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语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纠结这个了吧。”
他的手一顿，左边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颗黑色的泪痣，此刻正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浮动。
在奈绪子的催促下，他踉跄着走进浴室，合上了玻璃门。
手里樱花色的和服散发着属于奈绪子的浅淡香味，刚才躺过她的床，所以闻起来格外熟悉。
鬼使神差的，他举起那件衣服，贴在鼻间轻嗅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像触电一般把和服丢到了一旁的角落。
随着衣服落地的轻微动静，奈落眼下的泪痣跟着消失，眼底也浮起一股因被奈绪子牵制油然而生的恼怒。
活在他体内的那个下贱的鬼蜘蛛，居然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生出了淫.欲，真够恶心的。
他一边冲着澡，一边低头盯着自己伤痕交错的身体，以及那条刚接上的伤腿。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
好在，四魂之玉还在身上。
四魂之玉虽然威力强大，可收集碎片岂是一件简单的事，想合成完整的玉，至少需要百年的时间。
而现在他恰好见到了传言中的特级咒物——宿傩的手指。
对于普通的凡人来说，这是一枚危险的炸.弹，但对于他这种高等的妖来说，收入囊中就是如虎添翼。
匆匆洗完澡，他的视线划过角落里那件樱花色的和服，一顿。
等他穿回那身脏兮兮的藏青色和服走出浴室时，奈绪子还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无聊的肥皂剧，看上去简直毫无防备。
他阴着脸，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
花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奈落成功在她身后站定。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背对着他，不需要花多少气力，就会在他手里砰的一声炸掉吧。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轻放在她头顶。
毛茸茸的，比想象中还要蓬松得多。
奈绪子正看到有趣的部分，凶手其实是主角阿姨的哥哥，为了钱不惜杀了主角全家……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候，脑袋上突然放上来一只手。
理智还没回笼，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迅速窜起，手里那盆樱桃跟着一个倒扣，撒了他一身。
奈落没有防备，苍白的下巴被她硬生生砸出一块淤青来。
“……奈落？你没事吧？”她反应过来，率先抱怨，“别在这种时候突然吓我啊。”
奈落本就阴翳的脸色愈发难看。
想弄死她的欲望如此强烈，如果不是考虑到有可能引起动乱，他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术法杀死她。
他死死咬紧牙关，就连额角的青筋也跟着抽搐，但下一秒，唇边却贴过来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垂下眼，看见了满脸堆笑的奈绪子，她正往他嘴里塞一只看起来挺诱人的樱桃。
“很痛吗？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莫名其妙地站在我身后。”她讪笑，“别这样瞪着我，我说了只是不小心。”
聒噪。
他准备骂一句什么，然而嘴巴刚张开，就被她眼疾手快地把樱桃塞了进来，他一时架着，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笑嘻嘻的：“邻居浅野夫人送的，很甜吧？”
这个愚蠢的笑脸看起来太令人不爽了。
奈落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房间走。
改天再杀好了，今天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
奈绪子还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问：“不甜吗？要再来一只吗？”
也许她只有死的时候会安静点。
他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只有一间浴室，就在卧室内，他不得不忍受奈绪子洗澡的吵闹的水声。
老旧的楼房，就连砌墙用的钢筋水泥也是偷工减料的，几乎起不了一点隔音的作用，他甚至还能听见她哼歌的声音。
浴室玻璃门上浮起雾气，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皙的轮廓，但正是因为什么也看不清，才分外惹人遐想。
体内的鬼蜘蛛又开始蠢蠢欲动，奈落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耳边黏腻的水声。
奈绪子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有点过度善良，但好在还是有一点保护自己的意识，她兜里还揣着高中时雨宫君送她的防狼喷雾和匕首。
假如这个中二病真的不识好歹，胆敢拖着自己的瘸腿对她下手，她也一定会毫不留情……一定。
她穿了件盖得严严实实的睡衣，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走出来。
奈落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奈绪子这才发现，他左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颗泪痣。
是没注意到吗？之前感觉还没有的。
奈绪子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穿她给的和服：“你那身衣服已经脏了吧，就这么躺在我的床上，可真够邋遢的啊。”
“滚出去。”他掀起眼帘横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恶狠狠的字。
也许是因为刚洗完澡，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表现出一种迷人的淡粉色，半潮湿的衣物紧贴着她的小臂、腰身和大腿。
真够没礼貌的，难怪断了一条腿。
她噔噔噔地出了客厅。
奈落倚靠在床头，眼下的泪痣忽隐忽现，那把火烧得他焦灼难耐，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衣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了两行血迹。
他流鼻血了。
不，应该说，是鬼蜘蛛流鼻血了。
他青筋直跳，让他这么丢脸，果然这女人还是杀了更好。
奈绪子卷着铺盖，蜷缩在沙发上平躺着。
忙碌了一个晚上，她早就又累又困，刚挨上沙发，就沉沉地睡下。
月光透过阳台投射进来，照出站在沙发边那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奈落垂眼看着她，她正毫无防备地睡着，呼吸清浅而绵长。
他忍不住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手下血管搏动的触感温热而鲜活，只要稍稍用力，这条脖颈就会断开，她会就此没了生息。
……
叮铃铃——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奈绪子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对这沙发还不太适应，她睡得浑身酸痛，就连脖颈处也传来一股陌生的锐痛感。
今天是周末，她早起坐公交到商业街买了些材料，准备烤一些小饼干，然后给邻居浅野夫人送去一份。
－－毕竟太贵的东西，她也送不起。
不过等到回到家，她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不速之客的事实，只好回头给他买了几身还过得去的便宜衣服。
总之在他饿死的前一秒，奈绪子紧急给他投喂了一份隔夜三明治－－因为这个便宜。
至于昨晚剩下的猪蹄，她准备中午热一热再端给他吃。
拿到新衣服的奈落颇为不可置信，将这几块布料上上下下翻看了一遍：“这是给我准备的衣服？”
说起来实在是幸运，奈绪子正好赶上大卖场打折，还顺道抢购了不少打折男式胖次。
虽然说款式老土——很有可能是给中老年人穿的——但实在实惠，稍不注意她就多买了两件。
“不用客气，都可以穿哦。都是全新的，我已经都检查过了。”
他咬紧牙关：“你大清早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些无用的东西？”
“如果不怕自己臭掉的话，你不换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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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的瞳孔像猫一样缩起，紧盯她的视线也像掺了冰碴子。
他捏着那几件老头T恤长裤的手紧了又松，望着和服的视线越来越沉，最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奈绪子提醒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胖次在旁边那个袋子里哦～”
奈落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一定要杀了她。
得益于脸和身材，哪怕穿着款式老旧的衣服，他也没显得太奇怪。
“还挺好看的嘛。”她绕着他转了一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得到了他冷淡的一瞥。
在开放厨房捣鼓的这段时间里，奈落就坐在沙发上远远审视着她，得知她准备把烤好的饼干送给邻居时，忍不住凉嗖嗖地嘲讽：
“凡人愚蠢的地方就在于，总是做一些毫无回报的无意义的事。也许等你死了，他们会默默庆幸，楼道里一下子安静许多。”
呵呵。
她把手里的面团当成是眼前这个可恶的二世祖，搓扁揉圆。
“人类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想做，根本不需要回报。就像我救一个嘴贱的瘸子回家一样。”
“有趣的歪理，这是你们人类的诡辩。”他冷笑。
跟一个中二病没什么好说的，奈绪子埋头把饼干烤好，放进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里，细心地包扎好。
出发前，她还不忘警告：“你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千万不要出门。”
浅野家就在楼道转角，奈绪子拎着小礼盒，敲响了浅野家的门。
虽然住在同一个社区，但是浅野家看起来并不贫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选择住在这里。
屋里安静片刻，才传来门锁扣开的声响。
浅野优树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防盗链，将外铁门拉开。
奈绪子没和他聊过几句话，一时有些尴尬：“这是，为了感谢浅野夫人而送的小礼物，是我烤的饼干，还请不要嫌弃。”
他蜡白的薄唇轻抿了一下，声音很淡：“谢谢。”
“不客气。”
说着，她把饼干往前递了递，浅野优树垂下眼，双手将小礼盒接过。
动作间，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轻触了一下，他立刻颤抖着后退一步，像过电似的红了脸。
“你没事……”关心的话没问完，铁门就在她眼前砰的一声拉上，“……吧。”
浅野优树抱着那盒散发着奶香味的小饼干，倚靠着墙壁喘息。
等他缓过神来，再拉开铁门往外看的时候，已经没了奈绪子的影子。
奈绪子当然是回到了出租屋里。
不过刚进门，她就被等在门口的奈落拦住，凑上来嗅了嗅。他随手拿起一个用来降温的小水瓶，往她脸上喷了两下。
“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可真恶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恶狠狠地往他那条伤腿上踹了一脚：“请给我客气点，不要软饭硬吃，知道吗？还有，我每天都有按时洗澡！”
奈落疼得闷哼一声，再抬起眼时，连眼底都浮起一抹阴翳。
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的。
他随手把一封信丢下，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
“这大概是你的情夫给你寄来的信，警告你再不回家就死定了。我不过是出来帮你签收。”
“我哪里来的……”看见寄件人的名字，她一顿，“……情夫。”
这是她那性情大变的竹马寄来的信，准确来说，是血书。
暗红色的字体在白色信纸上蜿蜒，细看去，还能看清笔尖停顿时的滴状残留。
是血的味道，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