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里,十五个仆人端着瓦罐炭盆正往城主的院子去。
跟在队伍最末的男仆小声问他前面的人:“城主请了贞人来家里?是因为十三夫人的狗失踪那事吗?”
他前面的男仆放慢了脚步,回头说:“是为了给三位小姐参选神女问吉。”
他面露愠色,压低了声音:“你别这么胆小!那事儿已经过了,谁都不会知道狗是我们偷偷杀来吃了,你给我记清楚这一点!”
“是是。”末尾的男仆畏畏缩缩地应声。
两人回归到队伍里。
仆从队伍走进城主的院子,院里跪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城主所有的妾室都来了,还带着她们的仆人。
贞人跪坐在赵氏城主府的祖祠中占卜,面前的黑陶盆里燃烧着三块龟壳,空气里烟熏缭绕,伴随着贞人嘴里的念唱,整个房间充满了通幽洞灵的氛围。
赵瑛熏得头疼,忍不住拿袖子遮住口鼻,皱眉问跪在自己背后的中年女仆:“母亲从农庄回来了吗?”
背后的女仆压低声说:“夫人知道城主今天要请贞人来占卜,一早就回来了,现在和其她几个夫人们守在外面。小姐别多话,老实一点。”
赵瑛百无聊赖,转头看那火盆。
盆里的炭火烧得极旺,发出滋滋的碎裂声。
贞人的唱词低沉沙哑,阴森、古老,仿佛来自虚空,像是在和某种神秘的力量交流,透着一股怪异。
片刻之后,念唱停下来。贞人用火钳夹起其中一块龟壳,神情凝重。
龟壳上写着“赵巧”二字。
赵羯急不可耐,马上问:“问吉的结果如何?”
贞人说:“大小姐的卜甲裂纹均匀,如卷曲之祥云。这是上上大吉之照。”
赵羯松了口气,表情浮上一丝微微的放松。“再看看赵姝和赵瑛的。”
“是。”贞人虔诚而恭敬,夹起了第二个龟甲。
龟甲上的“赵姝”二字烧得有些发黑了。他点了点头头。
赵羯问:“怎么样?”
“二小姐的卜甲裂纹不显,但是名字烧去了一半,问吉的结果为平。”贞人道。
赵瑛听见旁边的姐姐轻轻吁了一口气。
贞人拿火钳夹起最后一块龟甲,龟甲上的字迹完整,“赵瑛”二字黝黑发亮。
他刚要开口,凝结的空气中穿来“啪搭”一声脆响。
龟甲裂了。目睽睽之下碎得稀烂,重新掉回陶盆里。
贞人惊呼出声:“啊!龟甲炸裂,大凶之兆。”
他的脸生得凹陷而狭长,眼睛很大,因为此刻的惊异眼珠突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贞人的脸上。
赵瑛探头往陶盆里看,看到龟甲上的“瑛”字裂得最明显,一个字碎成了五块。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母亲已经回来了,正守在外面等她的问吉结果,一大堆妾室都在,她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这个脸?
赵瑛黑着脸问:“贞人要不再看看?我看着裂的形状挺好,怎么就大凶了呢?”
无人应答。贞人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硬控住了,浓密的黑色发辫垂落下来,像一群小蛇,遮住了他的脸。
赵瑛硬着头皮站起来行礼道:“这龟甲裂纹纵横颇有规律,像是战车驰道,我看是一人破千军的好兆头啊。”
贞人勉强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空洞地望向她。“这纹乱如麻,纠结错乱,分明就是天象示警,前路难明啊!”
赵瑛尴尬地干笑道:“我看是天命要我驾长车庇佑万民,就算选不上神女,这不也是好兆头吗?”
赵羯面色不悦,但不能在这样大的场合下发火,忍耐怒火吩咐一旁的仆人:“把小姐们问吉的结果去告诉三位夫人,让她们都去准备。”
“是。”
仆人跪拜离开了,赵羯不满地剜了赵瑛一眼,才向贞人行了一礼,客套称:“我送贞人。”
赵瑛背后的女仆拉了她一把:“小姐别多言。赶紧走,夫人等着你呢。”
她应了声,跟着两个姐妹一起跪地送父亲离开,接着被各自的仆人带回住处。
赵瑛回到母亲孟夫人的房间,坐在母亲房里等了大约一刻钟,房门开了。
一阵风迎门吹来,地面扬起的灰尘惹得她鼻子发痒,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眼前拽着藤条的孟夫人眉头紧皱,似乎处在爆发的边缘。
赵瑛十分不解,自己不过就是占卜问吉问到一个不吉,母亲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她讨好着说:“母亲怎么拿起来藤条了?这么粗壮的一根藤条,可难得见,别给抽坏了。”
身边跪着的几个女仆战战兢兢,不敢大声呼吸。
孟夫人憋着一股气,捏着藤条的手指发青。她站在赵瑛面前,沉着脸怒喝:“你之前那些男仆,我全都给你遣散了!从今天起,别让我再看见你身边围着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跟那些奴隶厮混,怎么选得上神女!”
“母亲,我也没做什么逼良为倡的歹事,母亲消消气,不要动怒。”赵瑛哀怨地说:“那贞人问吉的水平不够,一看就是来骗钱的。”
这张脸上染着些认真,还挂着一个讨好的笑,可是在孟夫人看来,这个笑却轻浮极了。
她的女儿,美丽却愚蠢的女儿。
孟夫人手里的软藤条高高举起,又重重垂下,手不住地抖动。
她在威慑女儿,也像在驯服那个曾经同样不愿意奉献的自己。“织花,你听听,她说的像人话吗!”
孟夫人指着赵瑛,嘴唇在颤动。“从你能记事起我就反复告诉你,我们是葛国人,商国不是你的故国,随时随地都要记得一件事!”
赵瑛没有感情地接话道:“复国。我都知道。”
“你倒还知道。”孟夫人冷哼一声。
赵瑛面上赔笑,但心里完全不这样想。
葛国对她而言是陈年旧事。先不说葛国灭亡的时候,她还没出生,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现代人。
赵瑛胎穿了。
穿越之前,赵瑛是一家宠物诊所的小老板,不说事业有成,至少生活无忧。除了六亲缘浅之外,她的人生没有任何槽点。
她的亲爸亲妈离婚之后关系不好,各自又再婚生育,她这个女儿便成了亲生父母眼中的糟糠。
糟糠是粗劣不堪的食物,穷鬼才吃的玩意儿,温饱富贵之后就会被弃置一边。
不相爱的父母生育的孩子,在他们各自遇到人生的真爱之后,那孩子就成了他们人生的污点,时时刻刻提醒他们曾经因愚蠢而犯下的过错。
就在赵瑛以为自己会富贵孤独地度过一生时,适逢天象有异,九星连珠,当晚骤雨雷电之下,睡梦中的赵瑛穿越了。
孟夫人还在说:“今年干旱,粮食到处都不够吃,贵族都在囤粮。城北干裂了几百亩水田,你父亲说要用奴隶献祭四方神。我看你手下的人多,要是明天选不上神女,你那些人都送去当祭祀的人牲好了!”
“母亲,我错了!”赵瑛连忙求饶。“母亲饶了那些人吧,他们生得好,当人牲可惜了,父亲还是拿几只黑山羊去献祭吧。”
孟夫人气的脑壳疼,“别给我扯开话题,现在不是再和你讨论祭祀的事。你给我收收心,明天的神女擢选别出岔子。”
“母亲放心。参选神女的人要求是未曾生育的少女之身,我可以向母亲起誓,我肯定没生过孩子。”赵瑛举起左手的三根手指起誓:“过往的神明,我……”
孟夫人气得打断了她:“以为你真心悔过了,结果还是这样吊儿郎当阳奉阴违!”
一地的女仆吓得连忙低头叩拜。
孟夫人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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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不能真的打伤她。可她训诫过无数次,每次赵瑛都用这种敷衍的态度来搪塞她。
往常她也就吓唬吓唬,可这一刻,她却不知为何怒从心起,手里的软藤抖如筛糠:“织花,给我拿住她!”
赵瑛连忙缩腿逃开,准备出手的年长女仆落了个空。
她高声呼道:“母亲饶命千万别动手!”
藤条抽在软垫上,扑了个空。
孟夫人扫了一眼旁边几个女奴,呵斥道:“一动不动的都是死人吗!给我拿住她!”
两个女仆跪得膝盖发抖,赶紧听从主人的吩咐,把小姐拉起来跪好。
年长的女仆叫做织花,她面无表情地把赵瑛的手心翻出来。赵瑛连忙要缩回,却不料织花力气极大,她根本没法挣脱。
“啪”的一声,赵瑛的手心结结实实挨了一藤条。清脆扎实的一声响,像是夏日挑西瓜时,给瓜娃子来了一记不留情面的脑瓜崩。
孟夫人语气冷硬:“痛吗?”
“痛,皮都打破了。”赵瑛痛得嘶嘶抽气。
孟夫人的怒气不减:“明天的初试如果没有入选,你以后的日子每天都会这样痛!”
女仆们都发出了小声的一声“嘶”。
日子过不了了,连女奴都在同情她!
赵瑛跪扑上去抱住孟夫人的手臂,装惨求饶道:“母亲饶了我吧!”她顺势捉住了孟夫人的手,好让藤条不能再抽她。
赵瑛越撒泼,孟夫人的眼眸就越冷。
在这个瘫软求饶的女儿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那个无能的自己。那个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庇护和优待的少女。她那么美丽,以为这样的容貌会是她摆脱困境的利器。
然而十七年前的求饶没有换来任何怜悯。
孟夫人冷硬道:“你以为求饶有用吗?!给我跪在这里,祈愿自己入选,不说完一百遍不许离开!”
说完,她愤然转身,衣饰上的飘带一甩,就那么巧甩到了赵瑛头上。赵瑛眼疾手快,双手奉上母亲的飘带,还甚是乖巧地为母亲整理好裙摆。
女仆织花连忙起身,跟着孟夫人出去,关门之前也给赵瑛留下一个“你给我小心一点”的眼神。
木门被织花关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吱——”。
赵瑛终于松了口气,斜躺下来。
真是可惜啊,自己那些貌美的男仆不知道都被母亲遣散到哪去了。
几个女仆跪在旁边,依旧谨小慎微,不敢出声。
这几个人虽然是母亲的女仆,但她们胆子很小,看着就很好拿捏。赵瑛随意道:“母亲走了,都放松点。”她轻松地架起二郎腿,指使其中一个:“你,给我去弄点吃的。”
女仆们非常惊恐,连连磕头赔罪:“小姐饶恕,我们没有资格去拿取食物。”磕得真情实感,脑门砰砰砸地。
赵瑛凝眉,“不能吃就不吃。别磕了,一会儿磕破皮流血,给母亲把房间弄脏了。”
女仆吓得更甚,不敢再磕头,只能连连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孟夫人是一个厉害的人。能稳坐宠妾的位置这么多年,绝不是一朵天真的白莲花,光是在驯服仆人这一项上,她就是一把好手。
有这样一个母亲,日子真舒心啊。
赵瑛再一挥手,示意对女奴的宽赦,“都抬头吧,别怕了,母亲走远了。”
墙边挂着玉石和兽骨装饰,精美绝伦。地上铺的毛毡是兽类的整块皮毛,毛色极佳,干净且油亮发光。不远处散落着一些零散的龟板,还堆着许多泥土制成的习字刻板。
这是母亲的院子,比父亲其他妻妾的住处都要精美豪华。在这个贵族才能读书识字的时代,这些稀有的物件,在城主府的整个庄园中都罕见,只有她母亲这里有。
孟夫人多么厉害。她有这样的母亲就够了,还用得着自己去经营什么呢?