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条过了。”
方述一开口，现场所有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今天拍的是段成梁来到新学校任教的几个片段，暂时不需要林枞出场，许景柠索性跟在方述旁边盯监视器。
看着场内向工作人员们道谢的晏洵，方述小声嘀咕：“第一天的时候怎么都拍不好，怎么这两天拍一条过一条，这小子吃什么了。”
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方述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晏洵的进步，以往他拍戏，只要还在组中，就会刻意保持自己沉浸在角色中，一直到杀青才慢慢走出来，但是这几天，晏洵不但状态进入得快，还每次一喊卡都能迅速从角色中脱离出来。
他已经能很清楚摸到入戏出戏的那条界线了。
而且不光他自己效率高，还带动着整个剧组效率都提升了上来，如果能一直保持住这个劲头，杀青日期说不定可以往前提一个月了，大家都能赶上回家过年。
而另一个让方述格外惊喜的，就是许景柠。
本以为在演生相处那么久，他已经对人了解了很多，结果一个半月过去他的演技有了质的飞跃，现在除了晏洵，整个剧组没有人能压住他的戏。
之前的许景柠虽然很有灵气，但难以避免的还停留在“演”的阶段，而现在，只要他往那一站，恹恹抬头一瞥的模样，就是林枞本人。
此时许景柠和方述坐得很近，一字不漏地把话都听了过去，他捧着纸杯笑道：“这不是好事吗，说明本子好，演员选得也好，大家才会这么投入。”
方述嗤笑：“你可得了吧，别捧我，你这张嘴就会说好话。”
说得口渴了，看见许景柠手里拿着的饮料，他一边转回去看监视器，一边说道：“帮我拿杯饮料去。”
许景柠：“没有。”
方述：“？”
许景柠：“这是后勤姐姐自己带的，刚才聊天非给我倒了一杯。”
方述：“……”
嘴甜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不一会，晏洵收拾好找了过来，跟方述点了下头，随即一脸笑容看向许景柠：“晚上吃什么？”
许景柠咬着纸杯边边，含糊回答：“我随便。”
方述本来就不爽，看着他俩黏黏糊糊的更加心烦了：“谈恋爱别搁我面前！碍眼！”
但两人好像没听到一样，晏洵还在旁若无人继续说着：“要不请人下厨吧，你吃多少天盒饭了，也没点馋瘾吗？”
“盒饭就挺好的呀，咱们剧组条件又不差，况且还节约时间，你也别总是麻烦人家。”
“花钱的事怎么算麻烦？”
“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聊着聊着，许景柠心里涌出一想法，坏笑道，“哎，要不跟方导一起吧，正巧可以聊聊后面的剧情。”
方述：“……”
你俩一块，麻利点，死一边去。
虽然大致的内容在围读会就跟演员们聊清楚了，但实际拍摄中往往因为新想法对剧情和角色进行改动，方述一向奔着是追求更好，所以也乐得这么来，今天的戏就是对之前的设定更改进行补拍。
借口找得冠冕堂皇，但方述又不是傻的，听不出人家故意秀给他看。
但他还是可耻地同意了……许景柠没馋瘾，他有。
三人一同去了之前那家饭店，看着一盘盘端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个小破饭店顿时蓬荜生辉。
许景柠询问后先打包了一份，打算带回去给小赵。
最近，他的三餐都被晏洵包了，怎么豪华怎么来，许景柠想让他收敛点还得通过方导说控制形体，但就这样也只是减去了甜品，而且每次下戏，在旁边等着的都是晏洵，没戏份的时候他也常跑到休息室刷脸。
小赵对晏洵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拘束小心变成了现在的麻木烦躁。
小赵：好烦，工作被抢了。
多少要安抚一下。
晏洵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但每当他做一件事，只要许景柠不反对，就忍不住得寸进尺。
嗯，身边人还是要适当稳一下的，想要追一个人，首先得把他周围的人都拿下。
“我说你俩。”方述忍无可忍，坐到了两人中间，“聊剧情就聊剧情，这时候能不能收敛点别腻腻歪歪了！”
许景柠忍不住笑：“方导，我俩只是调整情绪，哪有你说的这么离谱。”
离不离谱你俩还不清楚？
方述翻了个白眼。
晏洵顺着许景柠的话继续道：“嗯，刚好接下来几天不都是拍蜜月戏吗，我俩现在的状态多合适。”
段成梁跟林枞经过一小段不太对付的时期后开始互相理解，这个从外面大城市来的老师是唯一支持林枞去追求自己的绘画梦的人，他也慢慢敢在段成梁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本性，这一段两人的信任和林枞的依赖让一众人直呼好甜，于是开玩笑说是蜜月期。
“哪里合适了？剧本是林枞亲近段老师，你呢？”
方述先是反驳了他的话，随即一愣，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谁瞎取的名字？还蜜月戏！要不我给你俩拍个结婚纪录片得了！”
许景柠被呛了一口水：“咳咳……”
见人无能狂怒到摔筷子，晏洵才想起来这都是他们那群私下磕CP的幕后说的，方述不知道。
他替编剧扛下了这个锅：“我取的。”
顺带火上浇油以转移话题：“我觉得结婚纪录片这个很可取，既然您也有这个心思那就先采纳了。”
方述哑火。
还是许景柠看气氛不对，赶紧把话题转了回来，正经聊起了后续拍摄。
接下来几天，这段令人动容的转折戏总算完整拍完了，看着围观的工作人员们一个比一个泪眼汪汪甜得发晕，方述嘴角一抽，想都不想拿着喇叭道：“都收收表情啊，该干嘛干嘛去，人家度蜜月用得着你们打扰吗！”
全场人员没有撤离，反而齐刷刷看向了方述，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诧异。
方述：“……”
草，怎么就一时不慎说出来了。
大家开始起哄，方述只能厚着脸皮开始赶人。
因为这一段的收尾很顺利，今天拍到下午就提前结束了，看着眼前那两人又形影不离，方述找了个借口把许景柠请了过来。
晏洵本也想跟来，但是被方导强硬赶走：“去你的，追人能不能有点分寸！说出去谁信你俩没谈啊？”
这话算是戳在晏洵痛点上了，确实，他这么没皮没脸的，许景柠能一直容忍下来是真给他面子。
就犹豫那么一会，方导已经无情地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俩，许景柠有些好笑，随后问道：“方导，有什么事吗？”
乍一看好像是瞅着眼烦才把两人拆开，但许景柠觉得方述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这点事都值得上纲上线。
“嗯，之前就想说，但一直没找到空，趁着今天收工早，跟你聊聊。”
两人面对面坐下，方述想了想，起了话头：“晏洵有跟你说过，他问什么要拍这部片子吗？”
许景柠微微一愣：“我以为只是你们每年都要固定合作一部作品。”
虽然看见剧本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这个角色跟以前晏洵所饰演的那些不太一样，毕竟贴合度太高了，但人没提，一律归结为他想太多。
但方导这话，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估计他之后也不会告诉你，但我啊，大概是上了年纪看不得人走弯路吧，所以还是来跟你说说。”方述苦笑一声，“许景柠，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对晏洵是真心的吗？”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相处大家都看在了眼里，虽然方述嫌他们碍眼，但总归没真做些什么，还是挺开心这些晚辈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伴侣的。
许景柠默了一下，坦白道：“我跟晏洵没在一起，还有一些……小观念需要磨合，但我知道我们是互相喜欢对方的。”
说到这就够了，方述点了点头，忽然开始说起很多年前的事：“其实我跟晏洵认识的很早，他当年也就……七八岁吧，就在我的组里待过，后来陆陆续续有合作过两回，不过那时候他还太小，再有灵性也要看发育关，所以我跟他交情不深。”
“说起来，彻底熟悉是因为我儿子高二那会，当时拍戏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我儿子就给我推荐了他同班的晏洵，十年不见，他比我想得要出色了很多，越长越适合做一个电影人。”
于是有了那部让晏洵开始走红的电影。
这段内容许景柠从晏洵那听说过，年轻时的方述十分沉迷拍戏，而他的妻子也全力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业，方述几次三番想哄儿子入圈，但人家另有志向，才把晏洵推过去的。
后来妻子离世，父子俩一个粗脾气一个冷脾气，虽然逢年过节会互相关心一下，但不可避免地淡了情分，很多话也不适合说出口了。
“方导大概是把对儿子的一腔热血都投在了我身上，所以我们虽然说是朋友，但他看我，难免会有些长辈看后生的情绪。”
果然，方述自嘲地说道：“我呢也算晏洵半个长辈，认识这么多年了心也容易往他那儿偏，所以看他自我折磨这么多年，就生出了个很糟的想法帮他一把。”
许景柠瞳孔微张。
什么叫……自我折磨这么多年？
他迅速稳定情绪问道：“是因为晏洵家里人的缘故吗？”
“哦？你知道，那我就不用给你解释了。”方述稍稍意外后就明白了过来，“看来晏洵确实信任你，他那个疯子姐姐的性格你大概也了解了吧，晏洵这么些年一直在忍辱负重，他啊，看着好像一颗大心脏什么都能忍下来，但是二十多年，积郁成疾，哪有人能受得了的。”
“晏洵他……比起面对自己的生活，更愿意扮演各种角色，算是一种逃避发泄吧，所以你可能感觉得到，他一直有些演着端着，其实不是他不真诚，这是他出于本能在保护自己。”
听到这，许景柠已经猜到了方述的想表达的意思：“所以这次的剧本，您是直接设计了一个跟晏洵一样的角色，让他面对自己是吗？”
方述赞赏地笑了一声：“是，逃避也只能缓解，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创作这个本子，我带了很重的私心，我想找到一个人，能帮晏洵走出来，如果真的能谈个恋爱的话，对他再好不过。”
这个想法在一年前看，荒唐过了头，方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说出那样的话的。
但当时晏洵答应了，或许只是给他面子，又或许，已经没有办法的时候，任何想法都值得去尝试。
“很让人意外，他居然找到了你，不光光是贴合林枞，你也很凑巧地带晏洵走了出来。”
这一番堪称感谢的话让许景柠有些窘迫。
谁能想到这么巧啊。
方述坚定道：“是天意。”
许景柠：“……”
好吧，您说是天意就是天意。
两人结束交谈后离开休息室，发现晏洵还在门外等待。
“聊什么了？”他状似随意提起，但是一上来就紧紧抓住许景柠的手腕，缓缓摩挲着。
两人刚才聊天有收着音量，方述确信晏洵绝对没听到，当即又恢复了那副骂骂咧咧的模样：“你管聊了什么，总归跟你没关系！”
晏洵又转去看许景柠。
他笑了笑，顺着说下去：“啊，跟方导聊了点工作上的事，他想预约我下一部戏的档期。”
平白无故被嫖了一部戏的方述：“……”
“走麻利点！我看见你俩就烦！”
两人笑着离开了拍摄地，回去的路上，许景柠忽然主动牵住了晏洵的手，对方有些怔愣，脚步一顿。
许景柠一脸无辜地转头，好像他有多大惊小怪一样：“怎么了？”
晏洵摇摇头，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没事，回去吧。”
许景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轻轻笑了笑。
这才哪到哪，才给了一点甜头就乐成这样。
之后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