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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习武

作者:周汝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清晨,惠定便怀着满腹疑团前往大昭寺。


    钟祁海离开的时候吩咐阴山派解开了环绕在大昭寺的毒雾,寺中奇香不再,回归了寺庙本身的清冷味道。大昭寺许久不供奉香火,但是香炉里的陈灰还是散发出一股寺庙内特有的烟火气。


    短短几个月,已经物是人非。


    曾经她心志坚定,一心只想着收尸凑够去乌里雅苏台的路费,找到高僧问道,却不曾想自己最终要寻找的并不是高僧,要问的也不是佛道。


    她心不在焉,只觉得眼前一个阴影闪过,几乎要撞上面前的人。


    惠定忽地站住,定睛看去。


    “是你?”


    眼前是长身玉立的俊朗男子,对着惠定微微一笑,“我来替北狂前辈定脉。”


    “定脉……”惠定重复道。


    “是,前辈暂时性命无虞,只是余毒未清,还需要每日将穴道打开一次供全身的气脉流动,一个时辰之后再全部封住,如此三个月,便可以完全解毒。”许訚顿了顿,“在那之前,我都会留在此处为前辈护法。”


    惠定了然道:“原来如此。”沉默片刻,忽地又问道,“你的师弟师妹离开了么?”


    许訚曾听阮可玉提起过这个僧袍少年,提起的时候满脸兴奋,说自己刚入江湖便救下一人。在比武时见这少年出手相助阮可玉,心中对这少年颇有好感。


    许訚答道:“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回谷帘派找师父疗伤。我师父和北狂前辈有诸多渊源,师父要我请北狂回中原。”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剑气便落在他的眼前,他足尖点地,疾退三丈。


    只见北狂面色凝重,不等许訚反应,下一剑招已至!


    许訚又堪堪躲过第二剑招,而后却忽地停在原地。


    惠定见他站定不动,诧异喊道:“快躲!身后右侧三步!”


    话出口时才觉得奇怪—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躲避招式,为什么许訚竟然愣在原地?


    只见剑尖停在了许訚心口前半寸。


    北狂冷冷看着许訚,“为何不躲?”


    许訚恭恭敬敬地拜了个礼,“师父经常和我提起和前辈当年携手江湖,惩强扶弱的事,前辈断不是会无故残害后辈之人”。


    携手江湖?


    惠定忽然想到:“北者狂,南者痴,东者智”,难道许訚的师父便是其中之一?可是众人之所以来找北狂,不就是因为其他两人不见踪迹,又怎么会大肆收徒呢?


    北狂面色如霜,冷冷道:“你功夫不弱,试你两招看你江湖经验也充足,你会因为几件江湖趣事便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许訚怔了怔,不曾想北狂会直接点出来,抱拳正色道:“前辈恕罪,许訚不应该在前辈面前藏私。在下不躲,是因为前两招之中我并未感受到前辈的杀意。”


    北狂神色缓和下来,“和你那个文邹邹的师父一样,说话永远都不直说。”


    许訚垂眸不答。


    北狂转头看向惠定道:“小姑娘,你想从我口中听得真话,至少要对我示以真容。”


    惠定蓦地抬头看向北狂—他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


    惠定沉默了片刻,摘下头上的僧帽,只见青丝如瀑,在风中散开,衬得一双眼睛澄澈异常。


    许訚呼吸一滞—这小僧人面容清秀,他一早便知,可是不知道她竟是女子,只见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却不由地让人联想到寺庙里的冷潭,看似柔和平静,实则神秘清冷。


    北狂心中一凛—再次确认了他的猜想,面前这个女子确实是那人的孩子。


    北狂道:“我可以告诉你全部真相—只要你能赢眼前这个人一招。”


    许訚更是吃惊,愣了半晌,向北狂答道,“我此行目的只为请北狂回中原和师父一见。见前辈内力受损,所以助前辈定脉,这比武之事……”他早早入江湖历练,而惠定初学武艺,如何能赢过自己?


    北狂笑道,“你不肯以强凌弱?只怕你过于自信了。”又转向惠定,“是否能得到真相,全凭你自己。”


    惠定对许訚双手合十:“请施主赐教。”说罢便回想着书中的招式向许訚一掌击去。


    许訚原本是怔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掌风已到他的面前,他足尖点地,整个人凌空跃起。


    两个人过了几招,惠定身法轻灵,可是经验不足,远不及许訚的内力,连许訚的衣角也不曾碰到。


    北狂啧啧两声说道:“全无根基。刚刚那招,你使出一招月下踏雪便可将他逼在原地。‘无形催物生,丹田全一境。百汇心方定,任其归海中’。”


    惠定于藏书阁中看过一些内功心法的书,只是寂恩方丈曾告诉她不要习武,所以只是记在心中,没有修行过。当下急于见招拆招,一时间忘记了师父的嘱咐,随着北狂的心法开始运行周身的内力。


    许訚心下明了—北狂是要传授武功给惠定。既然惠定全无内力,即便是击中自己,也伤不了自己分毫,不如就输给她,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心念一转,脚下步伐便已慢了半分。


    惠定只觉得自己离许訚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对方在有意让着自己。


    “啪!”


    还未及她多想,一掌已击中许訚心口。


    “抱歉。”惠定垂眸,她并没有伤人的经历,何况眼前之人还替自己治过伤,心中颇有歉意。


    许訚微笑道:“无妨。”


    北狂冷哼一声,说道:“两个小儿将我当成瞎子了。既然不想知道真相,便离开罢。”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许訚说道:“北狂前辈武功高强,自然能看出来我是故意让着你,这才离开。抱歉。”


    惠定摇摇头,“是我武功太差。”


    许訚抬眸看了惠定一眼。她天资聪慧,属实是练武奇才,只是她身处昙林派,昙林派中高深武学不计其数,她却一招一式也不会,这又是为何。


    许訚道:“北狂有意传授你武功,我们便每日辰时便来此比试,终有一日你能胜过我。”


    惠定心思简单,没想过许訚是江湖中少年间的第一人,短时间内胜过他一招谈何容易,只想着若许訚和自己每日比试,是不是就是师兄弟间说的比试切磋?她曾经偷偷看过寺内的比试,师兄弟在或赢或输之后极少面露怨愤,只是为了对手或是自己的武功精进而展颜欣喜。


    那样的场景,她很羡慕。


    惠定问道:“你要待在这里很久吗?”


    许訚点点头:“除非请得北狂出山和我回谷帘派,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惠定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次日,惠定戴回僧帽,按照和许訚约定好的时辰在寺中比试。


    惠定一招未胜,而北狂也没有出来相见。


    许訚宽慰道:“北狂前辈如今毒素未清,我先替北狂前辈定脉,终有一日,他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


    这日,两人照例在院中比试。


    惠定经过之前的比试,已经知道要如何运用内力。她一个疾冲,几乎就要击中许訚的心口,许訚身经百战,条件反射般侧身躲避,再以指作剑点向惠定心口大穴。


    许訚意识到的时候,去势已猛,无法收手。


    惠定只觉得一股剑气向自己袭来,而自己却已躲避不及时。


    “之前的口诀白告诉你了么?”北狂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对阵蔡阎时听到的口诀—“一任群芳清闲落,凌霄雪峰请君歇”。


    惠定心中霎时清明,不再去理许訚的出招,而是将全部的内力都汇聚于丹田。


    惠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手腕碰到了许訚的手指,轻轻拨开,许訚向旁翻身跃起。


    许訚却是心中大骇。自己凌厉的一指,快如闪电,可以入木三分,但是近惠定身的时候,却反复被一股柔和的内力包裹,卸掉了大半劲力,就这样被轻轻拨到一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气息有一丝不顺。


    许訚已有名师,所以并不觊觎北狂的内功心法,只是耳中听到,还是会不自觉得记住,只是觉得北狂所传授的内功心法,和师父传授的武功有相似却又不同,一时之间不知气息该如何运走,气息乱了一些。


    惠定惊喜道:“北狂前辈,这是否算胜了一招?”


    不知道北狂观战了多久,他淡淡道:“侥幸而已。“顿了顿,又说道:“这僧帽丑得很。”


    惠定垂眸道:“既然我可以避开一招,终有朝一日,我定能胜下一招。”


    北狂脸上终于显现一丝笑意,说道:“这才对。少年人暮气沉沉,看着让人心烦。”顿了顿,“既然你已经避开一招,你可以问一个问题,若和当年之事无光,我可知无不言。”


    “……”


    “名字。”惠定垂眸,沉默半晌后轻声道。


    “什么?”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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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名。”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浮现出一个清俊男子的身影,他问自己的本名是什么,但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在那之后,她时常想起这个问题。


    她自小就叫惠定,可是那是昙林寺给的名字,那么她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她对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好奇。佛说万物皆虚妄。她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是她还是很想知道,她的父母给了她什么名字,赋予了怎样的希冀。


    “阿昙。昙花的昙。”北狂一声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奈。“你的父母是这样称呼你的。”


    阿昙。


    惠定在心中这样重复道。


    ......


    正午太阳高悬,饭食准时出现在了席上。


    桌子的正中间摆着玉泉酒,整整三壶,都已经空了。


    许訚从不饮酒。比武场那日钟祁海劝他喝酒,除了警惕钟祁海的目的,说的也并非虚言。


    “饮酒误事。”


    他是年轻一代武林中的佼佼者,常入江湖,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他的武功,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就算是睡着了,他也保持着警觉,长剑在侧,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清醒。


    惠定她把五戒看得比她的性命还重要,绝不会饮酒。


    三大壶好酒,自然都是进了北狂的肚子。


    人一旦喝了酒,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看许訚滴酒不沾,正襟危坐,觉得好笑:“如果有人想害你,你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还不如放开肚皮,大醉方休。”


    许訚道:“若别人真的加害于我,那是他的本事。可是若是我自己不防御得当,则是我的问题。”


    惠定看了他一眼,这男子明明还是少年模样,和谢兰升、阮可玉相差不会超过三岁,可是他说话滴水不漏,做事沉稳老练,让人生出一丝本不应该对他这年纪的少年生出的敬意。


    北狂摇摇头道:“陶愚这人无趣,教出来的徒弟也是无趣得紧。”


    他看向惠定,“阿昙,你说是不是?”


    惠定愣了一瞬道:“阿昙……我父母为什么会给我起这个名字?”她想多听一些跟父母相关的往事。


    “我是你父亲?”


    “……不是”


    “那你问什么?”北狂没好气道。


    惠定被噎住,微微蹙眉。


    许訚武功之高,远超她的想象,不知多久才能赢过他一招半式。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事实真相…….


    惠定自小在藏经阁博览群书,耐心定力远超常人,只是事关自己的身世,饶是她也免不了也有些心急。


    许訚道:“北狂前辈喝醉了,你莫要伤心。”


    北狂皱眉道:“你看我像喝醉了么?”


    转头看向惠定:“你若想知道真相,与其想着从我口中套出一点半点消息,还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习武,赢过面前这人。”


    惠定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


    不管是谁,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出的时候,都是会脸红的。


    许訚淡淡道:“若是装醉,有人想套自己的口风,正好暴露了那人的目的。这样说来,装醉也是一件好事。”


    北狂仔细打量了许訚一眼,笑道:“哦?你觉得我想试探你们的来意?”


    许訚道:“前辈想知道吗?”


    北狂冷冷道:“不想。”


    他向来最讨厌别人跟他打哑谜。


    惠定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想说吗?”


    许訚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北狂抱拳道:“晚辈来此确实只是为了请北狂前辈和师父小聚,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北狂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为何你师父不来漠北和我相见,而让我回中原见他?”


    许訚一时语塞。


    北狂接着问道:“你师父的武功,可全数教给你了?”


    许訚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怔住一瞬。


    他作为谷帘派的大弟子,师父早早就将全部武功传授给他,让他下山历练。可他记得有一次半夜,他和谢兰升偷偷看师父练功,却曾见师父使过一套掌法,精妙无比,从未展示于人前。


    北狂见许訚的反应,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你也莫要怪你师父。他偷偷试招的不是他本门的功夫,而这门功夫,他曾立誓不传授任何人。”


    许訚蓦地看向北狂,还欲再问,只见北狂长袖一挥,往厢房里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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