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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诅咒

作者:书馕财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已深,矗立在深山中的唯一一座中式宅院显得分外丁零寂廖。


    微风阵起,五彩缤纷的桉树花携着风落在庭院中。


    外廊上,一位身形枯瘦、两鬓斑白的男子身穿黑色中山装,目光忧思地凝望宅前已经陪伴他们三代之久的桉树林。


    男子是这座许家宅院的家主,名华安,年仅四十,正值盛世年华,却是一副耄耋老者的模样。


    良久,许华安才收回了眼,神情悲凉地看向手中陈旧的古书《许家笔记》,说道:“其实,你知道有些问题你即使问了,我也不会说。”


    许家是传承千年的世家,且男性单脉相承,男性活不过40岁生日那天,而《许家笔记》则记录着许家家族的来龙去脉。


    言罢,许华安松了口气,侧身看向儿子,眼神饱含愧疚,说道:“我已经是个半入棺材的人了,是时候把这本书交给你了,这里会有你想要的一切。”


    许沅是想知道答案,但如今更重要的是父亲的身体。


    许沅目光不满地看向父亲,他心里已经憋了太多话。回忆随着情绪不断翻阅,大脑因处理不来大量信息而发着烫,这迫使他不知从何开口。


    直至他看到许华安枯瘦的手指,如同这本传家宝一样斑驳不堪时,他才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妄。


    父亲已不同往日,他的内心只剩下哀伤。


    *


    两周前的一个午后,烈日高照。


    许沅撑着脑袋看向窗外,内心莫名生出烦闷,使得他无心课堂。


    等他再次转头看向讲台时,突然就与语文老师对上了视线,许沅心虚地低下头,以为老师发现他分了心。


    “许沅,出来一趟。”语文老师大声说道,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上的刘管家。


    已经接连好多天被老师点名,许沅心慌地起身往门口走去,以为老师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他眼神往门外瞟去,刘管家早早候在了外面,他内心那个烦闷的心情好像有了答案,可他不想信,也不敢信。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切都是迷信!”许沅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许沅跟着刘管家相安无言走了好长一段路,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许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刘叔叔,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其实许沅隐约知道答案,但还是想确定一下,期望结果与自己的预想截然不同。


    一辆私家车早已停在了校门口。


    出生世家的许沅深知家族低调的风格,许家的私家车从来不会出现在校门口,一直以来许沅都是打车或者坐公交来往学校。


    许沅一见便认出是自家车,一股不详的预感就猛上心头。


    烈日下额头不禁滋滋冒汗,他的身心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乏力,双腿不自觉地泄力倾斜。


    刘管家的目光没离开许沅半刻,见状立马向前搀扶,忧声道:“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许沅站定,舒缓了会神态,浅笑道:“所以这次接我回家是……”


    刘管家看着少爷状态还行的感觉,以为只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犹豫了好一会,才相告了来接他的缘由,“这次是老爷病危,想见你。”


    在听到答案的那刻,许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侵蚀了一样,传来闷闷的疼痛。


    他搀扶着刘管家的胳膊,捂住心口,极力稳住发抖的身体,想让自己恢复平静,但他控制不住地蹲下身来,双手抱膝。


    “怎么了!”刘管家察觉状况不对,弯身想抱起许沅送往医院。


    “没事!”许沅伸手拒拦了刘管家的动作,声音发着颤。


    他勉强直起身来,说道:“你背我回家吧,我现在就要回去。”


    见他坚决的神情,刘管家只好妥协,许沅靠在刘管家的后背,冷汗直流,汗水打湿了刘管家的肩头。


    刘管家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凉意,顿感不妙,迅速将许沅放在后座。


    开车的同时,刘管家不禁忧心地往后座瞟了好几眼。


    少爷面色憔悴,这让刘管家心生哀伤,他忆起三年前家母去世的时候,少爷哭得何其心伤。这而几年只要一提及家母有关的事宜,少爷都会伤感,因此这三年里很少有人再谈论起家母的事情。


    想到这,刘管家不由担心:“如今家主也将要离开他,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


    深山宅院中,许沅从父亲手里接过《许家笔记》,质问从心里一一涌出。


    为什么父亲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提前告知他?为什么不愿听他的建议去看遍全世界的名医?可能就有那么一线生机呢?总不能如此唐突地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吧,就算是为了还在的家人。


    许沅逐渐心生怨恨:明明是世家,过的还不如普通人快乐。


    但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孔,他沉默良久,最后只吐出一句关心的话:“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深山里的昼夜温差大,爸,我们还是先回屋吧”。


    夜里,许沅心生郁结,辗转难眠,便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翻看起《许家笔记》,此笔记仅有10张,非常的薄,开篇便讲了一段历史。


    距今2000年前,有一颗连通天地的神树——建木,此树便种在伏龙山山腰。


    伏龙山山顶为极阴之地,常年下雪,结了厚厚一层冰,山中雾霾磁场紊乱,许多爬山探索的人都没能幸存下来,更别谈登上山顶了。


    建木其根早已通向地心,地心炎热,不断燃烧其根。


    而山顶常年下落冰雪,且存储大量极阴之气,所以建木树枝吸收着伏龙山山顶的极阴之气来抵制地心的炎热。


    建木的高大,方圆万里都受到其树冠的庇护,人们开始对其膜拜,整天观膜树姿,静坐家中不去劳作,甚至有人谣传这树成了精,只要能吞其内丹便可成神,这使得伏龙山附近怪事连连。


    传言:最后是许家先祖许熹用上毕生修为才得以成功将建木砍伐,吞其内丹,可建木还剩一颗种子,许熹为避免种子再重生于世,便长眠于此压制种子发芽生根。


    建木痛恨,便诅咒许家后代活不过不惑之年,万虫噬骨至空而死。


    许家后人便在伏龙山风水宝地修建许家祠堂。祠堂北倚伏龙山,山势绵延如屏,南临柳洇河,形成“背山面水”的绝佳风水格局,以保佑许家祖辈一生安康,无灾无祸。


    许沅翻阅到中间的时候,手僵在原地,书里写到:许家后人都会遇到一位心爱之人,但只能生一子,要想有二胎,必会难产而死。


    许沅瞬间想起母亲难产时父亲那悔恨的眼神,现在他才看明白,这时,他想起一件埋藏心底的事。


    *


    一声花盆坠地的脆响惊醒了深睡中的许沅,许沅听着响是好像从隔壁传来的。


    13岁大的许沅偷摸着来到父母房前,隔着木门听着父母的对话。


    “阿离,冷静点,会吵醒孩子的。”


    “许华安,我接受不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生命?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要我打掉孩子,我做不到!你太自私了,太懦弱,我才不信你这狗屁诅咒,明天我们就离婚,我不再是你许家的人,我怀里的孩子跟你们许家也没半点关系!”


    许沅缩在门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想明明他即将有一个弟弟,这多好,为什么爸妈要闹离婚?


    这时,门被推开,走出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儒雅女子。


    “沅沅?”女子先是一愣,后缓缓蹲下身来,手抚上儿子的头,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沅沅,你怎么起床了?”


    许沅突然抱住妈妈的肩头,激动道:“我不要你们离婚!沅沅想要我们在一块,我喜欢妈妈怀里的弟弟……”


    阿离闻言,双眼一红,伸手将许沅紧紧拥进怀里,安慰道:“沅沅,我们不会分开的。妈妈还没看着我们沅沅长大呢。”


    后来,父亲还是没扭过母亲,妈妈临产前一直说要保孩子,可最后谁也没保住。


    想到这,许沅哭笑不得。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他笑这荒唐的诅咒,他哭这悲惨的遭遇。


    他眼角泛着泪花,五指悄无声息间攥紧,回想起了两周前,他努力地叫父亲去治病,试图用最先进的医疗去疗愈父亲的病,现在想来,可能一切都是徒劳,父亲长期郁结于心,又如何能治愈。


    病由心起,心结不解,重病难愈。


    他一直认为,信则有,不信则无,可现如今一切结果皆如诅咒那般,他唯物主义的心也不禁动摇。


    他从不信诅咒,如今却做不到完全的不信。此时,他的内心生起了相信诅咒这个苗子,那就不得不亲自摘除它。


    许沅回过神,再三查阅《许家笔记》,试图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


    *


    三天后,许华安离世。


    对许华安而言,这三天的时间过地很是奇怪,痛苦的时候,时间刻度走得极慢,父子相伴的时光却又快得抓不住。


    期间,他以为以许沅追根问底的性格,知道了当年母亲的死因后,必定会埋怨质问于他,可许沅却异常平静,只是每早红着眼眶默默陪伴在他身边,一刻都不曾离开。


    越到后面,许华安的身体越加脆弱,他已经站不起身子,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噬虫的啃咬。


    许沅看着父亲强忍痛疼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便狠了心,说道:“要不我去买个安眠药,总比受这苦强呀。”


    许华安轻轻摇了摇头,他稳住声线勉强挤出声来,但还是听得出颤颤巍巍的尾音:“没用的,这点苦也不算什么,有你陪着就挺好。”


    床前,许沅握住父亲枯黄如朽木的手,明明三天前,父亲的手还是有重量的,仅仅三天,就…。


    他紧紧抿着唇,强忍着泪水,以为每晚只要把眼泪哭干,早上再看到父亲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再哭了。


    但当他亲眼看到父亲这三天状态的落差后,才知道一切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都会在这一刻带来的冲击力下破防。


    许沅避开父亲的视线,视线偏向父亲瘦如人骨的身躯,此刻,父亲的心脏清晰可见的跳动着,就像时间的刻度,预想不到它的止动会在何时。


    许华安眼睛瞟向儿子皱巴强撑的面孔,顿感无能为力。


    他沉思暗想:“终于明白了当年父亲的苦心,催促我结婚生子,可我不认命,总以为事在人为,就能打破这恶毒的诅咒。


    害,这小子的性格和我当年真像,只是陪不了他长大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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