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空微微泛起灰白色,似有大雨将至。众人又齐聚在了比武台周围。殷禛殷礽等一行人已然落座。
陶愚站于比武台上朗声道:“众位英雄。今日的较量乃昙林门派派内之事,虽然在下置身事外,但是毕竟是于在下府中比试,望寂恩大师看在这位姑娘年岁颇小的份上,点到为止。”言语间似在为惠定求情。
寂恩脸色不变,只眉目中透着一丝慈悲之意,微微颔首示意,并不说话,稳步上了擂台。
惠定余光见寂恩方丈上了比武台,只听许訚在她耳边低声道:“如若不敌,不要硬撑,认输便是,师父在此,想来寂恩方丈不能真的毁你修为。我也一定不会让他将你带走。”
惠定苍白着脸,点了点头,轻跃上台,微微低头,行了个礼道:“请高僧赐招。”
半晌,寂恩都未开口说一句话,也不曾出招。
只见寂恩方丈面色如常,眉目舒展,仿佛世上没有一件事能够激起他的半分情绪,一望便知是佛法大成者,台下众人却不知怎么的感到后脊一阵凉意。那是在李仙枝,金木指二人身前都不曾有过的惧意,却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僧身上感受到了。
那便是一代宗师给人的压迫么。
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人群中已渐渐有人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惠定,你在漠北一行都学了些什么?施展给为师看看。”
惠定蓦地抬眼看向面前的老僧,只见寂恩微微笑着,她却仿佛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师父原来一早便认出了自己,他轻喊出自己的法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如同往常来查看她的功课一般。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人群中。众人面面相觑——昨天在比武台上惊艳四座的红衣女子竟然真的是昙林的弟子,法号惠定,师从方丈寂恩。昙林千百年来只收男徒,从未有过女弟子,寂恩此举违背了昙林祖训,更是毁了昙林千年清誉。寂恩当众承认此事,难道是要亲自清理门户?
惠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寂恩却霎时间身形移动,直跃于半空,如一只孤鹤凌空疾落而下,右掌向惠定的心口袭去!
饶是冷定如陶愚亦大惊失色。原本想着已经在众人面前向寂恩点明,请求他点到为止,想来寂恩作为长辈,下手应颇有宗师风范,谁知一上来便是杀招。
“阿昙,快躲!”许訚着急大喊出声。
惠定原本愣在原地,听到许訚的声音,右足点地,瞬间向后飘出三丈。
众人一阵哗然——这一退身形如风,已是寻常江湖中人毕生难望其项背的轻功巅峰。
“为师要你去漠北找的那位高僧,你可找到了?”寂恩厉声问道,手上招式不停,直攻向惠定面门。
惠定不敢正面交锋,只一味躲避,低声道:“我找到了,可是他说…他说…”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什么?”寂恩再度出手,厉声喝道,一掌劈向惠定的左肩,惠定未能及时躲开,左肩中了一掌,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昙林鹤爪手?!
众人无不骇然。这是昙林至高的武学,一旦被击中,轻则骨骼碎裂,重则五脏俱裂。昙林方丈寂恩这是摆明了要将这个女子毙于掌下!可惜了这样一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
寂恩并未停手,而是再次向她的心口击去,“他说了什么?”
惠定退无可退,忽然觉得这半年来心中的委屈、愤怒和不解一起涌入胸中,瞬间将菩提斩的呼吸吐纳运行了一周身,飞身跃起,飘忽灵动,将那雷霆一击躲了过去。
惠定脸色苍白,忽然用尽全力放声喊道:“他说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是你害死了我父母!”她的眼睛里弥漫着的愤怒和绝望,如惊涛拍岸滚滚而来,袖中的手紧紧抓着秦依言赠与她的软剑,仿佛那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东西。
殷禛看着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惠定,他第一次见她失态至此,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众人打了个寒颤。只见那个擂台上的女子衣袖翻飞,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卷入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恩忽然停手,站在原地,用慈悲的眼神看向惠定,他重复道:“他说我害死了你的父母,”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嘲讽,“可你还在一味退让,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惠定猛地抬头,盯住寂恩的眼睛道:“他说的是真的?”
“嘀嗒”。
一滴水落在了殷禛手背上。然后是肩上,发上。
这雨终于是下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下雨了”。
雨淅淅沥沥而下,惠定隔着雨帘,死死盯着寂恩,不想漏掉他回答中的任何一个字,她身上已被淋湿,却浑然未觉。
回答她的是寂恩的一声轻笑,“不错,你早已有答案,要骗自己到何时?佛法万般,你可是着相了。”说罢众人只见他轻轻一扯,佛珠串轻声断裂,十八颗佛珠颗颗坠落。
在佛珠落地之前,只见寂恩云手向下盘去,十八颗佛珠竟如同停滞在空中一般,没有一颗落下。
众人皆骇然,这位昙林高僧的功法已趋神佛,不自觉地想若是自己站在寂恩对面,那是何等的绝望。
寂恩将佛珠以云手缠绕于自己身前,在一瞬间出手,十八颗佛珠如同长了眼睛般,向惠定的十八处大穴激射而去!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佛珠疾驰之劲气将惠定的衣裙吹动翻飞如蝶,然而她却一动不动,盯着对面那老僧的神情,仿佛要等到一个想听的答案才肯罢休。
然而寂恩面色不变,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高手对招,瞬间取人性命。而她却站在那里,连躲避也忘了。
“阿昙,出手!”许訚知道这佛珠的厉害,脱口惊呼。
佛珠尚未及身,而佛珠带的风似乎将雨幕截断,化作千百道利刃刺向惠定周身,望着那个褐色衣袍的长者,惠定只觉得她的心上有一个窟窿,呼呼向外冒着冷风。那样古井无波的脸,她在少时看了无数次——
可是他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十多年来,他怎么可以教自己佛法、武功,无动于衷至此!
“阿昙,出手!”许訚焦急地大喊,顾不得比武的规矩,长剑出鞘,足尖点地便要飞跃上台。
许訚忽觉一个青色身影闪在他面前,他提剑格挡,只见是李仙枝,他焦急道:“前辈为何阻拦?”
“高手相搏,生死一线,你帮不了她。”李仙枝淡淡道。
只是晚了一瞬间,许訚听见惠定一声长啸,他向台上望去,只见在佛珠逼射过来的最后一刹那,惠定一袭红衣趋退腾挪,如一道红雾飘忽不定,却势不可挡。
十八颗佛珠未能伤她分毫。
“喀嚓!”数声。
众人听见“啪啪”一阵响声,不知佛珠与何物相击,仿佛突然失去了劲力,纷纷坠落,却在落地之前湮灭成粉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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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恩身形已定,神色复杂,半晌,微微笑道:“你将你父亲的功夫,学得很好。”
陶愚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冷冷看向许訚——惠定功法大成,大概是昨天夜里许訚将最后一部分武功残卷传授给了这个女子罢。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訚开始违背自己的命令了?
殷禛看着惠定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那样浓烈的杀意。
他听到惠定一字一字对寂恩道:“我要杀了你。”
我要用父亲的武功,秦姨赠我的剑,杀了你。
众人见这红衣女子在雨幕中身姿单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清亮如星,寒意逼人,衬得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惠定扬起袖子,迎风一抖。
离比武台近的众人看到银光一闪——这红衣女子终于要对自己的师父出手了。
殷礽笑道:“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唐福站在殷禛身侧,见同桌的皇太子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可是四皇子淡定的脸上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紧张,于是低声在殷禛耳侧道:“四皇子可是怕这位姑娘输了?”
唐福知道殷禛极为看重这位姑娘,她昨日惊艳全场,但是毕竟年岁尚轻,如何能敌有着数十年修为的昙林方丈。面对昙林派高僧,任谁都会慌乱。他即便想出言安慰殷禛,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脸色苍白的四皇子睫毛颤动,心中一痛,声音低沉。
“不,我怕她赢了。”
惠定垂眸凝神,气韵悠长,将全部的真气都汇集于气海之中,凌空而起,剑光如虹,直刺向寂恩!
陶愚和富钱道人脸色微变——此乃破釜沉舟之击,绝无后手。
众人屏息以待。这一场比试百年难得一见,昙林千年根基,平日便只是昙林的高僧都难得见到其出手,谁能想到悲天悯人的昙林方丈竟然会在比武台上和一个女子以命相搏?此次比武结局不论如何,江湖怕都是要变天了。
“噗嗤!”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众人看不清这一招是如何挥出的,只见剑尖刺穿了寂恩的心口,雨水沁透僧袍,一点殷红急速扩散。寂恩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下一秒膝盖一松,委顿倒地。
惠定抽出软剑,满脸震惊,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颤声问道:“你……你不躲?”
寂恩此时心脉已断,断断续续对众人道:“十八年前……收留女子在寺……乃我一人之失……与昙林无关……”
“当年我告诉官兵……你……你父母的所在……以致你双亲双亡…”寂恩看向惠定,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一阵咳嗽,咳出大团鲜血,染红了僧袍,看得人触目惊心,“如今你已知真相……向我索命……人之常情……只愿我的死能够平息你的愤怒……从此之后……依旧一心向……”
做回曾经那个一心向佛的小僧人。
只是这最后半句话,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寂恩的话如同重锤捶在了惠定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一心向佛?师父,我杀戒已破,如何能再当回曾经的小僧人。
她想到年少时,藏经阁中,她初读佛经,不明所以,曾经问过寂恩方丈,何为生?何为死?她不明白,方丈也不多解释,只说以后她自然会懂。
惠定闭上眼睛,露出一丝惨笑。
师父,你便是这样教我最后一课么?
众人皆骇然,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人不易觉察地勾起嘴角——
这最利的一把剑,终于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