有和你沟通的必要了，像你这样的人，压根不值得怜悯。”
说罢，沈照利落的转身，往出口走去。
“不要……大人……我不知道啊，那些人叫我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他说我感动到了他，他会帮我的！可他没有……他没有，他食言了……”
沈照脚步一顿，转身回道铁门前，淡漠道：“把你说的话说清楚些。”
女人像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有气无力道：“玄生……玄生就是个骗子，他们叫我把孩子交给医师，他们说只要我办成最后这一件事，神选就能显灵，我的孩子就会恢复如初……”女人呜咽着，甚至不能一口气说完整的话，“是我蠢，是我信了他们的鬼话……大人，求你，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吧……”
沈照冷漠的嗤笑一声，凉凉道：“蠢货没资格谈条件。”
*
“怎么又下起雨来了呢？”青年轻柔的嗓音响起，就算是无奈，也藏着丝丝温柔。
“那个……公子，这样真的行吗，大理寺已经接案了，这城门口又添了几队人马……”男人语气有些惆怅道：“前段时间我们刚被抓进去了两个兄弟呢还有那平老二，也是被人抓走进了趟鬼门关。”
男人所唤为公子的那名青年浑身罩着层黑衣，连脸都被严严实实遮住了，青年懒懒掀起眼皮：“哦，难不成你觉得我在坑你们？”青年冷笑一声：“可你们手里的钱是实实在在拿到了吧，合作这一年来，哪一次亏待了你们？而且说的我好像是强求似的，每一件事我都只是建议，你们觉得不妥，大可以不听啊。”
男人听后苦笑了一声，重新扬起笑脸：“瞧您这话说的，您的话我们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啊，您放心，安排的事一件件都给您办的妥妥的！”
“呵，无所谓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这日头风声紧，叫人别出来乱走，哪天别人一锅端了我可没法子捞人。”
男人听后心中一片苦涩，隐隐涌上些后悔，可他如今已经同那两个字彻底绑在一起，再也理不开。
见他这幅模样，黑衣青年才舍得开口宽慰道：“你怕什么呢，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再说，你是不是把金枝玉叶的那位给忘了？”
……提到那人，男人眸中闪出一丝微光。
青年继续道：“虽然现在外面在抓人，可你去外面问问，谁知道抓的是谁？倘若你胆子稍微大一点，能跑进公主府向那位诉诉难处，什么避身的屋子，逃命的银两，甚至……”
“呵。”青年笑了声，将未说完的话道完：“甚至你可以试着与那群人刚一刚啊。”
“哎哟……都这时候了，您就别取笑咱了。”
话是这样说，但男人脸色明显好了不少，甚至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态出来。
青年哼笑一声，俯身拿起放在桌边的竹筐，“好了，该说的我与你说完了，我得走了。”
男人连忙低头道道：“那公子慢走……有事咱们还在这里见。”
青年摆了摆手，从他身边路过时带起一阵淡淡草药味，吱呀一声响起，人便消失在门后。
四周归于寂静。
确定人走了，男人才抬起头朝着门口啐了一口，“我呸！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好人全让你一个人干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