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时刚过下午五点，许景柠没和晏洵一起回去，而是去跟沈络约好的地方见面。
地点是许景柠选的，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小餐厅，不在闹市区，这个点来的人也少。当他推门进包厢的时候，沈络早就已经到了。
“恭喜你啊，三期公演都拿到了第一。”
沈络一开口就是恭维话，但他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平静，难得感受到是真心在祝贺的。
许景柠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要先挑几句刺呢。”
谁能想到当初开录之前，沈络还朝人放过狠话呢，结果这几期节目上，他的存在感根本不强，尤其在许景柠吸走了大部分关注度的前提下，不被看见可比输给许景柠要难受多了。
但不得不说，他在演生上是有很大进步的。
“人都要退圈了，没必要在乎那些名誉不名誉的。”也不知道他这两个月都经历了什么，居然心态平和了不少，“说正事吧，你是怎么想的？”
按照许景柠原先的打算，他给沈络留出了一段时间，在演生决赛之后再退圈，但这个计划被对方否掉了。
“就现在吧。”沈络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手机，“微博我已经编辑好了，你看看。”
许景柠微微一愣。
看着他的意外表情，沈络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我一直拖到最近才找你，就是原本还抱着个念头，说不定我能在这里火起来，不用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绊住呢。”
“我还是想有人能夸一下，沈络其实是有演技的。”
“但是后来才发现，许景柠，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不可能赢。”沈络抬起眼，跟人对视，“也许有些人就是命中不配火吧。”
这一番剖白没让许景柠动容半分，他很冷静地指出：“没人要你跟别人比，而且你要真的想离开珈艺，当初就可以放弃出道机会，火起来有很多方法，是你自己路走窄了，一厢情愿自甘堕落。”
沈络还有心情跟着笑：“你要不说直白点，我眼高手低只想走捷径了，真可悲，事实还真是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晏洵对你厌恶的这么直白吗？”
“这种时候就别秀我脸上了，谁不知道你是他最喜欢的学员，有天赋又上进。”沈络轻嗤一声，但更像是在自嘲。
“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你当初也说过，看不上我投机取巧，怎么，怎么知道夸我努力了？”许景柠打断他的话，“沈络，是你自己放弃了自救的机会。”
“哪来那么多天赋型演员，叶知柳罗莹莹他们，都是踏踏实实走出来的，一点也不比我差。”
“怎么，许景柠，又善心发作开始叫我从良了？”
许景柠皱眉：“我不会多劝你，选择是你自己做的，到现在这个局面也是你自己做的孽。”
“我们只是交易关系，但是在合作期间我希望大家都诚实一点。”
语间，他已经把重新编辑完的微博内容转给了沈络：“我又润色了一遍，跟我相关的那些不用提，你看看。”
毕竟是自己写的东西，沈络迅速浏览完毕，就发布了出去。
他一边哼笑着说道：“还说自己不是大善人，一声不吭把那些功劳苦劳全部抹除。许景柠，我可是在帮你，你知道你删掉的那些发出去能吸多少粉吗？”
许景柠淡淡回应：“我不需要靠这个吸粉，相比之下，因为带上了我的名字而被珈艺那群人盯上更恶心。”
“行吧……许大明星还有事吗？想你应该也不愿意跟我同桌吃晚饭，我就先走了。”
两人分开后，许景柠便没再看网上的信息，只叫2874实时盯着，但他也没有回家，而是换道去了公司。
很少有人知道，许景柠在星传有一间专门的练习室，是叶司雯特批的，里面设备很齐全，无论是录歌还是练习演技都很足够，因为时常有地方不足的时候被人借用，加上他用的不多，大家都不知道这一房间的挂名人是许景柠。
而今天，许景柠一扎进去就在里面锁上了门，他假模假样调试了一通设备，随后就在另一旁的桌上趴着休息。
本来只是想在这里一个人静静，但谁知趴着趴着就睡了过去。
半晌乱梦。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景柠被敲门声惊醒，他先是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随即一脸镇定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同公司一个小歌手。
“啊，柠哥你在啊。”小歌手上下扫视了一遍许景柠，看着人没什么大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敲门半天没人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看剧本看睡着了。”许景柠随意扯了个理由，随即看见小歌手提着一只保温桶，疑惑道，“你这是？”
“哦哦哦，那个，这间练习室不是没上过锁嘛，是叶总看见，说你在里面，她猜你没吃饭，让我去……去食堂打包了一份。”
说着，他把保温桶推到了许景柠怀里：“您一定要好好吃饭！老板特别叮嘱了您现在可是我们的台柱子啊！”
许景柠被逗笑了。
“行，我肯定好好吃完，你去复命吧。”
小歌手离开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看来完成老板的命令确实让人很开心。
因为下午公演录制，一点不到他们就到了影视城，许景柠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了，确实饿得慌。
他拎着保温桶转身回去，突然想起晏洵也叮嘱过早点回家，说是学了一段时间厨艺，今天特意露一手。
没想到他情绪会突然失控……回去要好好道个歉。
保温桶打开，里面的饭菜估计放了有一会，色泽都没有那么鲜亮了。
不过许景柠本身就不挑食，尤其饥饿的人口腹欲更强，扒拉进嘴里后，才发现这味道倒是意外的美味。
公司什么时候开新食堂了？
而另一边，小歌手刚回到叶司雯办公室，看见晏洵也在，立刻拘谨起来：“晏、晏老师！”
晏洵递过去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样？”
“柠哥没事，说是看剧本看睡着了才没收到消息。”
正常人工作睡着可不会把手机关机。
晏洵没提这件事，谢过之后就送人出去了。
“怎么，柠柠性格这么好，还被你惹生气气到离家出走啦？”叶司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那间练习室啊，他去的次数可不多，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很细，好多时候不适合把情绪跟别人发泄出来，就自己躲着偷偷消化。”
“所以你俩怎么了？”
“我说不好，分开之前他还好好的，但是……”晏洵没把事说完全，哪怕再信任，这件事也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默默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给他开的练习室？”
“大概去年吧，什么时候……好像刚出某个剧组？只要不违法犯罪，我不太关注艺人具体做的事，”叶司雯开始努力回想，“那个组好像主演进去了，但跟柠柠关系不大，就是不知道他在组里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后就提出想一个人单独练习。”
星传的艺人练习室都是公用的，也就那一次给许景柠开了个特权，他在那一间的时候可以锁上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从几个关键字中，晏洵就猜到了大概。
当年在那个组里发生的事，肯定没有许景柠嘴上描述的那么简单。
至少关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是留下了什么样的阴影才让他的创伤这么深？
晏洵有一点想法，但是不敢往深了去猜测。
叶司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依旧在打趣：“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我都半年没见柠柠过去了。”
“没事，我……晚点去哄哄他。”晏洵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对了，你看热搜了吗？”
“没，出什么事了？”
做幕后之后，叶司雯就很少关注热搜消息，毕竟那些消息真真假假，一大部分都是营销号冲业绩的，若非工作相关她都没什么兴趣。
此时听了晏洵的话，她才打开久违的微博，一眼就看见了他想说的东西。
此时，沈络发出的那条微博已经冲上了第一，后面跟着一个爆字。
那条自白微博完完整整描述了当时剧组里发生的事，并且把受害演员的名字发了出来，那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连粉丝都没有多少，仅有的一些真爱粉也在他“退网”之后渐渐离开了，甚至没人知道原来他参演了这部剧，却在被残害后抹去了痕迹。
与此同时，沈络也诚恳表明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和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一时，被揭露出来的珈艺黑幕震惊全网。
他的粉丝们第一时间是不相信，觉得他被盗号了，还在努力控评，但在他坚持不懈一条条回复自证后，大堆粉丝破防，脱粉回踩。
慢慢的，这条微博下的热门评论全成了路人。
【啊啊啊啊啊这是沈络发的？我没看错吧？】
【我的天，他这是受不了了才发出来的吧】
【卧槽我真的头一次心疼沈络，没说他没错，但是也真的惨】
【换我我也没法待下去了，他没点心理疾病真的大心脏】
【那个……其实最近两期演生，沈络表现还挺好的，我稍稍有点路转粉了，但是现在把这些全说出来，他是不是要被封杀了啊？】
【啊？那前面几期节目怎么办？不会被下架吧？？】
【沈络现在是污点艺人但不是违法犯罪，演生是官推综艺，前面已经播了的不会下的，不过这条微博也算是退圈声明了……】
在发现沈络发博之后，晏洵第一时间联系了相关人员，保持词条热度，不准任何人调转舆论或压热搜。
同时，在全网关注下，晏洵把许景柠计划好的其他料一个一个放出，几乎是同时推送到了网友们手机上，珈艺官方试图澄清都来不及。
而叶司雯也迅速跟进，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大公司联合发表声明，抵制圈内隐形潜规则，抵制职场特权侵犯，珈艺才做出一套公关就被重新打回，但现在怎么都来不及了，已经被摁进了无法翻身的地步。
一时之间，许多品牌方都发出了跟沈络的解约声明。
沈络的经纪人这才发现，从发完微博就开始失联的自家艺人居然已经背着自己走完了这么多手续，一边焦急一边继续发动人力去找人。
沈络还有用，晏洵的人脉暂时将他保护了起来，才让珈艺那边怎么都找不到。
网上闹翻了天，心满意足吃完晚饭的许景柠才抽空看了眼，不光是微博，珈艺的事甚至闹上了社会新闻，可见他们接下来一阵要有的忙了。
许景柠终于舍得从那间练习室走出来，而令人意外的是，晏洵居然一直在门口，不知等待了多长时间。
他瞪直了眼，紧张地四下看看，生怕有人发现。
晏洵忍俊不禁：“星传的安保很好，不用担心被人拍到。”
“才不是，被拍发微博了大家就当是炒CP，在公司被看见了才麻烦，你这种个人工作室的根本不懂同事之间传谣的恐怖程度。”
虽然这么说着，本人倒是颠颠凑了上来，没见半分犹豫。
刚一接近，两人之间顿时只剩了半拳的距离，许景柠嗅了嗅，发觉平时最喜欢的那股清香味中似乎有了一点点变化：“你喷香水了？”
晏洵没有正面回答，张开双臂故意引诱人：“那你过来闻闻。”
于是许景柠主动上前抱住他，这么挨着，那气息顿时清晰了不少。
许景柠：“……”
他闻出来了。
跟保温桶里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