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氏书院池塘边的中央庭院,聚集了很多夫子和学子。
这里也正是当初南方学子前来的文斗之处。
最中心布置了一个讲坛,下面也放着一些案牍和蒲团。
最前面坐着的徐山长,圆乎乎一直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显得有气无力,他正和旁边的松山纪山长说话,
“咳咳,没办法,年纪大了,感染了一些风寒。”
纪山长也看不清这老狐狸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不过他也不耐烦接待这曼殊院的钱毕盛。
他和王仁新不和归不和,但是他心里是佩服王仁新的学识和性情的,可是这钱毕盛,呵,和那周太师,弄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的鬼东西,自诩理学大儒,其实就他们欲望最强!
好在他不用做主家接待,这钱毕盛看着就冲着徐氏书院来的。
王仁新不在,他徒弟叶明估计要狠狠受着了。
不过纪纲并不知道,钱夫子本就是收了蔡家好处,又听从大皇子这派的命令,来给蔡子安做脸,顺脚踩死那叶明。
“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着李夫子等人带着钱夫子走了过来。
“那就是京都曼殊院来的大儒吗?走路都很有气势啊。”
“钱夫子好,我曾有幸去过曼殊院......”
“夫子好,能在我这本《理学章句》上签个名吗?”
“钱夫子旁边是蔡子安吗?果然钱夫子很欣赏他,看来他才是真正的天才,上次禁书事件,我还冤枉他了。”
“咦,后面怎么还跟着这么多小屁孩,那是叶明吧,蒙学班也来听?他们听得懂吗?进学班都只有甲班有资格。”
“还是主场好,我们松山书院都只有内舍班和上舍班能来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有人兴奋地讨论,有人则想凑过去,在钱夫子面前露露脸。
钱夫子全程倨傲,那些妄图和他搭话的学子甚至年轻夫子,都不理会。
直到走到徐纪两个山长面前,才挤出一丝笑意,等着两个山长跟他打招呼。
徐纪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
“钱夫子,久仰大名。”徐山长作为东道主肯定是率先说话,他笑眯眯地,胖胖的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
纪纲可没有徐山长的八面逢源,他本是冷淡的人,淡淡而不失礼节地微微行礼。
钱夫子总算是还以同样的礼,虽然他看不起这晋南城的书院,不管是松山还是徐氏书院,乡下地方,再有名又如何,在他心里,和曼殊院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不过徐纪两人本身也做过官身,也曾有些名气,他倒不好太过高傲。
“徐夫子,纪夫子,久仰。”
“咳咳咳。”徐山长故意虚弱地咳嗽几声,抱歉说道,
“本想与钱夫子多多交流,可惜身体不争气,只能在此好好听听钱夫子来自京都的高见。徐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纪纲也冷冷地跟了一句,
“吾意然。”
钱夫子对于徐山长的话,还是觉得悦耳,但是对于纪纲的冷淡表现,有些不满。
好在纪纲的冷淡他也听闻过,所以也没多纠结。
“那就不浪费时间,毕盛现在就上去为大家讲学。”
他仰着脸,看了看四周,乌压压都是人,两个学院能来听的都来了,钱夫子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豪情。
这么多人都等着听他的讲学,虽然都是些乡下人,但是这排场还是令他满意的,
他登上讲台,喝了一口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对着下面开始说起来,
“今日聚于斯文之地,讲论切磋,非为博取功名.....”
“吾辈为学之根本,在于明心见性,在于穷究天理,在于成就圣贤人格......”
“天理者,乃仁义礼智之性,昭昭乎如日月之名;人欲者,乃耳目口鼻之私......”
“譬如这饮食,饥而食渴而饮,循其天理也;然若耽于滋味,求甘肥,过其分,便是人欲横流,当革而取之!又如男女,夫妇伦常......“
叶明因为那钱夫子点名来听,所以分到了前排的位置,他看着台上越说越高亢的钱夫子,眉头却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世界没了朱熹,怎地这“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还是出现了!
这种理学理念,就是过于强调道德修养和伦理规范,更是走向极端,压抑人性和个人自由。
特别是极其容易让学术研究脱离实际,形成教条主义。
更可怕的是对于女性而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洁观,让女性地位下降,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
叶明也从徐小少爷与沈小公子处得知了些这个钱夫子的来历,既然他师从周太师,那这个派别看来推崇的正是前世的朱子理学。
想到这里,叶明嘴角扯出嘲讽之色,
真的是如同前世历史上的朱熹,自己推崇灭人欲,自己却引诱尼姑,还让自己守寡的儿媳怀孕。
而在上面高谈阔论的钱夫子,满嘴的道德与修养,却为了地位银钱,不惜针对自己这个9岁稚童。
这时这钱夫子说得正起劲,他的眼神看着台下夫子和学子,各个都仰着专注地看向他,一丝不苟地聆听他的教诲,眼睛里全是崇拜,还有好些学子,甚至年轻夫子,都拿着笔在记录他的话语。
他现在所说的里面,可是他的师傅周太尉主要深入研究的观点。
独属于他们门派,他如今也就是说些皮毛,就把这些乡巴佬给震惊了。
等到辨经那日,才是这“周子理论”大放异彩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的老师,就将不仅是大儒,而是能和庄子、韩非子等人并称的亚圣周子!
他正洋洋得意地说着想着,眼光扫过叶明,正巧看到叶明看着自己,眼神却是放空的,嘴角还挂着嘲笑!
什么?!这小子听我的讲学竟然分神?
不,他不仅分神还在嘲笑我?!
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